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淡淡的薄荷味,夏天的凉爽沁人心脾。
何姜喝一口水道:“行,走吧。”
余望本来想说不着急,看她满脸就写着跃跃欲试四个字,无奈道:“累了就跟我说啊。”
何姜倒是催促他说:“没事,我怕晚上到不了。”
按照行程,他们今天得走一半才行。
这点路按余望一个人的速度,压根不在话下,但考虑到她确实是初次体验,点点头说:“那走吧。”
踏过有些膈脚的碎石,上山的道路就在眼前,却看不到尽头在哪。
何姜的左手边是余望,身后是小李和老陈这两大金刚,顿觉得豪情万丈安全感十足说:“冲冲冲。”
喊着举起拳头,若有似无的回音飘荡,何姜尴尬地缩回手说:“太激动了。”
体验本来就是叫人兴奋的事情,她骨子里也有些跃跃欲试。
两个人并肩走着,在并不算宽阔的蜿蜒山道上偶尔相碰。
这一段路树木蔽日,坡度相对较缓,能称得上障碍的就是马粪,让人皱着眉绕开,但有马路过的时候,何姜就兴高采烈避让一旁看着。
余望道:“就这么喜欢马?”
马蹄踢踏,挂在身上的铃铛响着,有一种来自古时的恍惚感,何姜没办法形容出来,说:“很有趣。”
这世界上多数事情于她都是新鲜,山川河流都是未知。
余望看得多,只觉得稀疏平常,不过说:“山上的物资全靠马和人。”
运输一趟就大费周章,所以东西卖得贵,住宿条件也差得离谱。
何姜知道很多地方都有挑山工,颠颠自己的包说:“都很辛苦。”
她背着虽然不吃力,但这才刚开始,到后头会怎么样可不好说。
就这么走着走着两个小时,总算看到草甸的影子,那是入目可见的翠绿,风一吹像树影婆娑。
失去遮挡的阳光毫不留情,余望赶快道:“你把袖套戴上。”
何姜咬着肉干说:“好像也不是很热。”
风还挺大的,连帽子都要飘走的感觉。
余望年轻的时候在这上头吃过亏,说:“紫外线很强,要是晒伤会起水泡,半个月都不会好。”
何姜被他说得一惊,湿纸巾擦汗后又涂上一层防晒,然后甩甩腿说:“没有很慢吧?”
这算是第一次大休息,远超余望的预料,他道:“不会,等下就到发云界,吃过午饭再继续走。”
何姜满意点点头,靠着石头说:“那我再休息五分钟。”
余望把包里面包拿出来说:“再吃一点吧。”
及时补充体力也很重要。
何姜的呼吸还是匀称的,边走边吃说:“趁我还有精神。”
看她的积极性,余望忍不住给发小们炫耀。
【旺旺】:何姜比你们都强。
可惜信号不好,转圈转半天也发不出去,山上这种情况是时时有的,联系都靠卫星电话。
他不以为意把手机放好,随意起话题闲聊。
有人作伴就是这样的,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
日头最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有人烟的地方。
发云界这一片全是客栈,每家的门口都挂着“今日有房”的牌子,路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柴油发电机的声音此起彼伏,铁皮屋子在风里摇摇欲坠,光听动静像是下一秒就要塌掉。
余望给她打预防针道:“晚上我们住的应该就是这种。”
何姜嘴巴微张,有些迟疑道:“这个,安全的吧?”
这么多年倒没听说过出什么事,余望自信道:“那肯定的,我们住的会稍微好点。”
又说:“有吹风机,你可以洗头。”
何姜简直是瞠目结舌,寻思哪怕是火车站门口的小旅馆也有提供吧,心里对徒步的艰苦有更深一层的认识,说:“原来洗头也是奢侈。”
余望带着她在一家店里坐下来,指着门外的发电机说:“功率过高就跳闸。”
条件着实有限。
何姜头一点一点,寻思帽子一戴洗不洗无所谓,只期待着午饭说:“你点的什么?”
余望年年来,自有熟悉的店家,说:“老板自己养的鸡,熬汤辣椒炒都很下饭。”
肉炖一早上已经稀烂,腿骨轻轻一扯肉就掉下来,但口感还是很柔软。
何姜很多年没吃过两碗饭,吃完摸着肚子说:“坐半个小时好吗?”
别看余望嘴上说不急,心里一直在计算时间,这会把计划快速过一遍说:“往前面走十分钟有个山坡,在那坐一会吧。”
何姜全听他安排,老老实实跟着,看他在地上铺布说:“你还带了这个?”
这回是轻量型,余望本来要带的东西不多,但他毕竟是头一回带何姜出门,不免考虑得更多,说:“坐吧,不然要吹跑了。”
山上的风是真的大,连从山谷升起来的雾气也在飘荡,何姜发自肺腑道:“真好啊。”
她是真心喜欢这些,不为迁就谁的爱好。
余望道:“下次我们去雪山吧。”
何姜拍拍屁股站起来说:“好啊。”
接下来的路就没那么轻松,要越过两座山头,路不过是前人踩出的痕迹,一不小心估计就会滚下去。
何姜还不太用借登山杖的力,走得有些磕磕绊绊,眼看着日头西斜,雾气渐渐浓重起来,几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妖魔鬼怪一般都从这里出现。
她咽口水道:“余望,快到了吗?”
余望没想到今天的雾来得这么早,伸出自己的登山杖说:“你拉着这个走。”
话音刚落,何姜脚一滑摔了个屁股蹲。
她“喔唷”一声站起来,两只手上全是泥。
余望才要关心,一直跟在后头的小李赶快:“何总你没事吧?”
要有事他就死定了。
平地走路还会摔呢,何姜无所谓道:“没事。”
又说:“不过地好湿哦。”
余望也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再三确定后才说:“估计刚刚下雨了,这儿的天气就是这样。”
何姜大为神奇,手干脆在已经脏掉的裤子上一蹭,整个人坐在地上有些茫然,不知道在怎么在这个下坡路上站起来,生怕没找准姿势再摔一跤。
余望伸手说:“拽住我。”
男人的掌心宽厚,还有一些粗糙。
何姜模糊中看不清他的脸,影影绰绰的轮廓都叫人觉得安心。
好在很快就到要入住的客栈,余望道:“你先洗个澡再出来吃饭。”
何姜掏出换洗的衣服去洗手间,四面都是简陋的水泥墙。
她也不讲究这些,她记得小时候还跟妈妈住过地下室,快速冲洗后出去。
头发湿漉漉的,余望给她一碗汤说:“先喝这个。”
温度正好能入口,何姜喝完又被催着去吹头发,她好笑道:“你像个老妈子。”
余望无奈道:“我为了谁啊?”
他可不是这种婆妈的性子。
何姜吐吐舌头,进房间想拿梳子,看着焕然一新的床,回过头说:“你铺的?”
余望带的床单和被套,都是最轻薄的款式,团起来压根不碍事,说:“这样干净一点。”
他自己住过二十个人的青旅大通铺,这会倒开始讲究起来。
何姜一天下来都觉得肩膀有点酸,说:“那该多重啊。”
余望做出个大力水手的姿势来说:“轻如鸿毛。”
何姜戳一下他硬邦邦的肱二头肌不说话,夜里两个人看星星的时候才说:“余望。”
后面本来有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
余望等不到下文,侧过头看她说:“怎么了?”
何姜仰着头道:“就叫一下,不行吗?”
当然行,怎么不行,余望低低嗯一声。
何姜便越发理直气壮,跟绕口令似的说:“余望余望余望。”
回荡在山间,仿若天籁。
余望恨不得时间永远定格,还是得说:“早点休息吧,明天会更累。”
他这话一点夸大的成分也没有,第二天的行程是全然地翻山越岭。
上上下下就已经很吃力,风大得叫人站不稳,好几回都是余望拽着她,人还摇摇晃晃。
远远看去的路绵延不绝,但和最后一段阶梯比起来都算是小巫见大巫。
何姜最不擅长的就是爬楼梯,人到金顶的时候彻底脚软说:“不行,我必须得好好歇歇。”
这一路还是余望带着她上来的,还背着两个人的行李,但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
他道:“要吃香肠还是坚果?”
何姜只要说到吃,在地狱都能打起精神来,她连背都直起来说:“你真的带了好多东西。”
就这一路她的嘴都没停过。
余望既然带她出门,当然要准备充分,又给她拧开水说:“别噎着。”
何姜回望山路,突然感慨道:“觉得自己好厉害。”
那么长一段路,居然也坚持下来。
余望更是不会吝啬夸奖,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在手机上打一句话。
【我第十七次来武功山,我和何姜第一次。】
如果天地有灵,他希望还有第二次。
第44章 🔒后遗症
从武功山回来, 何姜就“瘫痪”了。
她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是美人鱼,那种酸爽简直是难以言喻,连最简单的吃饭, 都在坐下来的瞬间倒吸口凉气。
江宋是没办法理解徒步这种运动, 他少时就翻山越岭求学,于他而言快乐应该是花钱坐缆车看看风景。
他简短评价道:“花钱找罪受。”
何姜自己嘎嘎乐说:“坐私人飞机去, 住破铁皮屋,还挺有意思的。”
还说呢,江宋无奈摇摇头说:“我不懂你们年轻人, 余望也新鲜,你更新鲜。”
人家好歹是送个金银珠宝什么的,到她姑娘家就全受苦了。
何姜自己不觉得,想想说:“可能因为我啥都有。”
又撒娇说:“毕竟我爸什么都给我买了。”
江宋大为骄傲说:“那是, 他送个金山银山咱也不稀罕。”
何姜微不可闻松口气, 吃过饭再挪腾至电梯厅。
这样子肯定是不能开车的,单单是跨进车里这件事就已经耗费她所有力气, 人坐在离车门最近的位置,下车又要做心理建设。
实话实说, 看上去很像自找苦吃的样子。
何姜越想越觉得好笑, 到身体上的不适又很难轻易抵消, 看上去表情有点扭曲。
叶莹看着她这样走进来,给几个要好的同事发消息警告。
【何总今天不大对,皮绷紧点。】
何姜走的基层路线, 跟哪个员工都会唠两句,大家是如临大敌, 本来该是没进入状态的周一早上, 人人正襟危坐。
她不知道这件事, 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连水都不敢喝就怕去厕所,还是陈云珊进来说:“今天有点奇怪。”
陈云珊的工位暂时设置在外面,和群众融为一体,打工人之间总是更容易熟络,她平常帮老板散布不少好口碑。
何姜正在看别的品牌的直播回放,抬起头说:“可能因为明天要搬公司。”
到底在这儿办公这么久,总有点不舍之情?
陈云珊觉得这个说法挺有道理的,道:“总算要搬了。”
本来上个礼拜就收拾好,可惜没有宜搬迁的吉日,明天还是江宋找大师给女儿算的好日子。
说真的,要不是这一茬,何姜都不知道她爸还信这个,她道:“明天的餐厅订好了吗?”
明天是工作日,不过估摸着没人有时间工作,毕竟也需要整顿一下,可见的一切会乱糟糟,但乔迁宴还是要吃的。
陈云珊点头说:“定了,我们之前吃过的那家泰国菜。”
就是国贸大厦的斜对面,人均稍微贵一点,但味道确实不错。
何姜不缺钱嘛,她笑得有几分古怪说:“加班的号角也要吹响了。”
从新办公室开始,就是忙碌的预兆。
说实在的,陈云珊都觉得有点闲得慌,毕竟最近的工作量和从前确实是两个等级,她道:“只要钱到位,大家都好说。”
何总已经把整个公司福利上升老大一截,大家看得出新老板不是个只画大饼的人,当然肯努力。
不然出来辛苦图什么呢,何姜又说几句别的,这才道:“你跟叶莹说一声,她明天啥也不要干,说是我特许的。”
叶莹工作一向努力,生怕别人觉得她因为怀孕耽误事情,但搬迁这种事难免有许多重物,别给人家磕着碰着的好。
陈云珊开玩笑道:“她现在已经是你的头号拥趸。”
大家都是女人嘛,何姜微微摇头说:“只要她好好工作,这都不算什么。”
叶莹在工作上的表现有目共睹,她也不是对谁都发善心。
陈云珊想想也是,把签好的文件拿出去。
何姜把手伸长动动胳膊,对着电脑屏幕喃喃道:“差个噱头。”
每个品牌都在讲故事,但一杯咖啡的讲得不太好,缺乏一点吸引力。
她想想把策划的人叫进来,说完自己的问题道:“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这种就相当于老师临时抽背,答得上来是平常认真理所当然,答不出来多少会被扣分。
两个策划面面相觑,大概还在琢磨着谁要身先士卒。
何姜本来也没强求一时半会有答案,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说:“一个礼拜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