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心想,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他来说清楚。
他不会也不应该让宁樱挡在他的前面,承担她父母对他的不满意。
*
宁樱在江措的卧室里等了快半个小时,还不见他回来,她以为他是去楼下的浴室洗澡了,心里并不着急。
她趴在床上,刷了会儿朋友圈。
给余筝新发的动态点了赞,闲着没事玩了会儿欢乐斗地主。
宁樱斗得太专注,连房门什么时候开了都没注意到。
等手机被人抽走,她才随着抬起头,眼睛有点懵懵的,“手机还我,我这把还没结束。”
价值好几万的欢乐豆。
江措穿着家居服,头发柔软乖巧落在额前,他低垂着眼睑,浓墨色的睫毛缓缓打落小片阴影,安静的有点不像他。
江措和她的父亲聊了好一会儿。
结婚生子,是件很现实的话题。
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
江措原本以为,她父亲可能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那么靠谱的、不值得托付的男人。
他很诚恳的表示,自己虽然算不上多成功的有志青年。
但是目前已经拥有了还算不错的事业,能给她安稳的生活。
他本人洁身自好。
没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父母也是通情达理十分随和的人,对他的妻子,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自己喜欢。
江措甚至考虑到了以后他和宁樱在苔青还是锦川生活的事情。
两个人的工作都在苔青。
但是以后如果宁樱想回锦川发展,他也可以跟过来。
江措把所有事情都考虑的很仔细,唯独没有预想到,她父亲对他的不喜欢,是因为他和她的过去。
宁樱感觉他的沉默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
江措的眼睛里红血丝有点严重,表情看起来也比平时多出些凝重之色,他抿直了嘴角,“我刚刚和你爸聊了会儿。”
宁樱没当回事,此刻更关心她这把斗地主的胜负。
她伸出手:“我的手机,这把还没结束。”
宁樱用炫耀的语气得意的告诉他说:“我第一次玩就赢了几十万欢乐豆!”
江措原本有点不太好的心情,在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时,好像又晴朗了那么一些。
他拿起她的手机看了眼,扯起嘴角淡淡笑了下,“嗯,不错。”
江措笑起来,情绪上的低落就看不太出来。
他说:“都够去澳门一战了。”
第四十三章 【正文完】
“你刚才去哪儿了?”
“楼下。”江措淡淡的:“和你父亲聊了几句。”
宁樱有点好奇:“你们聊什么了?”
江措没有正面回答她, 抬手摸了摸,带着点薄茧的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低声轻问:“你爸以前是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宁樱怔了几秒, 攥紧了手。
记忆就像一条冷冷的线,很多时候她会下意识避开那些让她觉得痛苦的回忆。
“被他看见了。”宁樱低着头, 沉闷的声音有几分酸涩, “那天你送我回家,我们牵手被他看见了。”
江措握住了她凉凉的手指,“他不同意,是不是?”
宁樱的嗓子酸酸的:“嗯。”
江措攥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他抿了抿唇, 嗓音沙哑,“有没有打你?”
宁樱摇头, “没有。”
她觉得现在提起那些事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谁都不能回头看,当时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怕父亲去学校里指责他。
怕闹得不可开交。
怕到最后没有办法好好收场。
宁樱想避开这个话题, 主动抱住了他的腰,“你陪我斗地主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江措说:“不好。”
他垂着眼, “宁樱。”
她紧张:“嗯?”
江措说:“后来我的梦想, 只是想要保护你。”
他垂着眼皮, 淡淡地:“现在也是。”
政审能不能过。
最后会考到哪个学校。
对他来说。
早就没有那么重要。
宁樱埋在他的怀中, 鼻头发酸,眼眶渐渐湿润泛红。
江措想要她快乐,也想给她自由。
无拘无束, 无忧无虑。
那几年, 江措有时候也会梦见她, 身边已有良人。
那个男孩身材高高的, 看不清楚脸。
她挽着他的胳膊,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
江措满身冷汗的睡醒,去浴室洗脸的时候抬头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他想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会不会已经有人一颗颗收藏了她的眼泪。
江措怕她过得不好。
她胆子那么小,总是容易把自己藏起来。
宁樱感觉他的心情好像不是特别的好,沉默寡言的,她咽了咽喉咙,轻声地问:“江措,你是生气了吗?”
气她的自作主张,气她自作多情。
江措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皮肤苍白,眼睫微垂,“我一点都不生气。”
他垂着眼,声音随着情绪,低低的,“我只是很难过。”
宁樱倒是不怕江措生气,他其实很好哄。
反而是不忍心见他难过,她心里也空落落的。
“我不是故意不想告诉你的。”宁樱越想解释清楚,她用的语言就越发苍白无力,措辞有限,表达得不好,还有些慌乱:“我那个时候太慌张了,给你打电话,哭着说完才发现没有接通,哭完之后我就没有勇气了。”
“江措,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
她和他,那个时候年纪都还太小了。
在大人们面前提起“爱”这个字,好像又太重,只会让他们觉得可笑。
可是…可是…
十七八岁的宁樱和江措。
确实是相爱的两个人。
江措就像一颗绚烂的流星,“砰”的一声撞入她的世界。
他耀眼、明亮,他给了她毫无保留的偏爱。
和十七岁的江措能给她的所有。
江措捧着她的脸,不慌不忙帮她擦掉眼尾的水光,“我不是难过你不告诉我。”
他从来不会责怪她。
他只是觉得他很无能。
江措只是看起来随意,好像对任何事情都能用无所谓的态度去化解,他是潇洒恣意,但是对有关宁樱的事情,偏偏就要斤斤计较。
明明当初他在教室里,堵住放学后的少女,低声问她愿不愿意当自己的女朋友的时候,是想要光明正大的保护她。
江措在意的人,真的不多。
他的心很小很小,只能容下她一个。
江措偶尔也会白日做梦,如果能够把时间拨回他们相遇的那个夏天就好了。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很害怕?”江措低声问她。
宁樱忍着酸涩:“嗯。”
她怎么会不怕呢?
暴怒下的指责,就像惊雷落在她耳边,那些被砸得七零八落的东西。
江措心里酸得发麻,胸膛底下的心脏沉得寂静,他说:“以后天塌下来,也有我先扛着。”
宁樱闭上眼睛:“好。”
我想要给你一个童话世界。
你是我住在我心尖里的唯一公主。
我愿为你,披荆斩棘,战死沙场。
江措没有回客房,留在她的房间睡了一夜。
宁樱被他抱着,安心蜷缩在他的怀中,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面,是她和他最好的十七岁。
阳光正好,盛夏蝉鸣。
林荫葱郁的南山路,日光正炽,湖边风凉。
少年难得好好穿一次校服,蓝白色的短袖,黑色宽松长裤,腿长得到了她的腰。
他站在阳光里,风吹动着少年额前的软发,五官清晰,眉目精致,他笑吟吟看着不远处的她。
少年对她招了招手,“快点过来。”
在这条路已经走了很久,她累得不想再动,额头都汗津津的,她走到他面前,扑到他的怀中,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说话就很像是在撒娇:“我好累,我们休息一会儿。”
他扶着她的腰,不近人情:“珑月西快关门了。”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
腿脚发麻,抬都快抬不起来。
她讨饶:“江措哥哥,不然算了好不好?”
片刻过后,少年蹲在她面前,低声说:“上来,我背你。”
她笑着跳上他的背,抱着他的脖子,一双腿在空中晃呀晃,夕阳轻抚过少年白皙的脸,她忍不住偷偷亲了口他的侧脸。
少年淡淡一笑:“过路费?”
宁樱红着脸埋在他的脖颈:“是奖励。”
少年沉默半晌,“那我还要。”
她忍不住轻轻掐了他,“这里人太多了。”
“回学校,体育课,教室里。”
“不行的呀,我怕被发现。”
“我锁门。”
她哼哼唧唧不说话。
少年故意背着她在风中跑了起来,吓得她不得不紧紧抱住他。
“我答应你,你慢点。”
“好。”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哼。”
夕阳正好,灿烂明媚。
她忽然变得惆怅起来:“江措,她们说军校管得很严,以后我怎么去看你呀?”
江措托着她的腿弯,无所谓道:“我偷偷跑出来。”
宁樱啊了一声,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不好:“你还是别违反规定了。”
江措抿唇,淡淡一笑:“没事,我法外狂徒。”
宁樱看着他唇边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他一起笑了。
难得的好梦,短暂又飞快。
宁樱醒来时还有些意犹未尽,枕边的男人已经起床,卧室里仿佛还存着他的气息。
她起床洗漱,下楼时看见江措在帮她外公整理院子里的柴垛。
宁樱还有工作,她和江措定了晚上回苔青的机票。
两人搭乘顺风车回到市里,宁樱先回家收拾行李,再准备出发去机场。
整理房间的时候,宁樱在抽屉里看见了那个几年没有用过的手机,她想了想,将手机揣进包里。
江措敲了敲门,“好了吗?我叫车了。”
“好了。”
网约车已经到了小区楼下,江措拎起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她。来时匆忙,回去的也很匆忙。
宁樱手里捏着--------------銥誮旧手机,心不在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等回过神,已经到了机场外的航站楼。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睡醒再睁开眼就回到了苔青。
*
回单位上班之后,日子好像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工作都是些琐碎的事情,等到秋天都快过去,马上进入初冬的时节,宁樱才接到新的项目——苔青火车站的宣传活动。
近几年交通不断的发展,火车出行已经远远没有高铁和飞机便利。
火车票除了更廉价之外好像已经失去了其他的优势。
余筝看见宁樱在发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种活动很好做的,到时候让老张他们去火车站发几张当天的活动图,再发篇通稿就好了。”
宁樱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就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想到那几年无处安放的思念。
苔青火车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余筝说:“这个月我们现在报社的公众号征集一些火车站的老照片,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到时候用上。”
“好。”
“下个月末活动结束,我们就又有休息了,刚好快到圣诞节。”
“是啊。”宁樱忍不住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好像一眨眼。
就到了冬天。
这些天,降温降得厉害。
办公室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也渐渐阴沉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小雨逐渐大了起来,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珠,声势浩荡。
宁樱没有带伞,江措刚才打电话说要来接她,顺便再出去吃个饭。
五点半还没到,宁樱就收到了他的消息,一张公司楼下拍的图,还有很简单的两个字:【到了。】
宁樱已经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我马上下来。】
江措穿着黑色大衣,就在办公楼底下。外边是已经黑下去的天色,瑟瑟的冷风,扑面而来。
宁樱裹紧了外套,小跑着走到他身边,“冷不冷?”
江措牵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搓了搓,“不冷。”
上了车之后,宁樱系好安全带,才想起来问:“今晚是谁请客吃饭?”
江措说:“我。”
宁樱眼睛弯弯:“那我可以吃个贵的吗?”
江措淡淡然:“你把我吃了都行。”
他面不改色:“我的肉邦邦硬。”
宁樱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趁着停车的时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软的。”
车里开着空调,她脱掉外套,“还有谁?”
江措吐字道:“我的群友们。”
宁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