简弋点点头，就在门口静悄悄的等着，那件白色冲锋衣好像有无数件，依旧崭新至极。他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眼神朦胧的看着对向的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会鬼神神差的答应。
平时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在冥想，在发呆，或者是在写字。总之绝不会是在早上五点半，站在房间门口，等一个女孩子回房间拿手机。
叶凡手里攥着手机，慢悠悠走出来：“早市好像在一块居民区里，你去过这种早市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简弋的家境一定很好，普通的早市是决计没去过的。
“没有。”果不其然。
其实叶凡也没有去过，但她听很多人说过，或者是以前的同学，或者是同事。这些人大多都离开了上海，过着轻松愉悦的小生活，不用朝九晚五，才能有闲情雅致在早上起一个大早逛市场。
此时外边的天色还是黑的，酒店大堂里，叶凡走在前面。她望向璀璨的玻璃门外，后来回忆只觉得是自己一路上见过的最好的风景。
之前在阳台的时候还没有的。
微微有点光亮的黎明，天上飘落下来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只因漆黑，才足够明晰显眼。有的雪花是直接坠落到了叶凡看不清的地面，有的顽固的在天上挣扎着，转了许多优雅的圈。尽管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落地。
叶凡只觉得这些雪花，在她的眼里都变作了慢镜头，一直平静的表象也被打破，声音比平时高了一度，像是吃到糖的小女孩，惊喜地转头寻找简弋的身影——
“简弋，真的下雪了！”
她身后的简弋明明才是最先期盼下雪的那一个，此刻却依旧平静：“嗯，下雪了。”
叶凡已经迫不及待要冲出去看雪，毕竟在她经历过的人生里，三月下雪不亚于中彩票。她没在说话，快步走出玻璃门，一下子融入黑暗中。
雪花更加明晰，其中一枚飘飘摇摇进入了她手心，她一丝不苟的盯着，在即将融化之前看清了那一片雪花的面貌。真的像是书上写的，满含规律的美。棱角分明。
简弋也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他的眼神并不聚焦在某一处，而是在台阶之上放肆的用自己的目光扫视面前的一切。当然包含着，叶凡笑的终于不在紧绷，开怀的用手指数着手心上雪花的瓣，像个正值青春的女孩。
也许连叶凡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场雪下进了她贫瘠的内心。
可惜时间不会停步，早市的约定让她不得不放下手中融化的雪，叫上简弋，趁着天色还没亮往外走。
叶凡依旧是打着手电筒找路，简弋不紧不慢的跟在叶凡身后，时不时地在叶凡走错的时候把她给纠正回来。
第四次走错，叶凡忍不住问：“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
“那怎么知道我走错了。”
“昨天晚上，我跟前台要了雅江的地图。”简弋思索：“然后我把路记下来了。”
“所有的？”叶凡明显不敢相信，这个时代还有人会沉浸于纸质地图。并且在随意看看的情况下，脱离地图后能准确无误的走对路。
“嗯，所有的。”虽然简弋是平静的说的，叶凡还是有不服的感觉。
“那刚才跟着你就好了，我们应该到的更快一点。”
简弋摇摇头，道：“我觉得沿途的风景很不错，慢一点很好，我可以把这些都记在脑海里。”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叶凡不想听，直接来到简弋的身后：“我会迷路，你可以慢点走，我跟着你。
简弋只好点点头。
跟在他的身后，叶凡也不用一直看着手机苦恼，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下来。诚然沿途的风景有可看之处，叶凡却有心无力，根本看不清。她唯一能够看清的，就是前方简弋的白色身影，反射着她手机上的光。
走到地方的时候也不过才刚到六点钟，好在天色已经亮了，除了没有阳光有些阴冷，也没有什么让人不适的地方。
叶凡从跟在简弋身后，变成了并肩而行，她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两眼简弋，他的表情显然也是非常的感兴趣。
这个时间逛的人并不多，商贩都已经齐全了。卖的东西无非是菜和小吃，小吃摊都支一个大伞，伞下面摆几张桌子和椅子，本地人就坐在上面边吃边聊。
叶凡对吃的兴趣不大，于是问简弋：“你有想吃的早餐吗？”
简弋也思考了半晌：“我在地图上看到了松茸面，是这里的特色，要尝尝看吗。”
叶凡都可以，点了点头。两个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卖松茸面的，只好挑了一家现场抻面的摊子坐下。
叶凡要了一碗牛肉面，简弋也不挑，直接跟老板说和她一样。这种摊子几乎都是先付钱，叶凡还在掏手机的功夫，简弋就从口袋拿出一张一百，递上去。
“帅哥，这现金找不开，稍微等我会哈。”
简弋点头，想来是这种事遇到的多了，也不急躁。看着老板这个摊那个摊的走，最后拿着一叠现金回来，递给简弋。
叶凡不想平白无故的被请吃饭：“其实应该我请你的，多亏了你，我休息好了不少。”
按照她工作时候的经验，简弋这个时候应该说些，类似于没关系，不贵的话。结果他偏不按常理出牌：“那等下，你可以请我喝杯酥油茶。”
刚才逛得时候就看到有卖酥油茶的点，叶凡不置可否，欣欣然点头。就是很神奇，如果这些话换成别人来说，可能会有点油腻、谄媚之感。
偏偏从简弋口中说出来，就真的只是照顾着叶凡的情绪，也许是明白她的内心不想亏欠，给了她一个熨帖的台阶。
第16章 失氧
抻面和平时吃的味道不太像，满满一大碗，叶凡的口味和这里不搭，只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简弋。
她发现简弋吃饭，没有别人那种吃进去的表情，仿佛吃什么在他看来都是没有味道的。偏偏又慢条斯理，直到吃完整碗。
这一碗面吃完，之前天上飘的那一点雪花都散尽了，天边逐渐开始映射出阳光。叶凡有点失望，自顾自的呢喃：“雪停了啊。”
简弋回答：“还会有的。”
叶凡赞同的点点头。
从抻面小摊走出来，叶凡还记得之前说要请简弋喝酥油茶，直接往之前路过的地方走。简弋就跟在她身后慢慢溜达，闲庭信步的。
早市之所以称之为早市，便是因为这里卖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叶凡还看了卖香、卖哈达一类的。其实她对于这些很感兴趣，总是觉得上面有来自于藏族的味道。
她看的有点久，简弋也发现了：“喜欢这个吗？”
叶凡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就在她的注视下，简弋径直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找的零钱，不知道顺手从摊子上拿起了什么。紧接着，又慢悠悠的走回了叶凡旁边。
“送给你。”
他伸出的手一样的白，连血管都清晰可见，手上是一块精细雕刻的佛牌，可能是刷了油的原因，表面逛街，还垂着一根金色的坠子。
叶凡有点疑惑：“为什么送给我？你刚刚还请我吃了饭。”
“这些东西会带来好运气。”简弋解释道：“钱对我来说，就是身外之物，和你有缘就送给你了。”
这东西确实不贵，但是叶凡仍旧不好意思拿，毕竟她和简弋非亲非故的，何必要花费这些呢。她惯常用职场上与人社交的想法，这些东西都是要还的，平添麻烦。
简弋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
用另一只手伸上前，把叶凡垂着的手抓起来，把佛牌塞在她手心：“两杯酥油茶吧。”
还特意避开了叶凡有伤口的那只手，她莞尔：“酥油茶好像免费续杯，你亏大了。”
简弋装作吃惊：“是吗，那更好了。钱不重要，省钱重要。”
叶凡把佛牌攥到手心里，冰冰凉凉的，和刚刚简弋抓住她的那只手一样。她先是观察了下，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对简弋说——
“你是想劝我迷途知返吗？”
简弋看起来有点愣神：“你的理解最重要。”
叶凡：“那谢谢你，我很喜欢。但一切都不会变，除了我可以最后安稳的睡几天。”
简弋没回答，温柔的笑了笑：“你会改变，很残忍的。到最后的时候，一定会有什么改变你的想法，强行把你掰回自己该有的轨迹。”
“是吗？”叶凡才不在乎：“等到那一天，也许会有，但我固执己见。”
“好吧，不过它还是可以给你带来幸运。收下吧，这也算是……来自雅江的馈赠。”
叶凡默不作声，把佛牌放进了口袋。
酥油茶的摊子不远，早就听闻了它的大名，叶凡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口味。最初知道还是十几年前高中的课本上，那时候她贫瘠的眼界还让她诧异于——酥油茶竟然和她印象中的茶完全不同。
奶制品做成的酥油，加进茶里再放上盐，听起来就让人好奇口味。
叶凡在摊子前点了两杯，老板倒进纸杯里递过来，然后她扫码付款。看着杯里的液体和平时喝的区别很大，她一时没敢下嘴，转过头去观察简弋。
简弋单手端着喝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喉结上下跳了一下，表情看不出好不好喝。
叶凡：“怎么样？”
简弋：“还不错。”
听了他的，叶凡双手捧着纸杯，抿了一口，暖呼呼的。
说实话，入口的口感并不是很适应，等到咽下去之后又有了格外的风味，她没忍住咂了咂嘴，又要再尝。
简弋开口：“你听过酥油茶的故事吗？”
叶凡摇头：“这个也有故事吗？”
“嗯。”简弋把喝空的杯子放到垃圾桶：“传说，很久之前的西藏有两个部落，有很深的仇怨。两个部落的土司的儿子文顿巴和女儿美梅措，爱上了彼此。”
“后来，文顿巴被美梅措的父亲杀死，给文顿巴举行火葬的时候，美梅措跳入火海殉情。”
他讲故事的腔调和李皓完全不同，不紧不慢，引人入胜。
叶凡没忍住：“然后呢？”
“然后……美梅措化作了内地的茶，文顿巴化成了羌塘的盐。每当有一个藏区人民，打起酥油茶，相爱的人就会再次相遇。”
叶凡：“很浪漫。”
简弋却道：“故事都是浪漫的，谁知道真相呢。”
“你有点不解风情。”
“有吗？”简弋笑笑：“在我看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叶凡也把酥油茶抿完了，扔到垃圾：“那我们不一样，我喜欢浪漫。如果真的有殉情的可能，我会的。”
简弋似乎才意识到叶凡的过往，她男朋友也死了。说这一番话倒像是在告诉她什么道理，当即有些懊悔：“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凡莞尔：“没关系，我都忘了，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殉情。”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叶凡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没有续杯，亏大啦。”
简弋：“下次有机会吧，我们自己续上。”
“好。”
两个人趁着晨光回了酒店，这时候才七点多，估计大家都没醒，他们这层楼的楼道静悄悄的。回房间之前，叶凡还对简弋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简弋摇摇头：“我等下上车睡就好。”
他自己的决定叶凡也不好多说，只是点点头回了房间。
酒店房间里冷冰冰的，叶凡一进屋就打了个哆嗦，原来是走的时候没关阳台门。冷风把窗帘吹得一直在“跳舞”，她走上前去把门关上。
昨天定的是十点出发，时间还早，叶凡之前玩了雪，又在风里吃了一顿饭。今天就要上高原了，她怕自己感冒，准备冲个热水澡。
她用不明白这里的热水器，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吹好头发暖和不少，才发现自己手腕有点刺痛。
简弋之前给她的绷带已经被摘下去了，刚刚结痂的伤口被水一冲，有点发炎的趋势。叶凡有点纠结，要不要再跟简弋借一点绷带。
穿上衣服时，袖子一摩挲，她当即就去了隔壁敲门。
简弋开了门，穿戴整齐：“怎么了？”
叶凡就站在门外，举起手腕：“能不能再跟你借一些绷带。”
简弋点点头，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进来吧。”
叶凡走进房间，房间还是如同刚入住，之前阳台上看的桌子上摆的本子被收起来，一个背包立在桌上，干净的像没人住过。
在别人的房间，她不好走动，只是坐在椅子上乖巧的等着。简弋站着从包里翻出绷带卷，走到叶凡面前。
叶凡下意识的要伸手接过，自己绑好。简弋躲开了她的手。
“我帮你吧，单手不好处理。”
叶凡：“麻烦你了。”
说完话，简弋单膝跪在地上，离叶凡的手腕很近，观察着她的伤口：“碰到水了，得消个毒。不然容易感染。”
叶凡想说，太麻烦了，算了吧。这种时候去哪找消毒的东西，却见简弋回过身又在包里翻着什么，再一看，拿出来了便捷的碘伏棉签。
叶凡有点愣：“你是哆啦A梦吗？”
简弋：“只是比较杞人忧天。”
重新在她面前跪下来，一只手把叶凡的手捧住。他的手冰冰凉凉，有点不像人的温度，不过触碰到的脉搏却是鲜活的跳动着的。
简弋用棉签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伤口，刚刚还隐隐作痛的伤口因为他的轻柔几乎没有感觉。距离近到，感觉都能碰到简弋的睫毛。
叶凡这才发现，他一个男生睫毛竟然有这么长。
没人说话，气氛对于她来说非常尴尬，强行控制自己的坐立不安，眼神聚焦在简弋的睫毛上，一根一根的数。
简弋把用完的棉签扔掉，拿起绷带一圈一圈的缠：“所以你改主意了吗？”
刚开始，叶凡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反应了一下，应该是在说她想s却还要照料伤口，是不是更改了主意。
她说：“没有。只是很疼，我不喜欢。”
“没有不疼的。”意有所指。
“简弋。”叶凡第一次有点不悦：“其实你救不了所有人，决定不了别人的想法，你不是佛。”
语气冲了点，简弋像是不在乎：“我本来就不是。今天的角色是行医圣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