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梨也就点到即止,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透,他自己会明白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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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的时候,横店突降暴雪,这场大雪几十年都未曾一遇,给了《吾皇》剧组一个惊喜,因为他们最后一场杀青戏,就是雪景。
这一场戏说的是小王子杀回故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后,却对一路扶持他的宰相裴容卿起了猜忌之心,更因为裴容卿屡次阻止他清算从前的仇人,最终触犯了他的底线,导致他下令将裴容卿捕入暗牢,以叛国罪在西市处以枭首之刑。
在小说中,裴容卿法场赴死的这一天,正是个下雪天,一向以爱洁闻名的裴相,却身披枷锁,蓬头垢面,站在屎尿满溢的囚车之上,接受老百姓的侮辱谩骂。
江漓梨在这一场戏中,也作为群众演员出演了,她扮演的是围观行刑的乞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只听台上的行刑官问:“罪犯裴氏,可还有什么遗言?”
周荡穿着一身肮脏的囚服,嘴角漫上来一丝苦笑,这一刻,他俨然成了裴容卿本人。
江漓梨见了他的表演,脑海里蓦地回忆起很久以前,自己在书中关于这一段的描写:
雪下得越发大了,千片万片的雪花从灰色的天幕旋转着落下,京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雪沫几乎盖住了囚犯的眼睫,仿佛是上天在垂怜他,要特意洗去他身上的污秽,这位惊才绝艳的裴氏宗子,他原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却断送在了皇帝的无端猜忌之中。
行刑官心中也不无遗憾,然而再怎么遗憾,朝廷的法令也是不容违背的,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扬声问道:“罪犯裴氏,可还有什么遗言?”
容卿闻言,眉眼微动,抖落了长睫上的雪珠。
他蓦地苦笑起来,朝前一扑,额头重重地叩在血迹斑斑的刑台之上,一字一句道:“吾皇在上,臣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Cut!”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吾皇》的拍摄工作正式落下了帷幕。
助理赶紧将军大衣给周荡披上,又塞给他一个热水袋,接着工作人员献上了鲜花,人人都是一副笑容洋溢的模样,为期三个月的拍摄,终于结束了!
石一鸣早就买好了花束,打算送给江漓梨,他虽然告白失败,但对她还是保留着一种迷弟式的崇拜,只是刚一凑过去,就看见江老师鼻头冻得通红,脸上还有泪痕,石一鸣吓了一大跳:“江老师,您怎么哭了?”
江漓梨被他一喊,才回过神,擦了擦冰凉的脸蛋,笑着说:“我不知道,兴许是入戏了吧,周荡演技真好。”
“是啊,网友都说他要是不这么早退隐,影帝迟早是他的。”
石一鸣说着,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她。
江漓梨接过来,颇感意外:“怎么我还有花?”
“您毕竟是原著作者嘛,沾沾喜气,”石一鸣笑出一口白牙,“听说晚上有杀青宴,您去吗?”
江漓梨觉得不去不好,毕竟自己在这里也受了很多照顾,包括徐老师他们编剧组,对她的意见一直表现得十分重视,丝毫没有因为她是新人,或者说她是外行人就低看她,还有她住的房间,也是剧组最好的一间,虽然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是为什么。
想了想,她对石一鸣点点头。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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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的杀青宴在横店一家中式饭店,因为是最后一场戏,留下的人不多了,连主演都走光了,只剩下周荡一个,因此只开了一个大包厢,一张圆桌恰好能坐满。
这种场面少不了要推杯换盏,江漓梨作为编剧,既要敬酒,也要被别人敬。
酒是好酒,05年的五粮液,一口下去,从喉咙辣到胃里。
石一鸣担心她喝得难受,便提出要帮她换橙汁,他这些天追在她身后,大家都有目共睹,见他这样护着江漓梨,杀青后大家心情都很轻松,便纷纷开起他们的玩笑来。
导演更是笑着打趣:“小鸣,你要是这样舍不得江老师喝,那你就当一回护花使者,替她干了算了!”
石一鸣是个棒槌性子,一激就上头,江漓梨拦都来不及,他就仰脖将小半杯白酒干光了,周围的人立刻鼓掌喝起彩来。
“好!”
“小鸣是条汉子!”
“再来一杯!”
七八条胳膊伸出来,争相给他的杯子倒酒,这下连江漓梨也帮不上忙了,这实心眼的傻孩子俨然已经成了大家的围攻对象,几轮敬下来,他成功躺桌底去了。
这时制片人在包厢外打完电话,走进来附在导演耳边说了句什么,导演敲敲酒杯,对大家说:“各位,安静一下,旭风的老总正好隔壁,咱们过去敬他一杯。”
说完,他还特意提点了江漓梨一句:“江老师,一起去啊。”
“啊?”
江漓梨没想到自己也要去,扫了眼醉得满脸红云的石一鸣,说:“可是我还要看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