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跟个幼儿园小孩没什么两样。
为了早日让他丧失兴趣,江漓梨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但在周浪让她做的这些事中,有一件事非常痛苦,那就是陪他上课。
他的理由很充分,胳膊伤了,不能做笔记,而教《证券投资学》的老师是个古怪老头儿,姓冯,他从不划重点,要想期末考试不补考,就只能专心听他讲的每一节课。
于是江漓梨就倒霉了,只要有这门课,她就必须去听,即使课表有冲突,她也只能逃掉自己的课程,去上周浪的课,就为了给他记笔记。
她对金融学一窍不通,也丝毫不感兴趣,那些数字、统计图、报表和经济学理论听得她犯困,只能在周浪的指挥下,抄写和记下那些他认为的重点。
如果只是为了记重点,周浪一定有更好的方式的,比如拍下PPT上的内容、给课堂录音,或者干脆找同学借笔记,但他就是不采取这些更合理的措施,而是让江漓梨来记这些她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
所以她相信,周浪只是为了折磨她。
星期三的上午有《证券投资学》的课,江漓梨本来记着的,却因为玩游戏给忘了,当她提着笨重的笔记本,从宿舍一路飞奔到八教,又气喘吁吁地爬了四层楼时,课程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证投这门课从来没人敢翘掉,405还是个挺大的阶梯教室,都坐的满满当当的,一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人头。
江漓梨抱着电脑站在门口,被迫接受了一教室人的目光洗礼,那感觉是十分要命的,就好像光着屁/股在大庭广众下裸/奔。
“报告。”
江漓梨红着脸喊了一声。
一般来说,大学的课堂考勤不像高中那么严格,迟到早退不是什么大事,上课的老师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但在冯教授这里不是这样的,这老头儿脾气特别不好。
江漓梨还记得上次她上他的课时,有个男学生也是迟到了,但他没打报告,直接就进来了,老头儿的反应是暂停授课,指着门,大声叫那男生滚出去。
太恐怖了,江漓梨可不想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教授课上到一半,突然被打断,心情显然不怎么好,他穿着件蓝格子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后一粒,衬衫下摆扎进卡其色裤子里。
他转过头,鹰一样的目光透过眼镜片,将江漓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悦地说:“进来吧。”
江漓梨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往里走,这时她已经看见周浪了,坐在倒数第三排,身边空了个座位,毫无疑问,那是给她留的。
这家伙还在笑,似乎挺开心见到她的窘状。
江漓梨收回视线,嘴皮无声动了几下,诅咒这人下地狱去,由于他坐在中间,为了让她进去,坐在外面的人只能起身让她,江漓梨意外地发现,这些人里居然有卢玥,她坐在陈哲麟左边,与周浪隔了个空位,也就是周浪特意给她留的那个位子。
她经过时,卢玥笑着向她摆了摆手,看来她并没有因为穆凡而对她不友好,江漓梨只好也冲她扬起一个客套的笑脸。
刚在空位上坐下,周浪就贴过来,笑眯眯地问:“你刚刚是不是骂我呢?”
江漓梨没理他,打开笔记本做自己的事,之前跑得太剧烈了,风灌进了耳朵里,疼得好像有人拿针在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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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儿童房,墙壁被刷成温暖的浅蓝色,白色书架上陈列着一排排的儿童书籍,有《海的女儿》和《彼得·潘》,周浪以前不明白,这种书为什么会在全世界广受欢迎,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了儿童文学的暗黑和残酷性,海的女儿是讲爱情里的欺瞒和背叛,彼得·潘是个被时光诅咒,永远也长不大的小男孩,给对外界一无所知、尚处于初步探索状态的孩子们看这些真的好吗?”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他们生活的这整个世界,其实就是一部残酷童话,现实远比故事残忍,儿童文学作家只是目光敏锐,比其他人更早的意识到了这点而已。”
“他的目光在墙壁上游走,那上面除了书,还有一些孩童的画,线条稚嫩,称不上什么优秀画作,但一一用画框裱了起来,彰显出主人的用心,现在他走上前,厚底靴子在木质地板上敲击出缓慢、富有节奏的响声,那里有一张床,垫着碎花床单,他在床上见到了房间的主人,一个女人,一个男童和一个女童,估计是她的孩子,他们一左一右地躺在她的臂弯里,面容平静,似乎在沉睡,如果不是他们可爱的小脑袋瓜上有个血洞的话。”
“这三个人都死了,从他们安详的遗容来看,应该是先服了安眠药,再被枪杀,周浪在床边找到了凶手,那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估计是家中的男主人,他坐在安乐椅上,双脚中央立着一杆霰/弹/枪,子弹从他的下颚射穿头颅,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干涸血迹,摇椅后的墙壁上,用鲜血涂抹了一行歪斜的字体,‘上帝宽恕我们’。”
“上帝宽不宽恕他不知道,周浪倒是挺感谢他的,至少这老兄知道自杀的正确方法,一枪命中头颅,简单有效,直接避免了死后尸变的可能性,也给周浪省去了不少麻烦,他累坏了,没有力气再去手刃四只行尸,而且他的左轮手/枪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那是他留给自己的。”
在文档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江漓梨按了“enter”键,但电脑并没有听话地跳去下一行,而是卡住了。
这种事经常发生,因为她的笔记本是戴尔很老的一款产品了,还是江漓梨读初中时她爸爸买的,被她从老家带到大学,如今电子产品一直在更新换代,这老古董却始终没淘汰,一直坚/挺在岗位上,江漓梨本以为能用它到大学毕业,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她脾气上来,忍不住狠狠捶了键盘一下,声音挺大,吓得坐在前面的女生扭过头来,惊恐地看着她。
江漓梨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笑脸,抬头看向讲台,好在隔得远,冯教授耳朵又不大灵,没听见她弄出来的声响。
“怎么了?”
耳边有人在问,江漓梨下意识回答:“这破电脑,键盘老是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