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百合抬眼看她,默了默,“嗯。”
辛其洲牵着她下车,即将走进分局大门时,戚百合拉住了他的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周玥?”
戚百合点了点头,“她为什么会答应?”
辛其洲看着她,目光有些晦暗,“我很想跟你说,她是自己想通了,但生活不是童话,我也不想让你再对不值得的人心存希望。”
他这样讲,戚百合心里便有数了,艰涩开口,“你跟她达成了什么协议?”
“说协议会有些麻烦。”辛其洲垂眼看她,声音很轻,“她儿子半年前查出急性髓细胞性白血病。”
戚百合揪着包带的手瞬间发白,良久之后,才慢慢垂了下去。
再抬头,她像是坚定了某种信念,对着辛其洲说,“谢谢你。”
“刚刚车上文律师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戚百合点了一下头。
“好,待会儿就按他的话说。”辛其洲抬手按上她的肩膀,眸色深深地看了几秒,随即把她圈入怀中,声音很低,“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63章 正文完
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 夜色已经是完全浓稠的黑了,戚百合像是刚打完一场硬战,紧绷的心情缓缓松解, 从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开始魂不守舍了。
辛其洲牵着她的手,偏头看她一眼, 敛起神色,问文律师要多久才能得知是否立案。
文律师推了推眼镜,“今天把文件交上去, 按程序他们要先接收,再审查,证人那边的联系方式我也提交了,按流程来说应该就是个把月的事儿。”
几人走到车旁, 辛其洲捏了一下戚百合的手背, “要不今天住这儿?”
戚百合回过神,“都行。”
辛其洲抬头, 面容稍有歉意,“抱歉了文律师, 今天可能要您自己回沅江了, 我帮您叫辆车吧。”
“不用, 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律师就是要经常出差的。”文律师摆摆手,临走前看了戚百合一眼, “戚小姐不必过于担心,我们提交上去的资料很充分, 现在只等立案后, 警方或者检方传唤证人, 去银行调取十年前的转账记录,这条证据链非常完整,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戚百合掀了掀眼皮,弯起唇角,“知道了,谢谢文律师。”
“客气了。”
文律师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高铁站,路边只剩下他们两个,辛其洲将她被风吹得折起来的风衣领口捋平,嗓音轻快,“说吧,今晚是住酒店,还是回家?”
“都行。”戚百合应了一句,两秒后又补充,“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家里的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俩人从外面吃完饭回去,从八点打扫到了十点,辛其洲负责拖地,并且去小区门口超市买必需的生活用品,戚百合负责端着一盆水,拿着抹布把堆满灰尘的家具擦干净。
整理主卧床头柜的时候,戚百合发现了一张合照,是戚繁水和饶俊的婚纱照,新中式的风格,戚繁水穿着红色婚服,笑得很美。
戚百合拿着那个相框,缓缓坐到了床上,仿佛终于为自己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内心的滞郁和不甘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动力。
她抚摸着照片上妈妈的脸,找来剪刀,将戚繁水单独剪了下来,翻出钱包,把不足两寸的照片塞进了夹层。
辛其洲拎着购物袋回来的时候,在楼道门口的垃圾桶旁看见了戚百合。
她蹲在地上,面前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油漆桶,桶里火焰不高,走近能闻到布料燃烧的焦糊味儿。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把蹲在地上的人拉起来,瞥了眼铁桶,“烧什么呢?一会儿保安要过来了。”
戚百合拍拍手,漫不经心地说,“发现衣柜里还有一件畜生的衣服,可能是我妈买的,还没来得及给他。”
“......畜生?”辛其洲垂眼,看着即将熄灭的火焰,“骂轻了。”
戚百合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你要批评我不文明。”
看着火焰熄灭,辛其洲从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矿泉水,倒进了铁桶,确保不会再起火之后,才抬眼看戚百合,“这些年你查过他吗?”
“头几年查过。”
那时候的戚百合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周玥一家杳无音信,丁韪良又避她不见,她无法从他们那里得到线索和支持,只能从饶俊下手。
在她刚入行的那两年,钱虽然不多,但挣钱还是挺容易的,她几乎把网上小有名气的侦探组织都找了一遍,只能查到饶俊的信息,他还在原来的单位,原来的家,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甚至还隔三差五就去相亲。
戚百合咽不下这口气,花了大价钱找人偷拍了他去赌场的照片,然后匿名向他的单位提出举.报,被开除以后,饶俊就接手了其父母的水果店,从朝九晚五变成自体经营,变故似乎依旧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毁灭性的打击。
戚百合迷茫了一阵子,后来醒悟了,光靠这样的小把戏是无法真正让饶俊付出代价的,所以她又把目标重新放到了周玥身上。那时她还觉得,只要她找到周玥,不用花多长时间就能说服她,真相也很快大白于天下。
后事种种,都是她当时未曾料想到的。
“他现在过得很不好。”辛其洲换了个手提购物袋,腾出左手牵住她,不疾不徐地说,“欠了几百万,父母的房子都卖了,工作也没了,现在在乡下老家躲债。”
戚百合反应了几秒,“饶俊?”
辛其洲点头,“赌徒是没有未来的。”
戚百合感觉自己稍稍舒了一口气,片刻后反应过来,“你查他了?什么时候查的?”
“遇见你的前一个月。”走进楼道,辛其洲跺了一下地面,声控灯亮起来,他才看了戚百合一眼,目光清冽,“找到辛远盛亲生儿子之后。”
戚百合沉默了几秒,低着头踩上台阶,声音有些闷,“谢谢你。”
不止为饶俊和周玥,还为他当初的义无反顾,戚百合甚至反思自己何德何能,年少时的一段倾心,能让辛其洲为她付出至此。
“有句话,我一直都没跟你说过。”走到楼梯拐角处,戚百合停下了脚步,抬头看辛其洲,目光郑重,“遇见你,是我觉得这辈子第二幸运的事。”
辛其洲勾唇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该问一下,第一幸运的是什么?”
“当然是做我妈的女儿啦。”戚百合也笑,“虽然你很好,但她可是我妈妈诶。”
“行,羡慕你。”辛其洲眼睫颤了颤,“有个这么好的妈妈。”
戚百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不是......我没有想要说你,哎呀其实......”
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什么也没说出来。
辛其洲是孤儿这件事,梁卓一早便告诉她了,重逢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也在想,辛其洲为什么没有考虑过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见他从没有提过,她还悄悄发消息问过梁卓,梁卓说辛其洲找过,但是被告知父母是意外去世的,而他无亲无故,才被送去孤儿院。
平白提起他的伤心事,戚百合很愧疚,想了会儿,也不再辩解了,双手交叠放在他的手背上,语气诚恳,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感应灯暗了下去,狭窄的楼道只有窗外漏进来的月光,清辉一般洒在辛其洲的脸上,他眼神微闪,看着戚百合郑重其事的表情,蓦地勾唇笑了一下,“真的?”
戚百合瞪大眼睛,“比珍珠还真!”
“好。”辛其洲散漫地应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再一垂眼,戚百合甚至连姿势都摆好了,双手笔直地放在他面前,是一本正经地许诺。
戚百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枚戒指被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辛其洲唇边扬起长长的笑,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口说无凭。”
戚百合完全没想到,像看傻了一样,一句话说不出来,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
辛其洲看着好笑,“我是给你戴上了戒指,不是紧箍咒。”
她还没没从震惊的状态中走出来,抬起头,嘴唇张了张,“这是......求婚?”
“昨晚可是你提的,天一亮我就去买了。”辛其洲环顾了一下周围,“求婚是仓促了些,不行咱先把证儿领了,仪式以后再补。”
戚百合还没来得及说话,楼下的门突然开了,老式居民楼年久失修,伴随着门开时突兀的“咯吱”声,声控灯随之亮起。
邻居奶奶眯着眼,看见半层楼梯上杵着的俩人,打量了会儿,惊喜地问,“呀,是百合吗?”
戚百合总算有了些动作,扬手跟她打招呼,“邢奶奶,我下午回来的。”
邢奶奶手里拎着一袋垃圾,应该是要下楼的,看向她旁边的辛其洲,“这个小伙子是......?”
辛其洲没说话,偏头看向她。
无名指上的戒指存在感很强,戚百合顿了顿,挽住了他的胳膊,弯唇笑道,“是我未婚夫。”
......
那个晚上,俩人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十月初,天朗气清,繁星满天。
戚百合靠在辛其洲的肩膀上,将手上那枚戒指反复看了很多遍,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她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过往种种不幸,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她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将脸埋在辛其洲颈侧,瓮声瓮气地问,“我现在不会也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辛其洲抬起手,在她后背上缓慢地拍打着,“你往外看,天马上就要亮了。”
戚百合抬起头,隔着生锈的防盗窗,她看见远处墨青色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就像一阵清风,即将拂过她黯淡的人生。
“你听过一首诗吗?”
“什么?”
“幸运来自不幸,正如悲生出喜。”戚百合偏过头,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望进辛其洲的眼底,带着仓皇落定的安心,柔声道——
“黑梦滑向黎明,我奔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