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随便点了个牛排套餐,江措将菜单交给服务员,“两份套餐。”
从重逢以来。
宁樱觉得江措对她的态度,十分的坦然。
他们不像是前男女友的关系。
他仿佛没有任何的芥蒂,丝毫的不满,他半分都不觉得尴尬。
可能是。
真的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所以才能够,像他这样,若无其事的面对过往。
宁樱那时候希望他能大步奔向他的梦想,像骄阳那样灿烂。
他还是天之骄子,是提起都能让人为之骄傲自豪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宁樱想起她无意中在沙发上捡到的那张合照,他穿着军装,身姿笔挺,阳光正好,他比绚烂的光还要耀眼。
但是他——
并没有那么快乐。
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下过一场悲戚的大雨,浇透的是冰冷死寂。
宁樱鼻尖微酸,垂落的眼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她缓缓的攥紧了手指头,真的很想很想问问他。
江措。
这几年。
你过得,还开心吗?
有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的孤独。
寂静的气氛,骤然被他的声音打破。
江措坐姿闲适,慵懒坐在她的对面,撩起眼皮定定看着她,像是无话可说随便找了个话题:“你在报业大厦上班?”
宁樱藏好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抬起头来和他对视,“嗯。”
江措:“国企。”
宁樱:“是的。”
她下意识张口说:“怎么了吗?你羡慕我?”
毕竟国企员工和公务员,都是时下最热门的工作。
男人在她面前似乎很放松,眉眼舒展,装着淡淡的温柔,他说:“我以为再见面,我会叫你声宁老师。”
宁樱怔了怔,她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他,她考得是师范大学。
她和江措,高考前三个月分开了。
也许他也是在学校张贴在告示栏的红榜上看见她录取的院校。
西餐厅的牛排套餐,不好吃也不难吃。
吃过午饭,江措去前台买单。
永宁巷的餐厅人均贵的有些离谱,两份套餐加上服务费将近一千块钱。
走出餐厅,外面日光浓烈。
宁樱认真思考半晌,她想和江措AA,毕竟这顿饭也不便宜,白吃白喝不太好。
沉默了一阵,她问江措:“多少钱?”
江措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图,冷不丁回道:“我请客。”
宁樱也没打算勉强,客气回了句:“那下次我请。”
她没想到,江措会顺着这句客套的话往上爬。
男人微抬眉梢,淡淡地问:“什么时候?”
她只不过是随便客套一下。
他怎么这么不客气?
宁樱敷衍他:“再看吧。”
江措的身躯刚好挡住她面前的阳光,他双手插着裤兜,背着光线,面容清晰,五官精致,他说:“再看是什么时候?本人很忙。”
行。
不管他是不是卖解放鞋的。
无论怎么说现在都是事业有成的老板。
宁樱点点头,很体贴的说:“既然您很忙,那就算了。”
江措哦了声:“没关系。”
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脸:“你盛情邀请,我如果不识好歹的拒绝,你岂不是伤心欲绝。”
宁樱诚挚解释:“我不会。”
江措扫了她的眼睛一眼,“别狡辩了。”
宁樱:“……”
江措紧接着从摸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打开备忘录:“给个具体时间,我好让我的秘书安排下行程。”
头顶的烈日,炎热的天气,都容易让人觉得心情暴躁。顶着炎炎烈日,宁樱的耐心也没有平时那么好,她直接了当:“你一个卖解放鞋的还有秘书吗?”
不要装了。
“……”
宁樱又说:“下周六吧,我放假。”
“可以。”江措的眼神盯着她不放,“去哪里?吃什么?”
宁樱这么多年没有回苔青市,对这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熟悉,想了想:“再看吧。”
江措从喉咙里应了个低沉悦耳的嗯字,语气颇为自豪:“我很好养活。”
他一本正经:“来碗沙县国际大酒店的顶配拌面,就能满足。”
宁樱说:“好的,我会考虑。”
她叫了车,打算回家。
网约车距离她还有五百米,可是路况拥堵,还要等三分钟。
宁樱心不在焉看着手机,满脑子都在纠结要不要,对江措说一声生日快乐。
直到耳边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宁樱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她回过神来看了眼车牌号。
是她叫的车到了。
宁樱客客气气和江措说了声再见,绷紧的手指僵硬拉开车门。
她回家睡了个短暂的午觉,醒来刚巧撞见落日黄昏。
简单洗漱一番,出门参加部门聚会。
宁樱全程都不在状态,安静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没吃多少,也没说什么话。
同部门的年轻人,性格活泼,能吃能闹。
宁樱时不时就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将近晚上的十点。
再过两个小时,江措的生日就过去了。
她紧紧捏着手机,迟迟下不了决心。
聚餐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零点。
一行人成群结队下了楼,深夜里柔软的冷风垂散酒后的浮躁。柔风吹散她的长发,月光点缀她雪白的皮肤。
宁樱忽然抓住余筝的胳膊,话到嘴边又无声咽了回去,她扯起牵强的笑:“路上小心。”
余筝笑了起来:“你回去的时候也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好。”
宁樱最后还是用了自己的手机,在收信人那栏打下熟悉的那串号码,迟疑良久,一字一句写下——
【生日快乐。】
几秒钟后,显示发送成功。
—
江措其实不喜欢过生日。
今年只是在西南路的公馆简单吃了顿晚饭。
四五个人,还能凑个牌局。
江措心不在焉,整晚都在当送温暖的大善人。
钱是输了不少,心情不好不坏。
十一点多,江措对着生日许了愿望,他站在错落的灯光下,掌心合十,许愿时的神态虔诚认真。
梁行远挑了下眉:“江措,许的什么愿?”
江措没搭理他。
梁行远热脸去贴冷屁股,“和谁有关啊?”
江措侧过身,神色像寂寥的雪山,十分的冷淡:“除了她,还能有谁。”
梁行远当然知道江措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前几天周执还奇怪说江措怎么可能把他在和璟的房子出租了?那可是他刚毕业就准备好的婚房。
梁行远正准备张口调侃两句,江措的手机响了声,他低头看了眼消息,随后就去了阳台。
江措拨通了这串陌生号码。
显示的地址是来自,锦川市。
宁樱刚到家不久,她没想到江措会直接给她打电话。
想必每年他都不缺给他发短信,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怎么还会被他发现?
宁樱没有勇气接他的电话。
她看着屏幕亮了又灭。
江措不肯善罢甘休,一直在打她的电话。
几分钟后,宁樱不得已接起通话。
他的声音就像窗外的夜色那么舒缓,她听见他说:“宁樱。”
宁樱没有出声。
江措低声道:“我知道是你。”
安静良久,宁樱抿了抿嘴角,赶在零点之前,她说:“江措,祝你生日快乐。”
那边同样也沉默了好一阵儿。
晚星送来他充满磁性的嗓音,低低的声音里存着几分难以掩藏的愉悦,他慢慢地说:“我今天,确实还挺快乐的。”
第十一章 :
对你唯一放不下的
是藏不住的喜欢
——2015年3月25日。
——江措。
*
通话结束良久,宁樱的脸颊还是烫的。
她打开卧室的窗户来透气,扑进来的夜风也浇不灭她脸上滚烫的温度,满屋的气息浇满了甜味。
凌晨两点多,宁樱关灯,她睡了个好觉。
来日清晨,醒来时神清气爽。
她穿着睡衣去浴室刷牙洗脸。
走出浴室,枕边的手机嗡嗡作响。
宁樱用纸巾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不慌不忙接起电话。
是她的母亲。
“阿樱,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没给你爸打个电话?”
“太忙了。”宁樱抿直柔唇,“况且,我怕我又惹他生气。”
她的父亲宁国远,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
有些大男子主义,在家里是绝对的说一不二。
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轻微的偏执,十分的倔强。
不仅如此,宁樱的父亲还是一所高中的教导主任。
他在家里,和在学校没什么两样。
他像管教学生一样,管教他的女儿。
宁樱大二的时候,父亲就要求她先考完教师资格证,再准备考研。
然后听从他的建议,按部就班考完研究生,就去考教师的编制。
按照他的安排,当个教师,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过完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一生。
宁樱在研究生考试前两个月,选择了放弃。
她没有去提交报名资料,将宿舍里的考研教材全部卖给了学妹。
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在电话里怒斥她脑子不清醒:“你是不是又和学校里不三不四的人谈恋爱了?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我是你父亲,我能害你吗?我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你现在这么倔强,以后一定会后悔的,知不知道!?”
“重新准备明年的考试都还来得及。”
宁樱态度决绝,说她不想当老师,也不想考研。
过年的那半个月,父亲也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父女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直到宁樱毕业后收拾行李直接到了苔青市,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转。
“父女哪有隔夜仇,你父亲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
“嗯。”
“他和你一样,都不擅长说好听的话,他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这些天还催我给你打电话,想问问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妈妈,我挺好的。”
“钱还够花吗?”
“够的。”
“工作呢?顺利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宁樱去小区门口给自己买了份早餐,边回她母亲的电话:“顺利,同事对我都很好。”
虽然她这么说,宁樱的母亲也不能完全放下心。
毕竟隔着一千多公里,见不着人,心里多少担忧。
“你如果在那边过的不好,就回来吧。”
“妈妈,我知道的。您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爸。”宁樱想了想,“他有高血压,平时还是得多注意点。”
她母亲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许多琐碎的事情,在通话的最后说:“你抽空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宁樱不太会说谎,半辈子的谎言全都说给了江措。
她踌躇道:“我尽量。”
和母亲的通话结束后,宁樱才看见余筝给她发来的消息。
周五那天,程矜去谈的赞助有了眉目。
acme的老板大方同意给活动赞助。
但是却没有同意程矜的采访邀请,对外只称谢绝采访。
程矜觉得可惜,白手起家、年轻有为、又长得优越的男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市面上的总裁,几乎都是年逾四十的发福老男人。
余筝在微信和她感叹:【今年我们部门上上下下都不顺,广告招商效果也不好,我打算周一翘班去永福寺拜拜佛,你要不要一起?】
宁樱有些犹豫:【翘班是不是不太好?】
余筝:【哈哈哈哈,就说我们出去做执行了。】
宁樱再三思考:【好。】
过完周末,工作日的第一天。
余筝开车来和璟小区门口来接她。
宁樱刚上车系好安全带,余筝禁不住感叹,“宁樱,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和璟的房子超级贵。”
宁樱斟酌片刻,她解释说:“房子是我租的。”
余筝更加吃惊,“还有人出租和璟的房子?”
好几千万一套。
想买也不一定能买到。
宁樱不太了解这边的行情,她忍不住说:“比这个小区贵的房子应该还挺多的吧。”
余筝是苔青市本地人,又因为这两年打算和男朋友结婚,对市内各个区的房价都很了解。
她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边说:“还真没几处比这边贵的,重要的是这边的房子要有门路才能抢到。”
是苔大附中的学区房。
又是市中心。
宁樱硬着头皮说:“可能是我运气好。”
余筝好奇地问:“你一个月房租多少钱啊?我和我男朋友租的一居室真的太贵了,一个月四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