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悦拿纸巾擦了擦唇,“你不知道我相亲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没什么追求,再说我工作也就是混混日子,我就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好吧,不说了,吃饭。”
姜梨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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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人反正也没什么事,便打算去逛步行街。
周敬屿发来消息,姜梨给他发微信说暂时没事了,专心陪安悦。
高中的时候,两人常来这边逛,当时她们还有点小叛逆,记得有一次周五下午双双请假来这边吃小吃,看电影,还用酸辣粉泡着鸡排吃。
现在想来,简直恍如隔世了。
“哎。”
姜梨余光不经意瞥到一处,下意识往安悦身后躲去。
“怎么了?”
“刚才我好像看见我们以前组长了,”姜梨呼了口气,明明是请假,却有一种翘课的错觉。
“现在已经下班一个小时啦。”安悦提醒道。
“也是哦。”
姜梨看看天色,放松下来,快走到街角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组长就是之前新年后被调到市场部重头学起的那位,叫陈薇薇。姜梨一直叫她薇姐。
姜梨原只是随便看一眼,却见陈薇薇拐进天桥下面的一家药店,脸色十分得疲惫苍白。
是感冒了吗?
姜梨也没多想,跟着安悦朝电影院方向走去。
那天两人一直逛到了十点多,因为明日不能再请假,姜梨必须回家了。她躺在床上,一想到明天要上班,心情便如上坟一般沉重。
她看了几眼手机,也不知道周敬屿在忙什么,也没有再找她。
姜梨挣扎了好一会儿,心情还是郁郁的,半夜才勉强睡下。
翌日,姜梨早早到了公司,路过市场部时,顺路看了看,果然见陈薇薇工位上是空的。
“薇姐没来吗?”
“不知道,可能迟到了吧。”
市场部小姑娘有些不耐烦地道。
姜梨也不好多问,回到工位上开始工作,她这两天非常非常忙碌,好几个客户都在催,下面的译员干活又很慢。
偏偏十点的时候张总又要开会,姜梨连续请了两天假,再加上上次闹得有点僵,一进会议室,便能感觉到张总微冷的眼神。
姜梨拽了拽耳朵上的口罩,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脑海里却蹦出那天他嘲讽的口气——“行,那你别来了”,以及后续看见她回来时似笑非笑的面孔,毫无尊重。
她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安静听着领导画饼。
直到饭点过去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结束。
出来时,薇姐工位还是没人。
“王姐,要不给薇薇打个电话吧,我钉钉上面没看见薇姐请假的状态啊。”姜梨心里说不上有些乱,道。
“是不是睡过了?”王姐到底和陈薇薇多年同事,“等会儿,我去问问她们领导有没有收到假条。”
“没有,她们部门也真是的,员工不来不知道问一句么。”
五分钟后,王姐一脸不满地回来,“都中午了,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啊。”
“关机了,是不是睡过了手机没电?”
姜梨犹豫了几秒,将王姐拉到无人阳台,将昨天在药店看见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奇怪了,我昨天下班时还看见她了,没觉得她有什么事啊。”王姐脸色更加不好看,“我先问下人事,看看有没有她紧急联系人的电话,你再给她发个微信语音。”
“好。”
姜梨攥了下手掌,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她按照号码连打了几个,那边都是暂时无法拨通。
“行了,别打了。”
没多久,王姐风风火火回来,“联系上紧急联系人了,是她以前的室友,说是薇薇最近给她发过不少消息吐槽情绪不好,她说现在过去看看。”
“好。”
姜梨皱眉。
“你昨天在药店遇见她了,没问什么?”
“擦肩而过,戴着口罩也看不出脸色,就是觉得可能情绪不太好。”姜梨也有些犹豫。
“行吧,不用太担心了,薇薇这个人心理调节能力还是不错的,你赶紧上班吧。”
王姐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敲敲她电脑,“张总来了,工作吧。”
整整一个下午,由于担心陈薇薇的事情,姜梨稍有些走神,但进入工作状态后便非常沉浸。前两日请假,上午开会时张总却又把两个重要项目交给她,姜梨对张总有些不适,但对稿子,心态都是一样的,非常非常认真。
“怎么样了?”
见王姐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姜梨从电脑前移开视线,悄声问。
“没什么事,放心吧,误会一场,你快工作。”王姐朝她点了点头。
那边见张总又开始转悠,姜梨也放下心了,继续专心工作。
这一搞做到了下班一个小时后,她伸了个懒腰,看见手机上有好几条微信。
都是周敬屿的。
「我今晚要回家一趟,不在店里。」
「等我回来找你。」
还有最后一条,只有两个字,「想你。」
姜梨盯着这两个字,压抑了一天的心情逐渐好了些许,心里一阵柔软。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放下工作跑过去抱抱他,但很快压下这个念头。一来周敬屿不在店里,二来现在所有事情一团乱麻,姜梨还没有完全想清楚。
她打完卡从公司出来,看见了王姐的背影,刚想上去问问情况,但王姐步伐极快,没多久就上了车。
姜梨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说不上来,回到家,思来想去,还是给王姐打去电话。
“王姐,薇薇姐怎么样了?”
王姐年龄其实不大,仅比姜梨大个两三岁,比陈薇薇还要小一些。
“没什么,挺好的,就是昨天好像是……感冒了……没听见闹钟声,嗯……然后手机也没电了。”
“是吗?”姜梨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感觉王姐语气有点怪。
“嗯。”
“王姐,要不你把薇薇姐电话给我?我刚入职时她还帮过我,昨天又见到了,我想问一下情况。”
姜梨只有陈薇薇微信,但上面没有手机号。
那边没说话,半刻,叹了口气。
“王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梨知道,王姐不是一个嘴特别严的人。
“好吧,那我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说啊,薇薇姐昨天服了药,就……睡过去了。”
“安眠药?”
“褪黑素,”王姐说,“一下子吃了六十片,好在发现得快,也没安眠药那么严重,已经去洗胃了。”
姜梨攥紧了手机。
“梨?”
“小梨?”
姜梨抠着桌面上的一道缝隙,竭力以平静的声音道:“为什么呢。”
“公司效益不好,你知道的,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咱们肯定是受影响的。”
“薇薇是老员工,年龄……主要工资也高,算了算了。”
这种话,作为小领导王姐也不能说,话头上来多说了几句,“行了你好好工作吧,这几天你状态也好好调整一下,不说了啊。”
“行。”
姜梨将电话放下了。
挂断电话,姜梨将手撑在额头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毕竟也进入社会好几年了,能听出其中的意思。薇姐毕竟入职多年了,每年工资都会跟着涨一点,工资非常高了。
但公司最近效益不好,不需要那么多人,而且换句话说,老板永远都想要更年轻的人,工资低、体力好、听话。
其实当时把陈薇薇调到市场部重新学起大家就心知肚明了,张总想开的人基本都会先调过去,市场部压力大又是重头学起,很多人不想学便自动离职,也省掉一大笔补偿款。
姜梨按了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她跟陈薇薇并不是特别熟,以前办公桌也离得很远,但心里的压抑和难过,还有一种从胸口翻涌蔓延而来的懊悔,一层层蔓延开。
她明明加班时看见过陈薇薇桌上的纸巾,昨天也看见陈薇薇脸色苍白地走进药店。
但是她加班时太累太烦了,没顾得上问一句,也觉得尴尬不好意思问;昨天遇见时薇姐也没有想那么多,还怕上前打招呼尴尬。
她趴在桌上,很久很久,说不出一句话。
“梨梨!”
“梨梨!!!”
门外,传来叶萍的敲门声。
“是不是你手机在震动啊?还是我出现幻听啦,你怎么不接啊?”
“啊?是。”
姜梨一顿,她刚才挂断电话后心很烦便随手丢到床上被子里,现在才注意到震动声。
姜梨家房子在市中心,但有些老了,当年装的也是磨砂玻璃门,隔音很不好。
她将门锁上,看着屏幕上的“周”字,手指轻拽了拽手机壳连接的带子。
她承认,刚才特别难受的那一刻,她也很想给他打电话。
或许,能好受一点点。
*
“梨梨?”
见她半天不说话,那边低低地道。
“嗯?”
“怎么了,又心情不好?”
“没有,不是。”
听他温和而低沉地问,姜梨情绪略平和了一些。
“那是?”
“周敬屿,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姜梨站在床前,手指揪住了碎花窗帘的一角,慢慢地用上了劲,“不,不是好像。”
“什么事?”
“你慢慢说。”
听出她声音不对,周敬屿语气更缓了。
“我太冷漠了,我觉得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走得太近,工作又很累很辛苦,每天加班,我根本没有精力去管别人,而且我总觉得会不会很尴尬。”
姜梨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她像是再给自己辩解,为什么那么冷漠。
其实她明明就知道的,和部门里所有人一样都知道的,薇薇被调过去情绪肯定不好,就是变相想让她离职,薇薇一个人独自打拼压力肯定很大。
她也看见了那些擦泪的纸团,也注意过。
还在药店擦肩而过。
但她就是……
“我刚才在电脑上查了,六十片……就算不是安眠药对肝脏压力也很大,后果想象不到,还要洗胃……”
“如果我能多注意一点。”
姜梨道,“我热情一点,哪怕被她拒绝了又如何。”
“周敬屿,我感觉有的时候我都扭曲了。”
姜梨捂住了嘴唇,“为了这份破工作,我每天八点起床,就怕迟到一分钟要白白加班半个小时,我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为了大家觉得我应该这样生活,我就忍着忍着,忍到我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
“我没力气关心别人,我对生活都很麻木,一切都很麻木……”
“梨梨。”
“梨梨。”
周敬屿语气略沉了一些,“你想多了,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你们老板的问题。”
“生活不生活的咱们再说,你别钻进牛角尖。”
“我……”
姜梨攥窗帘攥到指骨发白,“可是我好累啊。”
真的好累啊。
第一次觉得,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是她选错了。
“梨梨。”
“嗯……”
“再有十五分钟,你下来吧。”
“什么?”
姜梨揉了揉眼睛,还没反应过来。
“我出门了,大概再有十多分钟就到你楼下了。”
姜梨怔住,握紧了手机,脑子里嗡嗡了几声,缓过来些,将头发拨到脑后,“可是你今天不是回家……”
“没关系。”
“等我,马上到。”
第25章
已经进入三月了,外面的风不及寒冬那般凛冽刺骨,但仍带着一丝凉意。
姜梨走出小区大门,静静地站在路边,看着一辆车一辆车路过。
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刚才的事情——
陈薇薇,公司,张总,王姐,加班,迟到,电梯……
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心累。
直到短促的“嘀——”声将她惊醒。
她抬起眸,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周敬屿停好后,拉开车门下来。
“不是让你等会在下来——”
他话未说完,看见姜梨眼神,又顿住了。
姜梨怔怔地望着他。
明明不过一天没见,却又像是很久了。
莫名的,姜梨喉咙有些酸涩,她刚才没有哭,只是很难受很难受,但是现在竟有一种冲动,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在周敬屿朝她走近伸出手臂时,姜梨便往前走了一步,将头埋进他怀里。
很熟悉的味道。
清冷的,有些幽幽的冷杉味,略有些暗沉,但细闻,好像又有一缕清淡的柠檬味道。
和当年咖啡馆昏沉光线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周敬屿怔了一瞬,没再说,旋即低下头,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