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淡淡道:“继续让她做,难受的还不是我们吗?”
“......”顾老太太额角一抽,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她真的很怕被阮糕毒死。
阮糕:“你什么意思?”
入夜。
阮糕中的毒蘑菇发作,大半夜钻到顾见房里,对着他房间一顿翻找,也不知道到底想找什么。
顾见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找着找着忽然注意到他,然后就吵着闹着非要拉着他结婚。
顾见:“......”
阮糕这一通吵闹,把顾家弄得个人仰马翻。
顾见穿着被她扯开了几颗纽扣的睡衣,赤着脚掌被她拉出房门,拉到院子里,察觉到院子里其他人的奇怪注视,他不由拧眉。
他从未如此失礼,衣冠不整现于人前。
还莫名其妙一直拉着他说:“给我......”
顾见有点好奇,“你要什么?”
“快给我......”
“你快点给我......”
阮糕扑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院子里其他人纷纷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然后快速跑开。
顾见有点明白过来:“......”
顾老太太拐杖重重地戳了好几下地:“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然后又指着顾见:“你......你也是!纵着她,像什么样子!”
然后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气得直接回房了。
顾见:“......”
阮糕消停了一会。
顾见试图送她回房。
她忽然盯着他的脸看,然后惊惧地拼命后退,就开始跑,跑出了院子。
顾见很快追了出去。
她却像是怕极了他,慌不择路的模样。
她穿着白色睡裙,光着脚丫,在空寂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跑着。
街道很暗。
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
他追上去。
她却像只恐慌地落入陷阱的小兽,看着他的脸,眼中全是害怕恐惧还有恨,毫无章法地捡着路边的小石子砸他。
小孩似的。
顾见不停躲着她扔过来的石子,一时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他这二十四年的人生,对付过不少凶恶的女鬼,却全没有对付女人的经验。
她像个受惊的小孩,把小小的石子当武器。
她一边朝他扔着石子一边退到一个巷子里,忽然打了个跌,摔了下去。
巷子很黑很黑。
顾见抬腿走进去。
却见她用力地拍打着巷子的墙,哭着叫喊:“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
“这里好黑!”
“我好害怕!”
顾见脑海闪过什么,顿住脚步,没再前进。
她刚刚好像很怕他的脸。
好一会。
她放弃拍打墙壁,缓缓蹲下来,抱着膝盖蜷缩在巷子角落里,埋头痛哭,呜呜咽咽地哭。
她的哭声,压抑又绝望。
犹豫片刻,顾见还是走了过去,他的步子很轻,声音也很轻。
她抬起头。
他朝她伸出手。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她很快抓住了他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像是等这一只拉她出去的手等了很久。
她的手很小很软。
原来她的手是这样的啊。
顾见拉着她走出巷子,走回街道上。
宽大的白色睡裙裙摆晃荡着,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红红的,很孩子气,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顾见心里有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走着走着,她忽然不走了。
顾见回过头,她站在一个宵夜摊前走不动道了。
卖的有热乎乎的甑糕。
香气四溢。
顾见吃过这个,甜,他不喜欢。
顾见是急急忙忙追着她出来的,没有带钱也没有带手机。
他看着她眼巴巴的眼神,顿了顿,将胸前的一枚金色佛牌摘了下来,佛牌还带着他的体温。
“用这个换可以吗?”
摊主瞪圆了眼睛,接过金色佛牌,试着咬了一口。
是真的金子。
顿时,如坠梦中,连连点头。
她双手捧着甑糕,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脸心满意足,总算是肯跟着顾见走了。
回到家,顾见才松口气。
请来的私人医生又过来给阮糕看了,给她打了一针,她终于睡了过去,霸占着顾见的床铺。
顾见只好靠在椅子上假寐。
他做了一个梦。
六岁那年,他被前掌门丢在山洞里面,只给他留了一串佛珠,周围都是张牙舞爪的鬼怪。
他徒劳地想从山洞口冲出去,可是小小的身子被鬼怪牢牢抓住,几乎要撕扯开。
他只能哭着求救。
可是那时的掌门和那些顾氏门人只是在山洞外冷酷地看着他。
然后那些鬼怪抓他,咬他,想吃掉他。
......
阮糕天亮才醒。
顾见很警醒,一听到她的动静就醒了。
他眼皮倦倦地耷拉着,被她闹了一晚上,也还是往常那般没脾性的样子。
“还会不会不舒服?”
阮糕没回答,看他一眼,然后跑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个坟
顾老太太再也不让阮糕做事了, 阮糕无所事事,只好在房间追剧。
电视剧也追完了,阮糕无聊地躺在床上发呆, 想着天地钰。
忽然,听见婉转的唱戏声。
阮糕竖起耳朵,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阮糖从前带她听过戏, 她还挺喜欢的。
她穿上鞋,踢踢踏踏地跑了出去, 顺着声音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搭了个戏台,戏子在台上甩着水袖, 咿咿呀呀唱着。
台下聚了一堆人,簇拥着坐在正中央的顾老太太。
阮糕捡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顾老太太沉迷地听着戏,没有注意到她。
其他人倒是注意到她了。
你看我我看你的,然后一阵低笑。
阮糕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没一会也听入了迷, 顺手拈了桌上的糕点吃着。
软软糯糯, 口感清甜。
味道十分不错。
一场终了。
顾老太太回过神来, 往旁边的碟子摸糕点吃,却好一会都没摸到。
她纳闷地看过去, 就见碟子空空如也。
阮糕嘴角还沾着糕点屑。
“......”
阮糕一脸无辜地看过来,顾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又叫人送了一碟糯米糕。
又听了一会子戏, 忽然听到身后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朝着一个方向拱手行礼, 齐齐道:“掌门。”
顾见从不远处走来, 身后还缀了一行人,他单手背在身后,手里转着佛珠,冲他们轻轻颔首。
顾见经过阮糕身前,忽然朝她俯身,伸出手。
阮糕立刻防备地身子后仰。
他的手微微一顿,阮糕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的原来是一方白色的帕子。
他点了点自己的右边嘴角,把帕子递给她。
阮糕犹豫片刻,还是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脸子,毕竟目前还是未婚夫,她还得嫁给他,她接了过来。
顾见直起身,坐到顾老太太身边唯一空着的位子那里。
阮糕擦干净嘴角,把帕子隔着顾老太太还给他。
他看她一眼,接了。
顾老太太看阮糕一眼,又转头看顾见:“难得你肯陪我看戏。”
顾见笑笑:“今天不忙。”
“你哪天不忙?”顾老太太心知他只是不愿在闲事上费时间罢了,她把糯米糕递给顾见:“尝尝,还不错。”
顾见拿出一块咬了一口,就没继续吃。
太甜。
他不爱甜食。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想起什么。
没一会,有佣人给阮糕送来了一盘糯米糕。
*
顾家来客了,顾老太太让阮糕打扮一番再过去。
阮糕没化妆,没挽发,茂密的发散在背上,换了身青色旗袍,就算是打扮过了。
来客是一群妇孺孩童,大都是远房亲戚,顾老太太让她一一见礼。
那群妇人倒是对她客气得很,甚至不乏讨好巴结之意。
阮糕看见这些孩童,眉头就皱起来了。
吵闹的很。
特别是还有不识趣的,直接抓着她新旗袍的下摆,直接张嘴就和她讨红封。
有的小孩有样学样,也抓着她讨红封。
阮糕看着冒着鼻涕泡一直往她身上蹭的这些小孩厌烦得很,正要张口。
顾老太太咳嗽一声:“都过来,我给你们都备了红包......别急别急,都有份。”
孩童们欢呼雀跃地跑过去,总算不缠着阮糕了。
阮糕耳朵被轰得嗡嗡直响,一刻都忍受不了,正要走,却听见顾老太太要留这些人住些天。
什么!
阮糕顿住脚步。
可是轮不到她来反对。
顾老太太让佣人去给这些客人收拾好屋子住下。
又单独留了阮糕下来。
阮糕:“为什么把他们都留下来?”
顾老太太沉声道:“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算了,反正结婚拿到天地钰之后她就走,大不了这段时间不要和这些小破孩接触到。
阮糕懒得和她争辩,转身离开。
顾老太太没好气,拐杖捶了捶地板。
谁知道阮糕才没走几步路,经过抄手游廊,正好那几个小孩在玩闹,几人拿着小桃木剑对打,其中第一个上手拽她旗袍的小孩子,直接冲过来拿桃木剑打了她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阮糕:“......”
其他小孩有样学样,也冲过来打她一下,然后就跑。
阮糕忍无可忍,忙不迭去追那几个小孩。
真能跑啊。
她没想到这几个小破孩居然能跑得那么快,她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着他们,小破孩四散跑去,还不时对她做做鬼脸。
阮糕越想越气。
要是用法术,她分分钟把他们给秒了。
说起来,阮糕根本没有童年,哪有和孩童追逐过,现在倒是体验一把童年了,但她全无感觉,只觉得讨厌。
阮糕也是死心眼的,越追越起劲。
终于让她追上了那第一个打她的小孩。
她一把揪住他后领子:“你再跑啊你再跑啊!”
小孩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正对着她耳朵,哭得阮糕耳朵疼。
阮糕没见过这样的,愣了,她举起的手蹲在半空中:“我还没打呢,你哭什么哭?”
小孩哭得更起劲了。
就在此时,阮糕听得一道低音:“这是做什么呢。”
阮糕拎着小孩回头。
就见顾见一行人在她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顾见脸色发白,身姿不像平日那般挺拔,身子微微佝着。
小孩趁阮糕不注意,挣脱开来,跑到顾见身后:“救我救我,堂叔叔救我,你媳妇好凶,她要打死我。”
其他小孩有样学样,也都躲到顾见身后。
阮糕怒道:“明明是你先打我的!”
还恶人先告状。
有人开口:“小孩子力气能有多大,你别和小孩计较。”
阮糕语气又凶又娇又幼稚又带着蛮不讲理:“我偏要计较!”
顾见乌黑的睫羽压下来看她:“你要怎么计较?”
“当然是打回去!”
又有人开始劝阮糕别对孩子动手。
顾见却轻笑了下:“那就打回去。”
他身后的人完全不能相信掌门会说出这种话,不可置信地喊:“掌门!”
顾见让那几个小孩排好队,伸出手掌,乖乖挨罚。
在阮糕面前嚣张得要命的小孩,见了顾见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全都老老实实的。
阮糕可不管这些,嘴角翘起,眼睛都亮亮的,正要打下去。
顾见却忽然制止她。
其余人松了一口气,以为掌门不过是开玩笑,哪里真的和小孩计较。
就见把小孩手中的桃木剑拿给她:“用这个打。”
“......”可真行,原来是怕未来夫人的手打疼了。
小孩哇地一声纷纷哭了。
阮糕可不管这些,乐呵呵地用力地给这几个小破孩打了手板子,得意洋洋:“警告你们,下次再惹我,我就不只是打手板,我就......把你们屁股打烂。”
“听见了吗?”
小孩们点头如捣蒜,涕泪横流。
阮糕那几下子是一点没放水,实打实的。
她在打小孩手心的时候,顾见在看她。
太白了。
比鬼还白。
不过她的肌肤不是透着青,是透着粉的。
旗袍是青色的,像是被青釉瓷瓶装裹着。
单手掐着腰,腰很细,他应该能拧断。
看完之后,顾见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在看她。
认认真真地在看她。
阮糕打完小孩就要走,顾见把手里还提着的油纸包,递到她跟前。
“什么东西?”
“甑糕。”
阮糕想起那天晚上甑糕的味道,接了过来,也没道谢,边走边扒开油纸包开始吃。
有人奉承:“掌门对夫人可真好。”
拖着受伤的身体外出办事还不忘惦记着给她买好吃的。
认真说起来,阮糕还不算掌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