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躬着身,低头凑近麦克风,和缓低沉的嗓音通过电流在空旷的操场回荡,撞进许知恙耳里。
“......最后,作为年级第一,我没什么学习经验可以分享,好好上课,其他的靠天赋,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像我那么好的天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考第一。”
......
升旗仪式结束,沈舒迩拉着许知恙回了教室,操场的人潮拥挤,没过一会就看不见陈恙的身影。
许知恙是转校生,课本没有她的份,上完升旗仪式,沈舒迩就陪着她去了行政楼领了新的课本。
高二的课本算是多的,一本还很大很沉,十几本加起来,两个人抱着都很吃力。
许知恙看着沈舒迩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还是很仗义得帮她分担了大半重量的样子,无奈失笑。
两个人抱着课本穿过行政楼,路过高三教学楼的时候很碰巧的遇到了陆之杭。
许知恙没有忘记前一天他对自己嗤之以鼻的样子,想来他是讨厌她,觑见许知恙经过,略微看了一眼就转身勾着别人的肩膀上了楼。
她微微出着神,直到听见身旁沈舒迩的抱怨,才收回眼:“晒死了,我今天忘记涂防晒了,赶紧回教室。”
继而又盯着许知恙看了几眼,有些艳羡开口:“你好白啊,你用的什么防晒啊。”
许知恙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晒得有些微微发烫的脸:“没,没涂防晒。”
沈舒迩凑近:“你是不是,不是明城人呀?”
许知恙微愣,点头,好奇问了句。
沈舒迩得意笑了笑:“我怎么知道,明城人哪里会养出这么水灵灵的姑娘,那你是南城人么?”
许知恙应了声嗯,就听见沈舒迩像是说小秘密般压低声音说:“巧了,陈恙也是南城人。”
不得不说,沈舒迩的社牛绝对是许知恙最佩服的,她们开学一个星期沈舒迩就带着她把明中周边的小吃吃了个遍,还顺便带着她打入了她们一个八卦群,将明中一些奇人轶事听了个十成十。
其中被提起次数最多的,当属那个许知恙开学第一天就见着三次的男生陈恙,听女生的口气他的的确确就是明中的风云人物,如雷贯耳。
他是高三的,和她们不在同一栋教学楼,碰面的几率不大,许知恙觉得她和这种人应该不会有交集,也没想过再见到他。
但是周五下午,班主任让她去教务处领新的校卡,她才在教务处再一次看见陈恙。
教导主任让她在办公室等一下,他拿去盖章,许知恙应了声,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目光不经意瞥向右前方和她一样站着的男生。
男生背着光斜斜靠在办公桌上,手上拿着一沓卷子,对面坐着一个主任模样的男人。
陈恙将卷子卷成筒状,轻磕在桌面上,声音有些懒洋洋开口:“徐老师,我真没爬墙。”
“我当然知道你没爬墙,”徐老师似乎有些激动,说完这句话后知后觉发现被他带了进去,继而改口道,“什么叫你没有爬墙,你掩护理科班那群男生爬墙,就已经算是参与了知不知道,这要是传到校长那边,你就不用在竞赛班待了。”
陈恙曲着一条腿,捏着卷子的手垂下,轻笑出声:“不在竞赛班待,徐老师您舍得就好,我在哪待都一样。”
徐老师盯着陈恙没个正形的站姿,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我真的是拿你没办法,下次记得别再爬了,迟到就迟到,男子汉大丈夫,连迟到都不敢承认,算什么男人。”
陈恙直起身,低笑:“这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徐老师:“我不管,总之你以后不许爬墙,老老实实在竞赛班坐稳了。别被人抓住把柄把你从竞赛班踢出去。这沓卷子明天早上拿过来给我看,每道题都要写不少于三种的解题思路。”
“成。”男生爽快应下,单手揣在兜里,迈着长腿出了办公室。
从许知恙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放慢了呼吸,捏着衣角的手蜷了蜷。
擦身而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许知恙闻到了他身上有些干净的松香味道。
不过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许知恙,出了办公室的门拐下楼梯都没有侧目看过一眼。
半晌,办公室恢复平静,微风带起的枝叶摩擦着栏杆发出沙沙的声响,许知恙脑子嗡了一声,喉间有些发燥,手上捏着的校卡套边缘被无意识捏得变了形。
她控制不住想要看他的目光,但又害怕和他对上眼神。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从第一次在巷子里看见他的那次,许知恙就知道那个男生眼睛里有光。
通透清澈,似乎能穿透你的灵魂,让人无处遁形。
领完校卡回到班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许知恙收好书包抱在胸前,数着楼梯一格一格走下去。
她隔着书包摸了摸有些瘪的肚子,目光透过楼梯四方的玻璃窗看向校门口背着书包回家的学生。
九月的白天越来越短,到了五点快六点的时候风有些微凉,傍晚的夕阳如同火烧云一样拉出了长长的光影,透过树隙分割成细碎的亮光打在许知恙侧脸上。
她抬手虚遮在眼前,视野变得狭窄,倏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许知恙的视线。
是沈舒迩。
临走前沈舒迩说她有人来接,就不和许知恙一起回去,没想到她会在楼梯口遇见沈舒迩。
许知恙刚想过去打个招呼。
略一抬眼,却看见沈舒迩扑进了陈恙怀里。
第5章 暗恋
沈舒迩没发现身后不远处的许知恙,带着惯性冲到陈恙面前就被男生一脚刹住。
陈恙垂着眸睨了一眼沈舒迩,声音沙哑,混着些不着边际的懒调。
“多大的人了,还得人接放学。”
沈舒迩得逞似的笑了笑,拉着他的书包带子一前一后和他出了校门。
“哥我和你说,我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坐同桌,她的名字和你一样,都有一个恙字。”
陈恙一手拎着她轻飘飘的书包,一手斜插着兜,像是听到熟悉的字眼眉梢往下压了压,没搭腔。
沈舒迩习惯了他的爱搭不理自顾自说着话,等话说完,抬眼看了男生利落笔直的下颌线,呆呆开口:“是不是名字有个恙的人,长得都特别好看。”
一听这个,陈恙勾了唇角低笑,一掌盖在她的头顶,语气有些狂:“小姑娘还有点眼光。”
沈舒迩拍掉他弄乱自己头发的手,瞪了他一眼:“不要动手动脚。”
沈舒迩转着骨碌碌的眼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有些愠怒问道:“我听说你早上迟到,是被蒋微微拦着表白了,她怎么还缠着你。”
陈恙捏着书包,舌尖抵着上颚,轻嗤一声:“小姑娘不要管太多,小心期中考不到前十,过不了生日。”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沈舒迩差点跳起来,她瞪了陈恙一眼:“你少威胁我,做人要厚道,不然,是会讨不到老婆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有点心虚,没了底气。
陈恙声音闷闷地发笑,没继续逗她,来接两人的车停在学校拐角的一条巷子里,陈恙眸光微抬,眉尾一挑,看见了靠在公交车站牌旁等着他的男生,简单地和沈舒迩交代几句让她先回去。
许知恙一个人走出校门,等了不过一会就有一辆公交车停在校门口。
这个时间段回家的人不多。
上车,刷卡。
她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从书包里摸出耳机戴上。不断倒退的街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什么都变得模糊。
遇上晚高峰,路上的车多了起来,喇叭声此起彼伏,许知恙捂着胃的手微微收紧,脸色开始发白。
距离七点还有一刻钟,许知恙终于下了车。
回去的路上小区的路灯都亮着,转过门口的喷水池,许知恙捏紧书包的带子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她拿着钥匙开了门,在玄关换鞋,书包都没放下,就听见周清茹急匆匆地出来。
“哎,是恙恙回来了,”周清茹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之杭没和你一起回来吗,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许知恙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她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缓了一下胃,这才上了楼。
还有半个小时吃饭,得益于在附中养成的习惯,她会先把当天的功课温习一遍再写作业,效率会高很多。
好在当天作业不多,只有一张英语卷子,她写作业一向快,不过半个小时就写完了。
她下楼的时候刚好陆弘铭回来,她乖乖叫了人,陆弘铭欣慰地点头,继而又问:“之杭还没回来吗?”
许知恙同样摇头,有些无奈开口:“学校不止一个门,我不知道他走哪个方向回来的。”
周清茹闻声从厨房出来,把手在围裙擦了擦:“恙恙,你去巷口看看吧,这都快吃饭了。”
许知恙温吞地应了一声哦,没说什么,把鞋子套上,开门出去。
将近七点,巷子的路灯全都亮起,许知恙沿着去学校的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怎么会知道去哪里找陆之杭,她和他又不熟。
说不定找到陆之杭的时候他都不愿意领情。
嫌她多管闲事。
毕竟那人对自己的讨厌可是丝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许知恙如是想。
就这样,许知恙漫无目的地走了十分钟,直到走到离便利店不远处的一条巷子时,才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借着便利店门口昏弱的灯光,许知恙看清了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校服的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许知恙看过去时,恰好看见陈恙的衣领朝一边肩膀翻折,露出一截弧度漂亮的锁骨。
她默默别开眼,但却没有走近,站在巷子的阴影里,听着两个男生说话。
先开口的是陈恙:“你这人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看到人就往上揍,属狗的。”
陆之杭有些气息不稳,可以听得出怒气很重:“蒋微微那天和你说了什么?”
停顿了几秒。
许知恙听见陈恙幸灾乐祸笑出声。
“被甩了?”
“你才被甩了!”
陆之杭几乎下一秒就要抡着拳头上去,陈恙轻轻松松一脚抵住他的膝盖,把他整个人隔开。
“还能说什么,腻了就换,”陈恙扯了扯衣领,重新将扣子扣上,指腹摸过唇角,笑得随性,“谈恋爱,当真的才是傻子。”
昏暗里,人的五感变得格外敏锐,男生的话通过狭窄的巷子传到许知恙耳里,不仅清晰,甚至连他口气漫不经心的腔调也听得明明白白。
殊不知,男生随口一说的一句玩笑话,却被许知恙记在了心里,一记,就是好多年。
巷子里有一瞬的静寂,泥土混着发酵酒精的味道严丝合缝地往许知恙鼻子里钻,原本有些阵痛的胃忍不住又翻江倒海。
许知恙隔着衣服一手捂着胃,脚下不稳,踩在了一个塑料瓶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大约是听见巷口的动静,两人齐齐朝许知恙看来。
陆之杭松了松腕骨,眸子微眯,看清了站在阴影里一手捂着肚子的女生。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走,但当对上陆之杭有些不善的眼神时,许知恙觉得自己真的太过好心。
陆之杭是什么人,敢打架旷课,和他爸当众叫板的人,她今天还撞见他被人打,许知恙后颈一凉,有点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回家。
她的胡思乱想已经飘到西伯利亚,却冷不丁被男生的一声戏谑拉了回来。
“你还不止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被陈恙咬得极重,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陆之杭嗤他,叫他滚。
陈恙低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许知恙听不见,但是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不适合她听的东西。
陈恙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地掠过,而后转身,朝便利店走去。
陆之杭拉着校服下摆侧着身擦了脸上的脏东西,拾掇得差不多,才朝许知恙走去,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干什么?”
许知恙:“叫你回家吃饭。”
陆之杭淡哂,捡起挂在树上的书包:“不用你好心。”
许知恙捏了捏手指,无所谓地鼓了鼓腮帮,没理他,反正话带到就行。
她刚想跟着他走,一迈开腿,胃疼得她差点当场跪下。
她捂着胃,整个人像是卸了力一样滑向地面,蜷成一团,眉头紧紧拧着,后背的虚汗一阵一阵。
许是发现她没跟上来,陆之杭凭着仅剩的一点良心兜回去,看见她蹲在地上,小小一只,像猫科动物,有点可怜。
“喂,”陆之杭插着兜站在许知恙身前,没好声好气睨她,“你快点起来,别想讹我。”
许知恙胃痛得实在厉害,蹲在地上紧攥着衣料的手骨节凸起,微微泛着白,贝齿紧紧咬住下唇,额上的细汗打湿了碎发黏在清瘦的脸侧。
“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陆之杭盯着脚边那个毛茸茸的头顶,很绝情地开口。
那一刻,许知恙秉着最后一丝力气,感情饱满地翻了个白眼。
骂了有生以来第一句脏话,傻.b。
怪不得被女朋友甩了,直男癌晚期都比他有救。
她疼得直不起身,看着眼前那双球鞋的鞋尖转了个方向,逐渐退出自己的视线。
陆之杭走了。
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条路许知恙没有走过,除了便利店昏弱的灯光,这条巷子简直漆黑得如同进了鬼屋。
四周都是树,风一刮,呼啦啦作响。
许知恙心里是有些发怵的,早知道先离开这段路再说。
许知恙手撑着膝盖直起身,弓着的腰不敢拉扯到胃部。
倏的,耳边传来脚步声,许知恙心里一阵发寒。
“十六七岁花季少女莫名失踪,疑是被拐卖”的某社会头条不适时的浮现在许知恙脑海。
她头皮发麻,战栗自脚底传遍全身,没敢往后看,脚下蓄着力准备跑出去。
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她的脑袋被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