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炯炯的转向宋轻沉,嬉笑着开口,“我们也都想看看这次月考数学‘一骑绝尘’的宋轻沉同学是怎么做题的。”
这话一出,很快得到了班内其他同学的响应,“是啊,老师,我们也想看,就满足一下我们吧。”
有人提议,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下面煽风点火。
三言两语,便让数学老师将注意力转到宋轻沉身上。
“不知道宋同学愿不愿意上来做做题?”
同桌应明岑脸上一脸担忧,在下面捏捏宋轻沉的手心,“这题是高考大题之一,我们还没有集中练过,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帮你……”
却见她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说着,又抬头,在班里四十多双目光的注视下点点头。
“我、可以试试。”
宋轻沉从容的从座位上起身,细框大眼镜遮住了半张脸,脸颊旁边的小卷毛在阳光下泛起微黄。
她走的缓慢,宽大的裤管空荡荡的,摇摇摆摆,从课桌之间的空隙中掠过去。
经过李春雨那桌时,听到她不屑的冷笑,“我倒要看看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作弊。”
宋轻沉理也不理,她走到蒋乔旁边的空位上。
蒋乔已经写了小一半,手里攥着□□笔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写满半个黑板,甚至还溢出一些,占到宋轻沉的版面上来。
宋轻沉折断一截的粉笔头,盯着自己没剩多少的答题空间,斟酌片刻,开始落笔。
她写的认真,中间毫无停顿,从演算到答题都在黑板上进行,时而擦掉计算过程,留下工工整整一小片。
最后一个上去,却跟蒋乔一起下来。
蒋乔下来时如众星拱月,夸赞与吹嘘齐飞;她下来时像石沉大海,只有应明岑紧握拳头祝她好运。
宋轻沉路过蒋乔,感觉对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她下意识回头,对方却若无其事的别过头去。
所有人都写完,老师开始点评。
他笑吟吟的挥舞着教鞭帮着前面同学纠正错误,到了蒋乔这里时,却停顿片刻,语重心长道,“可能很多同学都会有误区,觉得写的多考试得分就多,但思路如果错误,写再多也没用”
用最温和的声音说最狠的话,老头子随手抄起一根红粉笔,直接划掉蒋乔的整体答案,只保留前三行,“这位同学若是到了考场上,可能只有4分的公式分。”
蒋乔低头,似是不忍直视,旁边李春雨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没事,这题连你做不对,别人更不会做了……”
话音未落,老师已经站在了宋轻沉的答案前,露出笑意,“宋同学很优秀,写出来的答案与标准答案所差无几,最后结果也正确,考试能拿满分。”
全班安静,不少人用惊诧的目光瞄向宋轻沉,李春雨更是当场变了脸色,“这不可能!她怎么能写这么标准,提前背答案了吧?”
质疑声窃窃嚷嚷,数学老头开口,“这题是外省市高考原题的变形题,想做到原题,宋同学下了狠功夫。”
李春雨被呛的说不出话来,一时找不到台阶下,愤愤然低头,一整节课都在走神,被数学老师丢过来的粉笔砸到了脑门。
晚自习第一节 课间,宋轻沉给姜彻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我去还伞,你在七班吗】
石沉大海。
七班就在她们班斜对面,宋轻沉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上,每次一打开后门,她都能看到同样坐在后排的姜彻。
时而发呆,时而在人群中懒散的调侃。
宋轻沉将手中的伞叠得整整齐齐,起身往七班走去。
姜彻的位置空空如也。
宋轻沉心中难免失落,不论如何都不肯回自己座位上,站在后门边,安静乖巧地等,小卷毛贴在脸颊上,盖住她低垂的表情。
两分钟后,她鼓起勇气,叫住了一名七班同学。
“你知道,你们班姜、姜彻……”
她问得缓慢,七班同学却瞬间明了,“哦,你找姜彻是吧,他一下课就去那边空教室后面了,要不,你过去看看?”
他们年级是一座单独的教学楼,三楼最右边有一排空教室。
宋轻沉轻轻应声,抱着雨伞往空教室那头走去。
今天晚上那边没什么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一个个黢黑的玻璃,她的身影次次出现。
走廊拐角,有女声在啜泣,伴随男声的嗤笑,“多大点事,哭成这样?”
宋轻沉脚步骤停。
姜彻的声音。
第4章
宋轻沉熟悉姜彻说话的声音。
他的嗤笑、轻咳,都盈盈绕绕的缠裹进宋轻沉的脑海,她听过无数遍,每一遍都伴随着她砰实的心跳。
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
女生细碎地陈述,“阿彻,我知道他高中不会跟女生在一起,我也没有奢望什么。可是,我只想默默喜欢他,也不可以吗?”
声音有点熟悉。
轻软的带着哭腔。
宋轻沉忽然想到,这是蒋乔。
姜彻放松的靠在墙壁上,“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让我好好学习。”
姜彻嗤笑,“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宋轻沉知道现在来的不是时机,更不应该站在这里听墙角,姜彻跟谁,在那里干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
偏偏脚步沉重而麻木,像钉在了地面上。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抠进伞面,摸到硬朗的骨架。
“阿彻,你能不能帮我……”
第二节 晚自习的铃响了起来。
宋轻沉被吓了一跳,手里一松,雨伞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惊慌的低下头去,想把雨伞捡起来,却听见姜彻问,“谁在那里?”
宋轻沉硬着头皮,从拐角走出来时,看到两个重叠的身影。
姜彻站在阴暗的角落中,神情不明,却下意识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住蒋乔,暧昧地将人扣在身后。
俊郎的少年和漂亮的少女,怎么看都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宋轻沉无暇欣赏,她不敢直视姜彻,去盯房顶上明晃晃的节能灯,“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雨伞,“我是来还……这个的。”
姜彻不冷不热的’哦’了一声,全然没有招呼她的打算,“放那吧。”
蒋乔从姜彻背后挣脱出来,露出一小节光滑的额头,“阿彻,这不是我们班那个小结巴吗,你也认识?”
姜彻不像早晨那般有耐心,他重新拉过蒋乔的手腕,“见过,不认识。”
还有些不耐烦。
许是昏暗角落中的人影太少,灯光太亮,宋轻沉只看了小一会儿,便觉得眼眶酸涩,她努力的眨了眨,颤抖的睫扉像蝉的薄翅。
开口说话时,声音中藏着一丝抑制不住的轻哑,“那,我就先上课去了。”
不等姜彻回复,她用最快的速度,逃跑一般地快速往回走,一路低着头,走廊两边的玻璃上尽是她的一晃而过的身影。
直到撞到人。
宋轻沉捂着额头,轻轻喘息。
被撞的稳如泰山,反而撞人往后弹去,背脊顶上冷硬的墙壁。
她哎了一声,抬起头,一张线条清俊的脸庞映入眼帘。
灯光昏暗,周池妄意味不明,“去哪了?”
宋轻沉摇摇头,不肯多说,只拉了拉自己被撞乱的衣服,狼狈钻进教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周池妄盯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张开自己的手心。
少女跑过来时,乌黑浓密的小卷毛恰好划过他的手心,像毛绒刷子,带着轻躁的痒。
差一点,他就扯着她的小卷毛攥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的盘问清楚。
如果没有恰好对上她发红的眼眶。
他嘲弄的勾唇,面无表情的往回走。
第二节 自习,没有老师来占课,宋轻沉从厚厚一沓书中挑出来一本历史,一边看,一边在白纸上画时间线索,偶尔抬头,下意识地看向蒋乔的座位。
空空如也,蒋乔一整节课都没有回来。
后门依旧开着,宋轻沉没有往七班瞄去一眼。
她知道,姜彻也一定不在。
再下课,宋轻沉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动也不动。
应明岑出去打闹,嘻嘻哈哈半个课间,才想起来宋轻沉,拉着她起来,“走走走,天天学习多没意思,别背了,再背成绩还不是那样,出去唠会儿。”
宋轻沉翻书的手指一僵,似是想到什么,又摇摇头,“我再……背一背。”
快上课时,有个七班男生来敲他们后门,“宋轻沉?谁是宋轻沉?宋轻沉在吗?”
宋轻沉回过头去,“我是。”
一个平头男生手里拿着一把伞,塞到她手里,“彻哥说你那把伞修不好了,赔你一把更好的。”
姜彻没有来。
宋轻沉的目光在男生左右逡巡片刻,失落地接过折叠伞,“知道了,替我谢、谢谢他。”
平头男生回去后,见到姜彻后仰在自己座位上,百无聊赖翘着腿。
他忍不住问,“彻哥,就这么两步路,你要送伞,自己去不就得了。”
旁边有人不耐烦,“彻哥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姜彻扫过两人,“吵什么吵。”
说着,透过后门,往五班方向遥遥瞥了一眼,随意开口,“上节课刚失约,没脸见人。”
“彻哥不像是会在意失约不失约的人啊?”
“不会看上五班那个小结巴了吧?”
姜彻不置可否,低骂一句,“滚蛋!”
身边立刻有人接茬,“就是,鬼扯什么呢,谁不知道彻哥喜欢校花蒋乔。”
姜彻瞥了眼身边咋咋呼呼的人,“你也滚。”
最后一节上课铃响起,他的世界也清净了。
姜彻将翻开的书本扔到一边,将笔杆子像烟头一样别在耳后,百无聊赖的后仰在座位上,晃晃悠悠没个正形。
目光偶尔探出后门,看到五班绘画墙,五颜六色的外墙中央,用黑黢黢的油墨笔写上四个大字。
勤学笃行。
不知为何,姜彻又想到了五班那个小结巴。
黑慥慥的小卷毛,还有黑洞洞的大眼睛,像一汪泉眼,水光阵阵,一眼望不到头。
他笑笑,抽出一本教科书,象征性的翻了几页。
宋轻沉翻书翻了一页又一页,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薄薄的纸张上,黑色印刷体像情绪抚慰剂,一节课下来,她没有往七班的方向看去一眼。
下课后,教室里的人稀稀拉拉。
宋轻沉手机在震,被提醒后,她才急匆匆的收拾东西,往门外跑去。
雨下一个白天。
夜晚的风捎带着湿寒的凉意,掀起她的头发,根根剐蹭在脸颊上,她用手拨了拨,在车流中寻找父亲的身影。
父亲穿着红色工服,戴着一顶褐色的老式帽子,将自行车停在门口文具店门前,静静地抽烟。
宋轻沉找到他时,他正好抽完手里这根,熄火后扔进垃圾桶,默默的扫了一眼宋轻沉,说道,“走吧。”
宋轻沉坐在后座上,凉风顺着校服衣袖往里钻,本就松垮的外套被风吹的鼓鼓囊囊。
她抓紧父亲的工服衣摆,沉默半路,开口,“爸。”
风声在耳边沙沙作响,城市的夜晚,路灯与车灯交相辉映,掺杂着尖锐鸣笛声像被堵住的呼吸,引起一连串鼾咳。
经过一个昏暗的路口,她说,“咱家那把伞坏了,就,您单位发、发的那把。”
跟了父亲许久的老东西,他总也舍不得换。
少倾,父亲缓声开口,“坏就坏了,买个新的。”
伴随着自行车链条呼哧呼哧的声响。
“不、不用买了,别人不小心弄坏的,已经……赔了一把。”
“是吗。”
淡淡一句话,宋轻沉连连应声,“这样也、也挺好,咱们就能有新伞了。”
父亲没再多说。
辆辆电动车甩开父女两个的自行车,从下一个拐角消失不见,到了小区门口,父亲停车,宋轻沉也跟着下来。
几辆豪车挂着明晃晃的车灯,从他们的背后开过去,还有机车的呼啸声。
嗡的一声,用整条街道都能听到的声音。
宋轻沉踏入小区门框前,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熟悉的摩托车和熟悉的声音。
大概就是姜彻和七班那几个男生。
从学校的方向出发,经过他们小区门口,拐进旁边的别墅区。
宋轻沉早就知道姜彻住在那边,跟她住的这个老旧小区就隔着一条马路,环境却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边是著名的富人区,城市中心,附近就有学校,地价极高。
宋轻沉这边,只是稀松平常的家属院,年轻人搬走的多,还剩下老人在住。
门口卖烤串的见到宋轻沉,招呼两声,“轻沉放学了?晚上饿不饿,来吃点?”
宋轻沉摇摇头,“今晚就不、不用了。”
寻常她晚上饿了,会停下来买两个馒头片填填肚子,今天没什么心情。
烤串阿姨笑眯眯的,“刚有几个小子还在这要了点东西,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不知道你认识吗?”
宋轻沉想着,大抵是不认识的。
一个学校这么多人,个个叫上名字来也不容易。
刚想开口,就见烤串阿姨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卡片,“他们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成年了没有,骑着摩托车来的,有一个还把学生证落了,你看看,要是认识的话,明天帮阿姨还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