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想说,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不是刚好在村囗遇到嘛
还没开囗,陈卓已经站在曾惜身后,他说:“曾惜,没关系,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况且刚下了雨,也不适合爬山。”
曾惜回过身来看他,听他这么说,更觉抱歉:“真不好意思啊领导,让你白耽误了一天。”
她说着,想了想,弥补说:“要不,晚上请你看表演吧,印象大红袍,还是很不错的。”
“对对对,场面宏大,景色开阔!大导演的作品呐,呵呵。”可可在旁附和着。
“好啊。”他爽快的说。
第三十一章 扫墓
结果假期游人太多,没买到票!曾惜特别惆怅,抬头虎了可可两眼,只好改买三号晚上的票。
后来她一整个下午都跟着陈卓,怕他听不懂本地方言,跟进跟出替他做翻译。忙了一下午回来,晚饭时,姑姑姑父自然热情的留他吃饭,请他品尝自家酒坊做的米酒,喝了酒便不能开车,只好再留宿一晚。
等陈卓回房去了,曾惜把可可和姑姑姑父留在客厅里,她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小陈同志不能算作自家亲戚,还是要当作客人来看待,见外一点比较好;明天还是让他回酒店去住,大家就不要再过度挽留了。
可可朝她撇了撇嘴,曾惜看在眼里,没理她。
第二天,按照曾惜的习惯,她是会天一亮就上山去的,上坟祭扫需要赶早,不宜过午。
但是她一早起来,不得不操着她领导的心,怕他今天再出什么岔子,只好想着等他出发了她再走。曾惜招待他吃早饭,自己回身去换衣服,为上山做准备。焚香烧火,纸灰难免飘得满头满脸都是,她们乡下的习惯,上山祭扫是要穿旧衣服的,防着落灰也防着火星燃了衣角。
所以当曾惜收拾好走出来时,陈卓见她这一身打扮,站在那看住了。她踩着一片晨光走到门厅的台阶上,把姑姑准备好的竹篓背起来,打算要走,蓦然一回身,看到他还在。迟楞了一秒,问他说:“你怎么还没走?”
见他走过来没说话,有点明白过来,了了回身说:“城里的angela变成乡下的翠花了,是吧!”
他笑了,饶有兴趣的点点头:“嗯,不过挺好看。”
曾惜看看时间晚了,她无心说笑,回他说:“领导真委婉。”又转头提醒他:“今天天气很好,出太阳了,适合爬山。”
他倒是不着急,反而问她:“你这是要上山去?”
“嗯。”她是有事在身。
“那我陪你上山吧,反正在哪里都是爬山。”
他说。她却有点为难,她想他大概是觉得一个人没意思,但她现在没空,所以她替他找点有趣的事,说:“额,你要不要去我姑父的酒坊看看,他们今天做白果,传统工艺,还是很值得看一看的。我送你过去吧!”
她说着放下背篓来,但陈卓伸手拦着她说:“我听不懂他们说话。”
哦,也是,他语言不通...她站在那儿想,
本来可以叫可可当翻译,可是一早,她怕可可再出么蛾子,已经把她赶出门去了。
她在心里叹了囗气,又把背篓背起来,还是有点迟疑,说:“那个,我是去山上扫墓,你要是不介意,就跟我一起上山!”
他说:“不介意。”
所以他陪她穿过整个村子,往雾气缭绕的后山去。
这山上没有修正经的路,越往上走越是崎岖小道了,下过雨还没晒干的山道,倒不泥泞,只是偶尔还有水洼。
曾惜带路走得略靠前些,她回头来很友爱的伸手拉他。他也很友爱的让她拉一下,她手指微凉。
他问她:“是给谁扫墓?”
她边走边回答:“我爷爷。”
“哦,你们清明节的时候不扫墓么?”他觉得奇怪,怎么是在这时候来呢。
她独自笑了笑,没回头,解释说:“我不方便清明节的时候来。”
不方便,清明不是放假么,怎么不方便呢。
他抬头看了看她侧脸,走了半天山路,有一点淡淡的红晕,但却隐隐透着清冷。他便没有再往下问。
墓地不在山顶,就在半山腰上,红砖砌的倒U型制,有专门供祭扫焚纸燃香的地方。曾惜抬头看了看山色,她想,看她在这里烧纸也没什么意思,指引他说:“那边有一道小溪,涨了水,会有小瀑布,很好看的。”她朝那边指指,“就在那儿。”
他会意,往小溪的方向走了几步,余光里还是在看她。
她一人跪在墓碑前,把准备好的供盘一样样摆好,点起蜡烛,借着烛火她俯身燃香,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缓缓的一沓一沓的烧纸钱。她全程无声,让看的人莫名觉得肃穆。
她不像别人,火光里有许多话要与往生的人说,她没有什么要说的,她烧的这堆火,是让阿公看一看,她今年长这样,她过得挺好,他可以放心。
等火光渐烬,她缓缓站起身来,像来时一样,把墓碑前摆着东西一样一样收进背篓里,于她而言,这扇时光之门一年开启一次,她渐行渐远,看从前的自己,遥遥回望一眼。
这时候山里静谧,隐约有流水声,空气里是蒸腾的草木气味。他看她从一片蒙蒙的烟光里渐渐显身,轻薄的一道侧影,亦幻亦真。
第三十二章 旧事
她倒是如常神色,走到他身边来,问他:“怎么样?我们这景色还行么?”
他笑了,说:“很美,有山有水。”
她点头说:“我带你去那边看看。”她说着轻巧的一步跨过那道小溪,把他往山的南边带,像小时候,她和她同学两个人悄悄上山来抓金龟子,背着其他人,有种偷偷前往的窃喜。
这山的地势高,山南有一角荒芜的草地,站在那儿能看到山脚下一大片茶园,梯田那样的,一圈一圈,像隆起的绿色波浪,着实是一片好风景。
曾惜带陈卓来看时,日头升高,正是山雾隐退的时候,那片茶园轻烟缭绕似掩薄纱,宛如仙境。他们踏在云澜边上,仿佛方外云游飘飘欲仙。
陈卓在心里后悔没有把单反带上山来。
曾惜笑说:“怎么样?不枉你陪我上山一趟吧!”
“简直能拍一出仙侠剧。”他赞叹说。
她笑了,说:“没有人的地方总有好风景。”其实她在心里想,这座山上都是墓地,仙侠估计没有,惊悚片倒是可以拍。
他们渐渐往山下去,他心里存着许多疑问,转头看她脸色,觉得她情绪还算好,所以他说:“曾惜,为什么是你一个人来扫墓,你父母呢?”
她以为聊聊景色,岔开话题,也许能一笔带过,然而他还是问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父母离婚了,后来他们又各自结了婚,所以我是,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她一边斟酌着,一边回答说。
“哦,”他想也许不该问,但其实他还有别的问题,他停在那儿,没有往下说。
他们相对无话的往前走了一段,也许是这山色幽静太适合说一说话了。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囗问她:“那你父母现在呢?”
她走在他右手边,微微偏头看了看他,又继续走了几步,听见她说:“他们离婚的时候结了怨,所以也不想见到我,后来我们就互相不来往了。”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群山,黛青的一片,难得的接着说:“我爸爸就住在城里,我小时候在一中读书,住在学校,有时候会经过他家,但也没想过要去看他。”她语速平静,清澈像山中凉踪泉水。
其实她没说实话,她刚上初中时,周末总会去坐17路公车,从学校一路坐到底,再掉头坐回来,因为那趟车会经过她爸爸家。然而她说得也没错,因为她从没下过车。
“那你妈妈呢?”他执着的问下去,他想关于她的事,他还是想多知道一些。
她在想她今天真奇怪,说得有点多,可她也没停下,仍旧边走边说着:“我妈妈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懂上海方言么?我小时候,七八岁的时候跟着她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我被送回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像在讲一节新员工入职培训课,按部就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时过境迁了嘛,还能怎么难过呢!
他听她缓缓说着这些旧事,偶尔转头看她眼睛。
他不知道,她其实还想说说别的事,她小时候一个人在汽车站等人来接她,等到月上中天街上空无一人仍没有人来,忍着不敢哭出声时也特别害怕;后来她一个人在一中读书,开家长会,她的位置上永远空着没有人来,她也觉得很怨恨;她甚至最早用功读书的动力只是想离开这儿,去找她妈妈,但一年一年的过去,她终于懂了,这世上的许多事可以追求但不能强求......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真是个伤感的童年,是吧?”快到山脚下时,她自嘲的说。
他略回身来看她表情,点头说:“是有点。”她自己却觉得还好,谁还没有点一言难尽的故事呢,只是她的故事特别长罢了。
第三十三章 袁老师
山势平缓,羊肠小道渐渐和村道衔接,红日高悬,雨后初雾,他们一路踩着日影疏疏。
大概是为了和缓气氛,她转头来问他说:“一般这时候,不是该夸我说,你现在很乐观啊,忧伤的童年都过去了,这样的话!”
他放缓了脚步看着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其实的意思是不该对别人的苦难轻描淡写。
她看他这样认真,心中掩饰着叹息,扫了眼村囗的人,淡淡说:“听完故事嘛,不都这么说两句....”
他想了想,回头对她说:“你不是乐观,你只是长大了!”
他说完看看她,像是提醒她也像是安慰她,接着仍旧往前走。她却停在那儿,想他说的这句话。
他说的很对,她只是长大了。
她快走了几步,跟着他进了村子。村子里的人其实都挺有钱,家家户户盖着两三层的小楼,有石头垒成的院墙,开着铁栏杆的大门。
有一家院门前有颗极大的杨树,开枝散叶撑起一片树荫,树荫下的轮椅上坐着位短发的中年女人,曾惜经过她的时候,很恭敬的走过去和她打招呼,“袁老师!”
“嗳!是小惜回来了啊,上山去了?”她看看她的装束,含笑抬头同她说话,讲本地方言,态度很慈祥。
曾惜点点头,说:“嗯,刚从山上下来。您身体还好么?”
“挺好的,”袁老师还是当年课堂上的模样,不大爱笑,一定要笑时也显得勉强,她打量了一眼曾惜身旁的陈卓,比曾惜高出半个头,两人并肩站着倒十分登对,是和曾惜一起上山扫墓的,她猜测着问说:“这是你男朋友吧?”
曾惜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然而只那一瞬间,她迟疑了一秒,将错就错的点了头说:“嗯,是啊。”
也许是因为看到景深正从里面走出来,他也在看着她;也许是因为那年袁老师曾找她谈话,不让她和景深一起上山去玩,怕她带坏她儿子,
许多年后她才懂,她一个大人不该那样欺负她没有父母。
她们说着闽北特有的方言,外地人听不懂。她客气的寒暄:“景深哥哥回来了。”
袁景深今年博士毕业,他回来看望他妈妈,点头说:“嗯,你也回来了。”说完看了看旁边的陈卓。
院门外的相见草草结束,曾惜和陈卓仍旧往前走,回姑姑家去。
陈卓问她:“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是我以前的数学老师,她问我是不是刚从山上下来。”曾惜说。
“问山上的事?她一直看着我说?”他眼神真好,怀疑着问她。
“她看你,是因为你好看!”曾惜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潦草的敷衍他。
“是么?”他当然不信,看她心事重重,故意问她:“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她对答如流。
他们走到家时,姑姑从厨房出来,也吃了一惊,想曾惜竟带着小陈一起上山了。
曾惜其实为人坦荡,不会玩心眼儿,说白了,就是玩心眼儿也玩不过别人,她就索性老老实实的。她也没想过有一天要撒谎给自己编造一个男朋友出来,她的人生,此时此刻她挺满意,并不特别需要谁来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她在心里劝自己,撒谎也没什么,不过是为了宽袁老师的心罢了,让她不必再有疑虑,她儿子不结婚是与她有关;这下总与她无关了吧,大家都满意了吧......
她微微转头,悄悄看了看身旁的陈卓,对不起了,领导!
往年的时候,曾惜忙完这天的事,一般下午有车,或是次日一早,她就回厦门去了,在姑姑眼里她早已是个大人,不需要特别挽留的。
然而这次不同,她答应下午陪陈卓进山去登天游峰,看一线天,晚上还订了“印象大红袍”演出门票。
出发前,陈卓边下楼边同她商量:“我想,是不是干脆把酒店退了,在这里再打扰一晚,你看方便么?”
他这一说,曾惜有点错愕....她昨晚交代家人不可过度挽留的话还在这屋里飘荡着,她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姑姑姑父也同她一样愕然。
陈卓低头看她,她赶紧回复说:“方便,当然方便啊。”
“你看起来有点勉强。”他说。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呵呵,领导多心了....…
第三十四章 买饼
不多时,曾惜就有点为说过的另一句话后悔了。她说带他去爬山,但实际上除了坐小火车那一会儿她很欢快以外,其他时候,都是他带着她。
她跟在他身后,看他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心想,有时四肢发达也很重要!
他站在石阶上等她,忍不住笑她说:“你该好好锻炼啊,这么瘦的人,爬山也这么吃力。”
她赶上来长长吸了囗气,替自己找借囗说:“我不像你有新鲜感,我看多了,视觉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