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筠虽然没有回应,但身子往他怀里更深处缩去,背后传来的暖意让柳筠虚浮的身体渐渐注入了力量。只是这力量在看到床上躺着的竹姨的时候,又支离破碎成雪水里的泥洼。
林丰看到裴晟时有点意外,不过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在柳筠身边小声快速的说着情况。
竹轻风自从吃过解药后,身体在一天天变好,不再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吃饭也渐渐得多了起来,精神气在肉眼可见的变好,宏盛的大夫也有天天来问诊。可是今日晚饭时,她突然昏倒,让大夫来看,说没什么大问题,睡一觉就好。林丰不放心,一晚上都守在竹轻风屋里,凌晨的时候,她醒来,说了没两句话,就开始吐血,大夫再看时,只说已无力回天,至于为什么吐血,大夫也看不出缘由。
竹轻风看到柳筠,虚虚地抬起手,“孩子,你来了。真好,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柳筠跪在床榻边,紧紧握住竹轻风的手,“竹姨,你不要说话,我会把竹姨治好的,等竹姨身体恢复后,我们还要一起去淮阳。”
裴晟被林丰的人挡在了正厅,刚才隐隐约约地听到林丰在柳筠耳边说着竹姨什么的,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起身到屋外召来小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风领命离去。
柳筠怕自己有误,连续把了竹轻风三次脉,竹姨体内确实是已经没有了乌星,但奇怪的是,她体内有一股真气一直乱窜,这股乱窜的真气应该就是竹姨吐血的缘由,可柳筠并不知道真气来源于何,又该如何将真气压制住。
“婉婉,你听我说,不用费力气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竹轻风一句话说地断断续续,“其实也挺好,我可以早点去见梅姐。”
柳筠抹掉一直控制不住往下流的眼泪,“不要,竹姨,你说过,你还要监督我练轻功,你和林叔还要成亲。”
紫芽已经哭地泣不成声,青叶怔怔地看着床上的竹轻风,眼神中透着一股空落落的茫然,林丰一夜之间华发尽生,他营营半生,只求一人白首,却不想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是奢求。
柳筠突然想到了什么,“竹姨,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跑到正厅,裴晟正在喝茶,看到柳筠,起身迎了上去,“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她长发披散在身后,纸白的脸被泪水画的斑驳,“世子爷,她是我姨母,能不能,请师父过来看看,她一直吐血,我查不出缘由。”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苏正山的医术到底如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今夜过去,或许一切都会天翻地覆,可她顾忌不了那么多。
裴晟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欢喜,细究这欢喜的缘由,竟是因为她知道向他寻求帮助。他伸手抹去她的泪水,“我怕有什么万一的情况,已经让小风去请师父了。”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应该很快就到。”
柳筠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此时外面的马蹄声响起,苏正山颤颤悠悠地被小风和小春扶着进了屋,“大半夜的说要让我过来看病,到底是谁病了。小徒媳,你怎么哭成这样了,是你朋友,还是你长辈?”
“师父,是我姨母,她从凌晨就开始一直吐血,我根本查看不出缘由,所以只能请师父过来看看。”
柳筠迎着苏正山往里屋走,裴晟跟在后面,这次下人们并没有阻拦。
坐在床榻边的苏正山,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胡须,一只手搭在竹轻风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深。
苏正山看向柳筠,“你姨母之前中过乌星?”柳筠一愣,随后点点头。裴晟神色一凛,往前走了两步。
“你配制的解药给她服用了?”
“是的,师父,是解药有什么问题?可竹姨已经服用解药有月余,身体也在渐渐恢复,昨晚突然昏倒,凌晨开始吐血。”柳筠把知道的情况对苏正山全盘脱出。
苏正山道,“解药没有问题,她体内已经没有了乌星的余毒,你们有没有给她服用过夷蕾草?”
夷蕾草?夷蕾草是治疗湿疹的一种药材,柳筠看向林丰,林丰摇头,“没有,你竹姨服用完解药后,精神大好,近期都没有患过什么病,所以并没有吃任何其他的药物。”
“师父,竹姨的吐血跟夷蕾草有关系?”
“对,夷蕾草单独服用的话本没有问题,但是乌星的解药中有一味是月絮草,月絮草和夷蕾草同时服用或者两种药物间隔不久服用的话,当下没有任何症状,一段时间后,会引起体内真气混乱,冲撞心肺,引起吐血,再加上你竹姨被乌星侵蚀已久,本就极其虚弱,就算好好休养的话,身体也只能恢复到中毒之前的三分左右,但是她的身体本就不堪重负,又这么一折腾,现在怕是坚持不到天明。”苏正山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她也知道竹姨现在的情况,只是还不死心,抱着一丝虚妄的期待,或许是她诊错了。
混混沌沌的竹轻风半睁着眼,看着她眼前的男人,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黄泉之下,不然怎么会见到已经死去的人,她伸出手,嘴里说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筠冲上前去,抓住竹轻风的手,耳朵贴在竹轻风嘴边,“竹姨,我在,你想说什么。”竹轻风看到婉婉,神色更急,指着苏正山,“婉婉,他是。”
苏正山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他一时间有些疑惑,然后视线落到了她头上的玉簪。
竹轻风话没有说完,手已经渐渐地落了下去,嘴里的呼吸渐弱,最终消失不见。柳筠只觉天旋地转,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不然为什么在自己以为终于要到达彼岸时,却又跌落万丈深渊,再不见来日朝阳。
紫芽和林丰也扑到了床边,青叶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默默地流着泪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苏正山从床前起身离开,将位置留给他们。
裴晟看他师父脸色异常沉重,他压低声音,“师父,是有什么不对?”
苏正山的眼睛一直看着那枚玉簪,“你知不知道你媳妇这位竹姨的名字是什么?”
他曾见过这样一枚玉簪,一模一样,在他那大徒弟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