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沉从烤串阿姨手里接过卡片。
七中学生卡。
明明白白地写着，高二七班，姜彻。
照片的位置，本来应该放着姜彻的一寸照片，此刻却被抠了下来，换成了一个小人图，用黑色碳素水笔，在上面画了一个花体的J。
跟他微信的头像异曲同工。
宋轻沉低头，“我可以帮还，认……”
想说认识的，话到嘴边，又顿了顿。
“隔壁班同学。”
她低下头，最后用五个字定义了一下她和姜彻的关系。
第5章
宋轻沉临睡前，把姜彻的学生卡拿出来反反复复看了几眼，小心翼翼用信封装好。
她想着，抽空让七班哪名同学转交一下好了。
天不随人愿。
宋轻沉早晨上学，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姜彻。
他和他的机车五人组齐刷刷的站在学校门口，罚站。
一问才知道，今天早晨副校长苏由觉也不睡，带着学生会的人查学生卡，第一个被抓了典型的就是姜彻和他的五人组。
宋轻沉手指伸进裤兜中，摩挲着硬邦邦的卡片，在犹豫。
姜彻身边的二黄翻了脸，“你说酥油饼是不是有病，大早晨的还不赶紧回家抱着老婆睡个美美的回笼觉，天天查什么查？”
“还有周池妄，彻哥，我看那小子摆明看你不爽，丢个学生卡哪这么严格，还要守门查别人，查到了别人才能走，这馊主意八成是他想出来的。”
姜彻无所谓地呵了一声。
与身边真的老实查人的相比，他惬意得很。副校长走了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副校长的椅子上，松松垮垮的靠在背椅上，长腿在下面来回乱晃。
丝毫没有被罚的自觉性。
二黄却越说越气，“彻哥，哪天咱们带人揍他一顿就老实了。”
姜彻正在玩门卫放在旁边的矿泉水瓶，抛上去，转个圈又接住，闻言瞥了二黄一眼，“他不好惹，少给自己找事。”
二黄不服气，还想说什么，被门口的两个女生笑声打断。
她们略过二黄，转身走到姜彻面前。
“姜学长，今天是你负责查人吗？”
姜彻掀了掀眼皮，“酥油饼查人，被抓了。”
回的云淡风轻，顺当的像老相识。
宋轻沉背脊微微僵硬，捏紧口袋中的学生卡。
想着，姜彻这时候应该不需要学生卡。
其中一名女生问，“姜学长，可以要你一个微信吗？”
姜彻吊儿郎当，“微信号135xxxxxxxx。”
“加吧。”
两个女生喜出望外，相互对视一眼，偷偷掏出手机，按下一连串号码，发送好友。
姜彻满意的勾唇，“学妹，别怨我，这号是酥油饼微信，今天他铁了心让我们抓人，送两个私藏手机的上去，换我两个兄弟回去上课。”
宋轻沉一怔。
下一刻，她走到姜彻面前。
姜彻又回到了散漫的状态，见宋轻沉过来，随口问，“怎么，你也要加酥油饼微信？”
宋轻沉摇摇头，从兜中摸出装着学生卡的信封，放在他面前。
二黄直接抓起来桌上的东西，直接打开，“彻哥，这不是你的学生卡吗，怎么在她手里？”
说着，目光来来回回在宋轻沉和姜彻两个人之间来回逡巡，忽而想到了什么，“不是吧彻哥，这不是五班那个小结巴嘛，你才认识一天就把人搞上手了？破纪录了啊彻哥。”
烦不胜烦，姜彻朝着二黄腿上来了一下，“别在这扯有的没的，赶紧查人去。”
姜彻转向宋轻沉，尚未开口，就听见面前这个小卷毛磕磕绊绊的解释，“昨天你们买烤串，落、落下了，阿姨认识我，所以……”
说话时，手指紧紧地抓紧衣兜，指尖泛起点青白色。
姜彻转而去看她的脸，撂下一句，“还真有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宋轻沉的手指又抓得紧了些。
尚未开口，就听见从背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呢？让你们查人，你们在这聊天？”
副校长带人杀回来了。
姜彻抓起来桌面上的学生卡，在副校长的眼皮下晃了晃，“酥油……苏校长，您瞧，我真没骗您，学生卡是真丢了，还是这个五班这个同学捡到的。”
“我可是秉承着学校优良作风，对这位乐善好施的同学表示了一下感激之情。”
少年的声音离她极近，嗓音像沙砾，摩挲在她的鼓膜上，又痒又热，她猛然揉了一把耳朵，将耳垂搓得通红。
“不是……什么大事，”宋轻沉小声说，“我要走了。”
话音未落，忽而被人揪住了衣服后面的帽子，她惊愕转头。
余光中，周池妄跟在副校长旁边，环胸抱臂，斜靠在桌角，似笑非笑。
很快姜彻挡住了她的视线，“别走啊小结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她抿抿唇角，“宋轻沉。”
姜彻抓起来一根笔送到她手里，又把手里的学生卡丢在她面前，指着学生证下面的空位，“哪几个字，写这。”
这话一出，又得到了苏校长的训斥，“给你们发的学生卡是用来……”
姜彻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又伸出自己的手心，“写这里。”
姜彻的手指修长而大，手心纹路清晰而分明，摊开在宋轻沉面前时，她笔尖在颤，似是不敢往下落。
很快被抓住手指，逼着她往手心里写字，“怕什么，一个名字而已。”
热度顺着手掌，层层蔓延，明明不算燥热，宋轻沉却觉得热流顺着身体往上爬，用控制不住的速度。
直到另外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
与姜彻的温度截然不同，那手是寒凉的，指节根根分明，指骨凸出一点青白。
宋轻沉抬头，对上一双黑沉而浓的眼眸。
周池妄没有看她，他与姜彻对视。
姜彻吹了声口哨，“好学生，要一个恩人名字都不行吗？”
周池妄目光远淡，扯唇低笑，“我猜，姜阿姨不想因你骚扰女同学而被叫到学校来。”
姜彻的面色沉了几分，仅三秒钟，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松开抓着宋轻沉的手指。
对她说，“宋轻沉是吧，这次记住了。”
说着，低头靠近她，浑热的呼吸抚蹭在她小耳垂上，“我保证~”
那声音像长鸣的钟鼓，不断的敲在宋轻沉的鼓膜上。
宋轻沉不自在的后退，从周池妄手心中挣脱出来，抓紧肩膀上的书包带。
“我……我先走了。”
落荒而逃。
快步走到教室门口，才停下来，用手撸了一把后颈上的汗。
宋轻沉没想到，校门口一件小事，也能掀起波澜。
风言风语从班级小群里，扩散到学校论坛，有人在上面发匿名消息，表示自己亲眼所见，周池妄为了一个宋轻沉，差点当着校长的面跟姜彻打起来。
言论的热浪如火如荼，宋轻沉却浑然不知，一心闷头背书。
周六的大课间不跑操，时间格外长，宋轻沉放下历史，又抓了一本政治。
不薄不厚的一本教科书，被卡在书堆中拿不出来，她蹙眉，随即抬头，与班里某个女生视线相对。
是李春雨。
她的手掌按在宋轻沉的书堆上，“你一个小结巴，怎么勾搭上周池妄的，装可怜？”
“想让他帮你提高成绩来证明你上次月考没有作弊？”
宋轻沉懒得搭理，“没有勾搭。”
李春雨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皱着眉头，“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周池妄不带人，除非你是蒋乔……”
从座位前排传来轻咳，李春雨话音一顿，“总之，你没事少靠近周池妄。”
宋轻沉拨开女孩的手，把教科书抽出来，“这话，你应该去跟周池妄说。”
李春雨一口气憋着，“你别以为……”
又被打断。
应明岑站起身来，“宋轻沉跟周池妄怎么样，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管好你自己，听说老杨又给你爸打电话了。”
李春雨气的发颤，眼看着要去揪宋轻沉的头发，又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叫住，“好啦，春丽，别为了点小事吵架，不值当的。”
李春雨瞪了宋轻沉一眼，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时，教室门口传来躁动。
几个女生在涌在门口，探头往外看，还有人报信，“周池妄来了。”
对于周池妄到来，高二年级各个班级分成两派，一半人暗自欣喜，一半人小心翼翼。
李春雨直接拉出来蒋乔，推了一下她的后背，用口型说话，“找你的。”
蒋乔羞赧一笑，在众人慕羡的眼光中拎起一个袋子，蹁跹地走到门口，“呶，送你的。”
“不论如何，都谢谢你的‘照顾’啦。”
一句话，说的暧昧又纯情，引得班里同学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周池妄单手扶门，淡扫蒋乔手中拎着的袋子。
他不接，却说，“那麻烦叫宋轻沉出来一下。”
蒋乔拎着袋子的手指一僵，扯出一个笑容，“要不，你先拆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见周池妄不理，她勉强的将东西放到身后，“你找她干什么？”
周池妄目光平静，“有事。”
一丝一毫都不肯透露，仿若蒋乔是个陌生人。
蒋乔咬咬牙。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有人对着后排喊，“宋轻沉，有人找。”
宋轻沉还在安抚同桌应明岑，听见有人叫她，这才抬头，与站在门口的周池妄四目相对。
第6章
除此之外，还有半个班同学的目光。
羡慕的，怀疑的，像颗颗齿轮，推着她硬着头皮走到门口。
宋轻沉站在周池妄面前，抬头，“周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微卷的黑发凌乱的挂在脸颊旁边，与肤色轻浓相衬，黑洞洞瞳眸藏在大眼镜背后，明晃潋滟的瞅着他。
生疏拘谨的模样，像惊弓之鸟。
周池妄轻笑，不动声色的瞥她一眼，“跟我来。”
宋轻沉跟着周池妄，走在明亮狭长的走廊中。半边透光，将前面人的背影拉长，折进墙角，甩在她的脚底下。
一路上，目光的洗礼快要把宋轻沉浇个透彻。
顶着众人的目光，宋轻沉跟到数学组门口，嘀咕，“未来你女朋友压力一、一定很大。”
周池妄是天之骄子。
像一颗闪亮的星星，堂而皇之的站在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台上，活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
他握紧门把手，不紧不慢的回应，“你这么迟钝，也会感觉到压力？”
宋轻沉皱着眉头，下意识反驳，“我……我哪里迟钝？”
少倾，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侃了。
她憋的脸热，见周池妄转动门把手，小声抱怨，“人前高、高岭之花，实际暗藏馊水，早晚会……翻车。”
“什么？”少年停步，似笑非笑。
“没什么。”
宋轻沉秒怂，默默缩头。
分明是个小结巴，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周池妄睨她一眼，不再多说，拉开数学组办公室的大门，敲了两下。
整个年级的数学老师都在，有些听见声音回头。
宋轻沉班里的小老头，是整个年纪的数学教研组组长，他抬了抬眼镜，对着两个人微笑，“宋轻沉，来。”
宋轻沉犹豫一瞬，走过去。
小老头直截了当，“宋轻沉，今天叫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一周后的周日，有一个省级数学竞赛，每个学校每个年级都有名额，除了重点班学生，我还推荐了你。”
宋轻沉抬头，似是惊讶。
“老师，我没有参加过……”
小老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这是一次机会，宋轻沉，你的资质不比重点班学生差，不妨去试试，对未来的自主招生也有好处，老师相信你。”
“另外，考虑到你是第一次参加，老师希望你跟周同学结成学习互助小组，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轻沉的瞳孔微缩，她连连摇头，“不、不用麻烦别的同学了，周同学他……”
话音未落，被旁边的少年打断，“可以。”
宋轻沉蓦然转过头去，目之所及，是周池妄微抿的薄唇。
他并不看她，唇角缓慢的撇唇一点弧度，不咸不淡的解释，“正好准备全国竞赛。”
小老头笑眯眯的点头，“这多好啊，互帮互助，共同进步，正好我这里有跨班级自习室的钥匙，给你们一人一把，需要的话，晚上最后一节课可以去那边上自习。”
进门时的沉默，是不明所以，出来时的沉默，是满腹疑惑。
宋轻沉并未直接回教室，而是不自觉的跟在周池妄身后，心里藏着事，走路也恍惚。
直到撞上一个坚硬的背脊。
她哎一声，捂住自己的额角，揉了揉。
声音细软，像从鼻腔中发出来的，瓮声瓮气。
周池妄停下脚步，回头打量宋轻沉。
大眼镜抓住头发，白皙的额头上隐隐泛起淡红色，是真撞的不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