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政部,她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全然没有了自己离开前的轻松。
“怎么了?”池年看向前台,小声问。
前台看了眼楼上:“刚刚大家都在摸鱼的时候,祁总来了,一句话没说,就都老实了。”
祁深回来了?
池年有些诧异,本以为他今天一整天都不会来公司的。
池年点点头对前台道谢后,回到办公室,口袋里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妈”让她有些错愕,以至于响了好几遍铃声才终于反应过来,接起:“喂,妈?”
声音有些含糊,池年清了清喉咙。
“年年,在上班吗?”池母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丝陌生。
“嗯。”池年应了一声,“您有什么事吗?”
池母不自在地笑了几声:“我听你赵阿姨说,她前段时间介绍了个年轻人和你认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妈妈都没反应过来呢,年年都长大了,老觉得你和阳阳差不多大。”
池年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阳阳是母亲后来生的孩子,今年才十二岁。
也许是察觉到气氛的尴尬,池母又叮嘱了些事情:“年年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工作重要,自己的事情也很重要……”
池年低低地应了下来,直到听筒里传来一声小孩喊“妈妈”的声音,池母才为难地说:“年年,我还有点事,等到中秋节,妈妈回去。”
池年笑着应下:“好,妈。”
通话很快就挂断了,池年坐在座位上发呆。
脑子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刚刚阳阳叫的那一声雀跃的“妈妈”,那样的语气,她上次叫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想祁深和唐小姐那些新闻,好像不论真假,她都会很难过,因为他为了保护唐小姐出了车祸是真的;
想喻泽问她想不想成为一名独立摄影师。
她想得太入迷,以至于没听见敲门声。
直到陈扬的声音传来,才猛地回神。
“池总助,”陈扬抱着几份文件站在门口,“你的手机打不通,内线也接到我那儿了,祁总让您上去一趟。”
池年迷茫地眨了眨眼,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去见喻泽时,担心错过内部来电,就把电话都转到了陈扬那里。
“好。”池年笑眯眯地点点头。
陈扬却依旧没走:“这些文件刚好要给祁总看,麻烦池总助了。”
没说的是,祁总有些不高兴,这个时候敢直面祁总的,恐怕也只有池总助了。
池年接过文件,却在看见最上面的文件标题时微顿。
是关于品牌大使的方案。
陈扬不解:“池总助?”
池年回神,照旧笑着颔首:“好。”
池年整理好一些需要报备的邮件去到楼上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一声淡淡的回应。
池年走进去时,祁深正站在落地窗前和客户通着电话,西装外套已经脱了,只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裤子,侧颜映着落地窗外的光,像被精心勾画出来的一样,喉结随着说话的音调起伏而上下滚动,说不出的性感。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祁深朝她看了过来,目光深邃。
池年的呼吸紧了紧,而后偏头扬起一抹笑,示意他先打电话。
祁深轻抿了下唇,对着手机那端说:“好,文先生,过几天见面详谈。”
说完挂断了电话。
池年对他微微一笑,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祁总,这是陈助理整理的需要您过目的文件。”
祁深看着她的笑,忍不住皱了皱眉。
公事公办的微笑,半点不像刚刚在楼下面对喻泽时粲然的笑。
“祁总?”池年不解地唤他。
祁深回神,低头扫了眼文件,却在看见“品牌大使”几个字的时候目光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池年。
池年笑吟吟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
祁深却突然想起上次她红着眼睛要他取消品牌大使的事情。
可为什么……现在这么平静?
“祁总,您还有事吗?”池年轻声问。
祁深回过神来:“昨晚去哪儿了?”
“啊?”池年茫然地眨眨眼,而后笑着应,“我看见会场已经有工作人员在收拾,自己也插不上手,刚好累了一整天,就回家休息了。”
“真的?”祁深看着她。
池年认真地点头:“是啊。”
祁深的眉头却皱得更紧,她表情越是无辜,他心里就越憋闷。
就像……昨晚的烦躁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一样,她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事。
“那刚刚呢?”他继续追问,“上班时间不在公司,去了哪儿?”
池年怔了下,垂下眼,莫名不想说“独立摄影师”的事,语气也有些含糊:“喻先生找我有些事,我去处理了。”
喻先生喻先生。
祁深压着心里的气,看着她避开自己的视线,却忍不住不断猜测着刚刚她和喻泽的对话,到底说了什么,现在才会这么不自然?
她心虚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创思和‘线条’工作室的合作已经结束了,”祁深沉声说,“他找你你就出去,你到底是谁的助理?”
池年被他说得愣了愣,睫毛也颤了几下,有些迷茫。
助理呀……
祁深说完也顿住,眉头紧皱着,懊恼自己刚刚失控的情绪,微微侧过头,声音有些低哑,却已经恢复了冷静:“池年……”
“祁总,”池年却突然打断了他,想了想,“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祁深没有说话。
池年坦然地笑:“五年前的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这样的人啊?”
祁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
话却在看见她的眼睛时顿住。
她的眼仁很干净,黑白分明,仿佛容不下一丁点杂质。
她并不像是在问他一个问题,更像是在等一个早就知晓的答案。
池年看见祁深的反应,没再多说什么,只半眯着眼睛笑了笑:“我没有问题了。”
现在的他对她的记忆,停留在五年前。
她却在五年后。
她不能停在原地再等他五年了,她要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继续前行了。
“池年,”祁深揉了揉太阳穴,哑声说,“昨天记者会上的记者,是祁家故意派来的。”
“嗯。”池年点点头,没有太过意外。
昨天听见记者提问这种对于大家族而言算是丑闻的问题时,她就已经觉察出记者的恶意了。
“你……”
“祁总,”池年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笑着,语气却格外认真,“我想辞职了。”
第033章
还是说出来了。
池年站在办公桌前, 原本忐忑难安的心在说出“辞职”的那一瞬间,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虽然有点痛,有点酸, 但对以后的路清晰了很多。
祁深的瞳孔却猛地放大了些, 像是有石头闷闷地砸落在心脏上, 牵连着喉咙都翻涌着酸涩, 说不出的感觉。
池年见祁深始终沉默不言,原本心里的酸涩逐渐淡去,人也等得有些急躁。
同意或是怎样, 他总要吱一声啊。
池年抿了抿唇, 再次作声:“祁总?”
祁深像是终于从出神中反应过来, 目光渐渐落在她身上。
扎着马尾的白净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却堵得他心里阵阵烦躁。
偏偏又发不出火来。
祁深的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下,压下涌起的情绪,耐着性子问:“创思不好?”
池年不解地看着他, 随后老老实实地摇头:“创思很好。”
“还是觉得薪资不满意?”
池年再次摇头:“很满意啊。”
“那你说你想辞职?”祁深语气微沉, 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 “给我个理由。”
池年被问得呆了两秒钟, 睫毛眨了眨,总不能说自己想跳槽。
转念想到刚刚池母的来电, 池年干脆搬出老生常谈的理由:“当总助太忙了, 没有太多的私人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
“什么?”祁深眉头紧皱, “你要考虑什么自己的……”
话说到这里他飞快地反应过来:“你是说……”
池年点点头,含糊地说:“对啊, 家里希望我能多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 比如谈个恋爱什么的, ”说到这,她想到之前那段持续四天的恋情,只进展到拉手这一步,小声嘀咕,“能亲亲抱抱的那种。”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沉寂。
池年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抬头迎上祁深阴沉的目光,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话,生怕被误解为欲擒故纵,忙抬头看向祁深,真诚地补充:“放心,不是和您。”
祁深神色一紧,压低嗓音唤她:“池年!”
池年被他紧绷的声音凶得一愣,有些委屈,继而想到自己连离职都敢了还怕什么,干脆瞪大了眼睛回怼了回去:“做什么?”
祁深被她的样子气笑了,她倒还对自己发起火来了:“你以为创思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是靠应聘进来的,难道不想干了想辞职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祁深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狠了,才会不假思索地说出这蛮不讲理的三个字。
池年也因为他的话愣住,许久撇了撇嘴,低下头:“祁总,上次,没有批复调休假条私自旷工八天,我就已经应该被辞退了,”她了解公司的规章制度,自然知道自己的惩罚,“刚好,这次就一块惩罚了吧。”
祁深没想到她为了辞职连上次旷工的理由都搬了出来,愣了一下,沉声道:“那次已经罚过了。”
池年看着总有理由反驳自己的人,也有些气了,余光瞥见桌上的文件,最上面就是关于品牌大使的策划方案,她缓了缓情绪,声音平静下来:“祁总,我离职的话,也不会再有人因为一丁点事,没大没小地惹你生气了。”
祁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情绪一顿,是因为这个吗?
“池年,”他低沉地叫她的名字,停顿片刻,语气也松了松,“是因为品牌大使的事?”
池年怔了下。
祁深接着说:“池年,我说过,选唐轻染,和喜不喜欢没有……”
“唐小姐是你以前喜欢的那种类型吗?”池年低低地打断了他,声音很轻。
祁深不确定有没有听见,没有说话。
池年抬起头来,扬起一抹笑:“祁总,我说辞职是认真的。”
她认真地思考过,得出的结果是,她的确在意唐小姐。
在意在祁深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陪在他身边的是唐小姐;
在意后来这么稳重的他曾经的“叛逆”,也是为了唐小姐;
更在意他为了唐小姐才出的车祸。
可是,她的离开却不是因为唐小姐。
让她唯一不能继续待下去的理由,是他的不记得和不喜欢。
池年抿了抿唇,唇下小小的梨涡轻轻浮现,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有一个梦被打碎了,现在,我要去追自己的另一个梦了。”
这里是祁深的世界,不是她的。
祁深只感觉心脏抽了下,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池年歪了歪头,心里的石头像是凭空消失了,双眼半弯着扬起一抹笑,语气也轻松下来:“祁深,接下来,我们就不顺路啦。”
祁深被她眼中的情绪震住,薄唇紧抿着,语气艰涩:“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辞职……”话并没有说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有些涩痛。
她这段时间第一次叫他“祁深”,却只是为了离开而已。
池年的睫毛抖了两下,刚要开口,一旁的内线座机响起。
池年乖乖地闭上嘴巴,不言不语。
祁深缓了一会儿,才按下接通键。
陈扬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很清晰:“祁总,今晚八点飞柏林,宋总问您几点出发。”
池年垂眸,她自然知道他的行程,毕竟机票都是她订的。
发布会的成功,使得欧洲那边持观望态度的客户也终于放下心来,订单接踵而至,客户纷纷和创思合作,祁深和宋朗这次一块前去,就是为了谈一笔大生意。
这场生意,对创思打开欧洲市场很重要。
祁深没有应声,只抬头看向池年。
池年对他笑了笑:“你放心,就算真的辞职,我也会把善后工作都处理好的,这应该得需要一段时间。”
祁深紧盯了她好一会儿,察觉到她没有说谎才开口:“六点,让司机在楼下等着。”
断了通话,祁深的手无声地敲着桌面,神情逐渐如常,声音也冷静下来:“薪资翻倍,池年,”他停顿了下,“怎么样?”
池年有些惊讶,可沉思片刻还是摇摇头:“祁总……”
“你不用这么快回答,”祁深有些慌乱地打断了她,顿了下,“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再说。”
池年安静地说:“真的不用了,祁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