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随口问了句，“她很缺钱？”
孟琳和宋慧对视一眼，笑眯眯说：“世上有不缺钱的人吗？”
模棱两可的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
程遇心情不佳，也没心思在和她们说下去，站起身，抬脚朝食堂外走。
高超把餐盘放回收处，急匆匆跟了上去，边走边问：“你这几天都没睡吗？脸色白的吓人。”
程遇这几天确实没休息好，一脸憔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睑下方有片熬夜所致的黑晕，不大，但颜色有些深。
下巴处隐隐冒出一片胡茬。
平时挺拔的背脊，今天微微有些弯，抬手揉了把后颈，从口袋里拿出烟，边吸边朝前走。
“程姨没事了吧？”高超问。
程遇不太想谈这个话题，轻点了下头，“嗯，没事了。”
抽烟的时候顺手拿出手机，冷白指尖落在屏幕上，点进微信，戳开了最上端的头像。
聊天记录停在五天前，苏菲雨说去吃火锅，他回复说好。
后来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有的人啊，看着柔弱，其实…
心挺狠的。
高超太燥舌，程遇脸上爬起一抹不耐烦，没管住手指，给苏菲雨发了信息。
[你在骗我？]
语气里含着控诉的意味。
彼时，苏菲雨正在打印文件，手机震动，她从口袋了拿出，点进一看，是程遇发的微信。
CY：[你在骗我？]
指控有些莫名，苏菲雨手指颤了一下，回：[？？什么骗你？]
程遇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斜倚着后方的树发起信息来，下颚线的弧度终于不似方才那样紧绷，侧眸看过去还微微上扬。
有人给高超打来电话，他说了句话，转身跑远。
程遇只顾着发微信，根本没注意听高超说了什么。
阳光从他头顶略过，折射到地上，映出他颀长的身影，影迹和树影交缠，蔓延出几个多样的图形。
风吹来，枝叶晃动，吹乱了程遇一头短发，现出他额前那块青紫的红痕，应该是被什么打的。
不过痕迹不太重，看样子是有几天了。
他嘴角扯起一抹散漫的笑，回：[吃饭的事。]
苏菲雨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长吁一口气，[今晚吧，好吗？]
程遇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来，高中群里有人在疯狂艾特他。
胖大海逼逼道：“遇哥没忘了吧，今晚聚会的事。”
胖大海：“前几天班级聚会你就没来，这次说什么也要来。”
胖大海：“你要是不来我去你们A大哭灵。”
胖大海：“有一说一，校友会你都去了，不可能班级聚会不来，对吧。”
……
胖大海嘴碎，一下子发了十来条。
程遇淡淡扫了一眼，吐出袅袅烟雾，回：[不去。]
胖大海：“你真要让我在A大裸/奔吗？”
程遇没理会，切换到了和苏菲雨的聊天界面，明明她发的每条信息他都看了，这会儿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CY：[好。]
突然想起什么，又发了一条。
CY：[就我们两个。]
苏菲雨看着程遇的回复，脸莫名烧起来，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嘴角扬起一抹笑。
很浅，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她想起那日，他握着她的手，打他掌心的事，男生骨节分明，砸下后有些硬，但，又很暖。
莫名让人心慌意乱。
-
这天下午，苏菲雨特意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坐地铁回到寝室后开始打扮，黄色高领毛衣，紧身裤，白色羽绒服，头发随意散下来，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眼影也是浅色系的，不细看看不出。
站在镜子前满意点点头，拎着包走出，到换鞋的时候顿了下，她视线在黑色短靴和运动鞋上来回穿梭，最后穿上了白色运动鞋。
程遇送的那双。
今天莱城的气温又降了几度，夜间温度已经是零下，天气预报说有雪，但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实在不像下雪的样子。
苏菲雨走得很慢，心跳频率随着和饭店距离的缩短在变快，插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攥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但就是很紧张。
A大为了月底的校艺术节每隔六米拉了一条红色条幅，上面写着不同标语，苏菲雨随便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不负青春不负韶华勇往直前”。
她目光落在最后四个字上，勇往直前，也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的光泽似乎更亮了些。
昏黄灯光透过红色条幅折射到苏菲雨脸上，映出浓重的红，和她身上的白色羽绒形成鲜明对比，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
唇轻抿着，上面的口红印记似乎淡了些，她在出校门后，从包里找出化妆镜，对着照起来。
镜子晃动，无意中映出后方的影。
苏菲雨借着镜子看清了身后的人，剑眉星目薄唇，眉梢微扬，眼底光泽熠熠。
唇角勾着，笑得有些招人。
刹那对视，她跌进他的眼中，迷失在他如星辰般的眸子里，连他什么时候走到面前的也没注意。
程遇双手抄兜倾身凑近，灼热的气息涓涓而至，冗长的眼睫高高翘起，眼神炙热，似乎要把人吞掉。
距离太近，苏菲雨眼底那张俊逸的脸放大了数倍，呼吸一滞，心莫名停跳一拍。
她颤着眼睫看向程遇，悄悄吞咽下口水，“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遇刚要回答，瞥见她泛红的脖颈时，眉梢轻蹙了一下，稍纵即逝，随后又松开。
他站直，取下脖子上的毛围巾，攥上苏菲雨的胳膊，把人扯到身前，把围巾一圈圈套在了她脖子上。
套好，在身前打了个结。
端详了几眼，勾唇点点头。
围巾上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还有阵阵暖意，苏菲雨脸更红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颤，“干嘛给我？”
程遇睨着她，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两下，抬手揉揉她的头，眼神有几许柔和，“戴着。”
见苏菲雨手搭在围巾上，又说：“不许拿下来。”
苏菲雨停住，指尖微缩，片刻后，手垂下来，无措得扯着羽绒服衣摆，眼神扑朔迷离像个误坠人间的小鹿。
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特别勾人。
程遇眸光在她身上游走一圈，收回时看到了她脚上的那双白色运动鞋，心情忽然大好，嘴角扬起得弧度更大了。
苏菲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顿时明白了什么，双脚向后退了退，想遮挡。
程遇笑得更开怀，抬高下巴说：“走吧。”
苏菲雨点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前方男生背影修长，她盯着瞧了好久，这才注意到，他们今晚又不约而同穿的同款。
同样的白色羽绒服，同样的黄色毛衣。
眸光落在他脚上，他穿的是和她同款的运动鞋。
心里沉睡的小鹿瞬间清醒过来，在胸腔撞个不停。
砰砰砰。
心跳加速。
她掌心溢出汗。
她和他…
这次算情侣装吗？
应该算吧。
嘴角抑制不住得慢慢扬起，一点一点。
程遇冷不丁回头，苏菲雨立马收住笑，头微垂了些，乖巧得让人心颤。
“你打算一直走我后面吗？”清冽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苏菲雨抬起头，“嗯？”
程遇停下，努努嘴，示意她跟上来。
苏菲雨抿抿唇，加快步子跟了上去，怕暴露心里的秘密，没敢靠太近。
程遇眉梢轻蹙，吊儿郎当问：“我身上有毒？”
“嗯？什么？”苏菲雨慢摆拍反问。
话刚落，后方有人骑着电瓶车冲过来，程遇眼疾手快把她拉近怀里，苏菲雨脸撞上他的胸口，隐约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很快。
同她的心跳一样快。
她是因为被他搂着的缘故，程遇是什么呢？
苏菲雨缓缓抬起头，眸光落在他脸上，光影浮动中，她看到他一脸担忧的神情。
心跳再次莫名快了些。
半晌后，苏菲雨挣了挣，程遇松开手，两人位置交换，她在里侧，他在外侧，并肩走着。
程遇没走直线，几步后，靠向了苏菲雨这边，胳膊摆动时，手背无意中贴上。
苏菲雨悄悄睇了眼，嘴角淡淡扯起，随后收回视线，放平唇角，像是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遇眼神落到她头顶的发旋上，眉眼勾起，笑得有些肆意。
走了没多久，过马路去对面，这次驶来的不是自行车，是汽车，程遇扣住苏菲雨的腰，把人按怀里，声音有些打颤，“不会看路吗？”
苏菲雨头顶传来灼热的气息，人都是懵的，脸上一副很委屈的神情，眼睫垂着，没说话，推开出了他怀抱。
光影映得她脸一片黄，程遇伴着那抹黄看到了她眼底氤氲的雾气，心好像被揉了一把，拉上她的手，径直朝前走去。
苏菲雨征愣跟着，眸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脸以肉眼可见速度红起来，全身一阵燥热，围巾下的脖子隐约溢出汗。
风吹来，打在脸上，她竟然不觉得冷。
程遇解释：“这样走安全。”
他说的太过随意，打断了苏菲雨那些不切合实际的迤逦想法，是啊，他只是在做好事。
高中时期的他也爱做好事，不然，他们也不会相识。是他给她找回了钱包，让她不但减少了损失，还找回了爸爸唯一留下的遗物。
她的心动就是从那个时候埋下的种子。
-
火锅店生意很火爆，只剩一间包间，程遇来了后，对着老板摆了下手，老板笑得一脸深意，点点头，“准备好了。”
随后交代服务员把人领过去。
点餐的时候，服务员问：“要虾吗？”
苏菲雨脱口而出：“不要谢谢。”
程遇转头看过来，眼神里含着探究，挑眉问：“不吃虾？”
苏菲雨愣了半秒，点点头，“嗯，不吃。”
程遇换了个坐姿，双腿伸到桌子下，似是无意道：“我也不吃。”
苏菲雨取围巾的手微顿，头垂下，没说什么。
不知是包间里温度高，还是身边人的气场太强大，苏菲雨脸上的红晕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多了。
口感舌燥，她抬手去端茶壶，手指刚落下，又有手伸过来，覆在了她手指上。
她下意识退开，手垂在身侧，扯了下毛衣衣摆，刚刚就是这只手被程遇牵的。
程遇倒好茶水，放到她面前，抬眸间瞥见她脸上贴着的发丝，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指尖拂过苏菲雨的脸，她莫名一颤，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程遇说道：“有头发。”
说着指尖还轻轻绕了一下。
这一绕似乎绕进了苏菲雨心里，心跳陡然加快，跳的不能自已。
端起茶杯时，手还抖了一下。
程遇递上纸巾，苏菲雨接过，柔声说：“谢谢。”
简简单单两个字，可声音很撩，程遇喉结轻轻滚动，身体斜倚着椅背，手指叩击桌面，懒撒问：“苏菲雨你拒绝追求者都是那个理由吗？”
苏菲雨看他，神情是恍惚的，“什么？”
程遇凑近，笑得有些漫不经心，“眼下只想学习，别的不想。”
-
苏菲雨回到寝室后人都是懵的，脑海中不时闪过程遇问的那句话“你拒绝追求者都是那个理由吗？眼下只想学习，别的不想。”
心突突突跳个不停，连洗了脚都不记得，端着盆再去接水时被孟琳叫住，“菲雨，你不是刚洗了吗？”
苏菲雨看了眼手里的洗脚盆，点点头，“哦”了一声，放下盆去了卫生间。刷牙的时候不小心咬了舌尖，疼痛感传来，她眼前浮现出两人分开时的情景。
光影绰绰，浮上男生的肩头，他脸一半浸润在影中，一半映在光里，眸子也是一样，明暗参半。
暗的看不清神情，但落在光里的却灼灼绽亮。
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株挺拔的松。
旁边有女生看过来，说了声：“是程遇欸。”
另一个女生拿着手机走上前，“男神，加个微信吧。”
程遇手抄在口袋里，笑得有些玩世不恭，“不能。”
女生问：“为什么？”
程遇直勾勾锁着苏菲雨的眸，声线诱人道：“会有人生气。”
女生好像明白了什么，走前瞪了苏菲雨一眼。
苏菲雨没敢问程遇什么意思，在他炙热的眼神中，说了声“晚安”转身跑了。
“嘶。”又不小心咬了下舌尖，苏菲雨蹙起眉。
忽地。
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声：
“下雪了，下雪了。”
“是今年的初雪欸。”
“初雪要和喜欢的人一起。”
……
没多久楼道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打电话的声音。
女孩子娇羞问：“你干嘛呢，快出来。”
这是给男朋友打的。
苏菲雨从卫生间走出，刘淼一脸兴奋道：“下雪了。”
孟琳附和：“这可是初雪。”
刘淼神情莫名伤感，她刚才翻看了男生的朋友圈，他好像又换女朋友了。
苏菲雨放下洗脚盆，边擦头发边走到阳台，轻轻推开窗户，宿舍楼前出现好多的情侣。
男生搂着女生的肩膀，女生仰起头，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雪花很大，像是鹅毛般，落在掌心。
男生偏头，亲了女生的脸颊。
隔得远，苏菲雨看不清女生脸上的表情，但她想，她一定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