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西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法务是她的老本行,这样至少在业务上她不会露怯。
任董将自己的那一杯茶喝完,把白瓷茶杯握在手里把玩,沉默中脸上的笑意渐渐不见了踪影,露出了商人惯有的精明。
苏洁妮喝茶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裴临西知道不管刚才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真正要任董做决定的时刻现在才要到来,而苏洁妮是心虚的,她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苏总,不然这样吧……”任董话说了一半顿了顿,苏洁妮抬头,临西也跟着看向任董。
“您说。”苏洁妮提了口气。
“泰安投资公司在安城的所有小额贷款公司现在全部都由任环洋接手了,我这两天呢,就得回浙江处理那边的事情,如果你想贷款,可以直接找环洋,至于额度,我这边可以帮你建议到最高限额。”
“那任董是同意了?”事情太顺利,苏洁妮很意外,然而任董接下来的话却给她从头到脚泼了凉水。
“现在我的同意在他这里是没用的,你得让任环洋亲口承诺啊,那小子才是有资格决定给你贷款的人。”说话间,任董再次看向裴临西,眼中有着复杂的期许,倒是把临西给看的莫名其妙。
苏洁妮非常沮丧,连嘴角都开始微微颤抖,“任董,您得帮帮我啊……”她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任董突然伸手阻止她说下去,“能帮你的人不是我,洁妮,你是聪明人,我的态度你心里清楚,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苏洁妮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贷款这件事情在任董这里是行不通了。
事情没成,苏洁妮也懒得再说什么,带着临西出来后站在院落的拐角处抽起了烟,临西既不能在这个时候去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不能撇下她离开,只好坐在离她不远的花架下休息。
巧的是,她看到对面的垃圾箱外挂着一条画布,布上的绿色相当显眼,她心头一动,走近一看,果然是刚才被付瑶收拾掉的涂鸦画布,临西也不管脏不脏,翻了垃圾箱将两条画布都找了出来,整整齐齐叠起来塞进了包里。
直到后来,任环洋问这个傻女人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临西才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最终她也只能将其定义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裴临西。”有人叫她。
她一扭头,苏洁妮一张煞白的脸正对着她,鲜红的唇差点给她吓出心脏病,她倒吸了口凉气,声音抖得厉害,“怎么了,苏总?”
苏洁妮低头狠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后说,“帮帮我。”
临西愣住。
“求求你。”苏洁妮居然哭了,抽泣着望着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临西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我输了三千万,银行不肯借钱给我,我只能找小额贷款公司,如果在这里也借不到钱,那我真的就可以去跳楼了,裴小姐,求求你帮帮我!”她两指夹着烟不放,双手抓住了临西的胳膊,空洞的眼神,像失去了灵魂。
临西很无奈,“可是,我能怎么帮你呢?我身上连三千块都没有。”
苏洁妮使劲儿摇了摇头,“谁要你的钱了!我要你去找任环洋借!任董都说了,只要他儿子同意,他就会给我最高额度的贷款。”
“可是,为什么是我去找任环洋贷款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你这个白痴!你没看出来吗?任董看上你了?”苏洁妮嘶吼起来。
裴临西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阵耳鸣中,她怒斥道:“苏总!请你尊重我!”
苏洁妮自知失言,放开她,一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
临西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恨不能立刻从这个疯女人身边离开,她才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疾走的声音。
果不其然,苏洁妮追了上来,摇摇晃晃挡住了她的去路,“裴临西,你给我站住!”
裴临西怒从中来,恨恨地说:“苏总,我不干了!麻烦你让开!”
“胡闹!”苏洁妮握住她的双手,双目迸射出莹莹的光,“小西,任董是想让你做他的儿媳妇!”
夜晚十点钟,临西抱着双臂一步步往家里走去,清冷的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身影,将影子在她身后拉长。
临西的脑子里始终回放着苏洁妮后来对她说的话,原来任董之前托她给任环洋介绍个靠谱的结婚对象,苏洁妮为了从任董那里拿到贷款,就想借此事开口,于是专门找人调查了任环洋对女人的偏好,拿到第一手资料后,她从子公司一路寻觅到总公司,试图找到合适的人选,功夫不负苦心人,最终让她选定了裴临西。
至于为什么是她,苏洁妮没有多说。
裴临西不细问原因,是因为苏洁妮当时问她:“难道你不想借此机会进入上流社会,彻底的脱胎换骨吗?”
裴临西以为她永远活的理直气壮,然而“不想”两字已到嘴边,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她犹豫了,也动摇了。
看着旧城区老旧、颓败的样子,想到母亲整日沉湎于牌桌不务正业,每晚都要听到运煤火车通过时绵长而刺耳的鸣笛声吵得她睡不着觉,每天一出门,满眼都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的小市民,那种看不到希望,压抑的气氛让她感到无比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