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两人,仿佛互不认识的气场,又不太像是有约。
迎着顾舰明打量的目光,宁樱表面依然维持着镇定冷淡的神色,
江措忽然间开腔,漫不经心的腔调里淬着淡淡的锐气,“你看什么呢?”
顾舰明的视线挪了回来,抬眸对上江措眼底死寂的清冷,迎面扑来春寒料峭般的寒意。
没看出来。
一贯懒懒散散不管世事的江措,占有欲还怪强的。
他多看两眼就不乐意了。
顾舰明故意试探:“兄弟,我包接包送,电影票、爆米花我全掏了,还能忍痛请你吃个午饭。”
请吃饭而不买蛋糕,是因为每年江措过生日。
都会自己去买蛋糕。
很小的一个。
只够两个人吃。
他像是有什么怪癖,总是赶在快过零点之前,不慌不忙去临近打样的甜品店买一个快要坏掉的蛋糕。
偏偏他还能一口、一口全部吃完。
坐在校训下的台阶旁,夜色浓稠,难以看清他眼底深处的情绪,只听得见极淡的一抹声色:“我喜欢吃坏的。”
回过神来。
浅浅坠落的光线温柔浇在江措温柔的眉眼,他眼睑微垂,神色透着几分的玩世不恭,薄唇轻轻抿直。
沉默半许,江措缓缓抬起浓睫,乌眸漆黑,看着顾舰明,轻声吐字:“你倒也不必为了取悦我而做到这种地步。”
“???”
顾舰明远远低估了江措不要脸的程度,牙齿都气泛酸,他深呼吸,等到气息逐渐平缓,呵了一声。
走出商超,扑进来的晚夏夜风柔软温暖。
宁樱觉得松了口气,她只想快点回家,逃离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顾舰明临时接了个队里的电话,事发突然,他得连夜回一趟部队。
宁樱买了一大袋子的东西,塑料袋勒的手指头有些痛,不过她一向能忍痛,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来不对。
江措和她并肩,腿长步子迈得缓,不徐不疾,几乎和她同行。
临街的路灯,映着蒙蒙亮昏黄色的光。
一时无话。
江措的声音舒缓温和,音色淡淡的,“给我,我帮你提。”
宁樱愣了片刻,低声回绝:“不用,谢谢。”
几秒种后。
她手上的重量骤然一轻,江措帮她提起袋子,若无其事往前走。
实在无话,她张了张嘴,“顾先生晚上还要上班吗?”
江措反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宁樱只是有点好奇:“随口问问。”
月色降落他周身,男人的皮肤在光线照拂下映得像是无暇的白玉,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来,漾着漫不经心的笑,高深莫测吐字:“他们那行,确实很辛苦。”
故作深沉的语气,难免让人想歪。
宁樱抿了抿唇,小小的好奇:“哪一行?”
江措漫不经心吐出四个字:“服务行业。”
“……”
服务…
行业?!
宁樱忍不住回忆顾舰明的脸,五官优越,眉清目秀。
停留几秒钟后,她斟酌着说辞,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不是你的室友吗?”
应该也是国防科技大学的毕业生。
江措挑眉,故作不解。
宁樱清咳两声,撇下心底那点不自在,极力用如常的口吻询问:“怎么沦落至此?”
“沦落?”
“他不是……”宁樱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汇:“下海了吗?”
这个话题,多多少少有点让人觉得尴尬。
宁樱本来就不擅长套近乎,她硬着头皮继续说:“听说这行很难做。”
江措似笑非笑,语气淡淡的:“还行吧。”
这个轻松的语气,说得好像他很有经验。
宁樱忍不住抬眸朝他望去,瞥见他明显的喉结,下颌骨微微绷紧,冷峻的面色中又有点散漫。
定格片刻,她说:“你那十几套房子,就是这么赚来的?”
江措莞尔,漂亮勾人的眼睛无声盯着她看,意味深长:“怎么赚?具体说说。”
沉默良久,宁樱吐出真心话:
“傍富婆。”
晚星寂寥,他啧了声,落字缓慢平淡:“我用得着傍?”
他启唇,慢悠悠道:“都是富婆主动想睡我。”
江措的眼珠乌黑,盯着她一段段地说:
“当然,一般我都是富贵不能淫,抵死不从的。”
“不过,如果是你想走这种歪门邪道,看在老同学的面子,我可以考虑考虑。”
宁樱今天晚上心情还算不错,听见他这么说竟然没有生气,她收回目光,盯着路面的倒影,“我没钱。”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和璟小区门口。
宁樱刷了门禁卡,滴声过后她听见江措不紧不慢说了几个字:“努力吧。”
她的脚步逐渐缓慢,缓缓打出个问号。
江措在她身旁,接着说:“没钱可以努力赚,多赚点钱来侮辱我。”
宁樱:“……”
尽管她心情很好,但是也不是很想甘拜下风。她有点小烦躁的时候,说话有点耿直:“有钱我可以泡更年轻的。”
鬼使神差,她吐出两个词:“男大生、体育系。”
等了半晌,宁樱没有等到后文。
江措沉默跟着她走到单元楼门外,进了电梯之后,宁樱没忍住看了眼他,男人一言不发拎着手中沉重的塑料袋,手腕青筋若隐若现。
等走到门外,宁樱打开房门,原本以为江措会登堂入室。
他安安静静站在门口,把东西放在玄关处,似乎没打算进来。
宁樱一时口快,好心询问:“你不进来吗?”
这毕竟是他的家。
江措深深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是在邀请我?”
宁樱没说话,他接着说:“既然已经租给了你,现在就是你的家。”
言下之意,是他很有礼貌。
宁樱搓紧的拇指松了松,若是和他独处一室,还是会觉得拘谨的。
她说:“谢谢。”
江措:“不客气,早点睡。”
*
宁樱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填满冰箱,然后回卧室洗了个澡。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关了灯之后不久,就陷入醒不过来的醉梦里。
梦里是潮湿带雨的夏天。
是孤寂的无法与人言说的大学时光。
是没有江措音讯的那两年。
他的号码,她早就烂熟于心。
有时候,她也想很勇敢把他找回来。
打个电话给他,听听他的声音,问问他过的好不好。
但是——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没有然后了。
或许他已经有了新的感情。
即便没有,她和他也不会和好。
即便和好,她没有办法保证他们撑得过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一年都见不了几次的异地恋。
她不想再失去他一次。
锦川市的夏季,也总是阴雨连绵,黏腻的湿气挥之不去。
他过生日那天,宁樱买了个小蛋糕回宿舍。
宁樱借用室友的手机,偷偷的给江措发了条短信。
她怕被察觉,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打,只有简单明晰的四个字——
【生日快乐。】
发完短信,宁樱一口口吃掉了蛋糕。
江措没有回复。
也许陌生号码的来讯,进了他手机里的垃圾箱。
可能他连看都没有看见。
宁樱醒来时,脸颊湿漉漉的。
她起床洗脸,纠结半晌,还是浅浅画了个妆。
简单吃了个早饭,她去小区附近的银行取了现金,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五百块。
宁樱揣着钱,打车去了江措之前说的地址,采薇巷临街的银行。
她到的时候,江措已经在门口等着她。
男人穿着条显得腿长腰窄的西装裤,一件永不过时的白衬衫。
烟雾朦胧的清晨,他垂着眼皮靠着身后的墙壁,神色懒倦,眉眼映画,修长的拇指慵懒摆弄手机。
宁樱怔了两秒,压住逐渐急促的心跳,她迈开步子慢吞吞的他面前,她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只是一千五百块钱。
如此是有些兴师动众。
江措掀眸,他说:“身怀宝藏,总有饿狼。”
宁樱:“……”
“银行周围有武警哥哥可以保护我们,知道吗?”
“你自己不就是军人吗?”
江措沉默一阵,他平静的哦了声。
随后,男人轻描淡写:“我毕业既下岗。”
第十章 :
我想要偷走你最爱的春天
然后悄悄送给你
——2015年3月24日。
——江措。
*
宁樱听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不过。
江措现在貌似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他毕业之后确实转行了。
她想象不到江措为什么会转业。
军校毕业的士官,头衔说放弃就放弃。
当年他有满腔的热血,他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能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和江措如今的关系尴尬,她也不方便打听他的难言之隐,好像在故意戳人痛处。
徐茴说的那句话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他们都长大了。
年少时热烈爱过的人,可能只是悸动的青春期一时的心血来潮。
再见面,已经不会有当初怦然心动的羞涩腼腆。
成年人的爱情。
不止是青涩的、甜蜜的。
还充满着对彼此的渴望,天雷勾地火般的欲望。
理智告诉宁樱她不应该问,她就该装作什么都听不懂,敷衍寒暄而过。
但是她忍不住。
她抿唇,轻声问:“你是表现太差被劝退的吗?”
那张新生合照里,穿着军绿色衬衫的少年明明是人群里最夺目耀眼的那个人。眉眼清冷,神色倨傲。
他的骄傲。
还有骨子里那点藏不住的不可一世。
静默一阵,江措说:“不是。”
清晨的薄雾散去,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她透净白亮的侧脸,细软的碎发落在耳侧。
江措偏过眼神,这双温柔好看的眼睛盯着她的侧脸,他说:“我是自愿的。”
心甘情愿。
放弃一切。
宁樱微诧,抿了抿柔唇,忍不住好奇心作祟,轻轻地问:“为什么?”
江措提起这件事时的神态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像是满不在乎,早已过去,他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浅水岂能困住渊龙。”
宁樱沉默,紧蹙的眉头并没有因为他懒懒散散的一句话,就舒展开来。
江措看着一言不发的她,也跟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细语:“没有为什么。”
江措微--------------銥誮微仰起头,耀眼阳光落在他的脸庞却触碰不到任何温度,黑色瞳仁里映着浅浅的光,他安静的看了她良久。
眼神那么宁静
平日随和慵懒的神色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看不透的幽深,眼底深处仿佛还存着丝缕的难过。
江措想起大学的时候。
大四的学长抱着他嚎啕大哭。
从初中到高中,相恋多年的女友,决绝的提出分手。
无法再忍受长时间的分别,不能随叫随到的自由,在她难受需要他陪伴的时候,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明是同城的恋人,却过得比异地恋也不如。
毕业之后,只会是聚少离多。
“她说我根本没有办法给她足够的安慰。”
“说我们这样见不到面没意思。”
“以后结婚了我也不能自私的要求她跟着我去驻守地。”
那些话,字字戳心。
细细想来,确实无法反驳。
江措在操场的旗杆下站了很久,料峭寒春,夜里的冷雾贴着皮肤,寒意往骨血里钻。
他的双手握紧栏杆,过于用力的手指显得骨瘦嶙峋,苍白的皮肤下映着青色血管。
毕业之前,江措毫不犹豫,选择了放弃。
—
既然江措这么说。
宁樱也不方便继续追根究底,她淡淡的哦了声,随后拿出包里准备好的现金,用信封包好,递到他的面前。
“你数数。”
江措垂眸扫了眼信封,慢悠悠接过,没有数直接揣进裤兜里,“吃饭了吗?”
宁樱本来想说自己吃过,但是他好像只是随便问问,紧随其后他说:“走,去吃个饭。”
永宁巷靠近苔青市的中心市区,这里民国时期是租界,沿街附近几乎都是西餐厅。
临近中午,气温逐渐升高。
江措推开玻璃门,悬挂在门框边的风铃随着开门的动作响了一阵,冷空调扑面而来,在闷热的天气里送来难得的冷气。
宁樱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
餐厅环境幽静,摆设十分讲究。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斜阳穿透玻璃窗懒洋洋铺满每个角落。
江措把菜单推到她的面前,“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