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宋自然没错过,说:“那让设计师按你的意思来。”
又说:“也到楼上看看。”
何姜更加觉得见世面,站在阳台连忙往后退说:“突然有点恐高。”
三十六楼往下看,叫人忍不住想象摔下去要怎么办。
江宋站在女儿旁边说:“但会觉得车水马龙尽在掌握。”
这话他说出来极有说服力,也很有资本。
何姜真诚道:“你很厉害。”
即使这个人不是她生父,仅从陌生人的角度来看,能获得这份成功本身就有过人之处。
江宋一生收到的夸奖无数,论动听的话此刻可以名列前茅。
他手指无意识在腿侧一点一点,说:“关于你的工作,能谈谈吗?”
他跟别人过话断然不会有这样商量的态度,对着孩子每个字几乎都是深思过的。
何姜自然不知道这样的特殊对待,偏过头等下文。
江宋今天稍微思考过,说:“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将来也是。”
人一多事情就乱,继承人更是如此,他在这件事上并非执着,否则不至于多年来都没有结婚生子。
何姜喜欢做独生女,心下一喜,不过还没品出背后的意思来。
江宋也不说得太复杂,道:“我当然希望江河能留给你,但并不是一定可以的。”
这么大的摊子,支起来也不容易,谁做总裁不是他一家之言。
何姜被这个馅饼砸得晕头转向,结巴道:“江……江河?”
心中快速回想着集团市值多少,被吓得眼睛圆溜溜。
江宋理所当然道:“对啊。”
他有孩子,自然是留给孩子。
何姜不是惦记钱的人,不然早几年就不管不顾来相认,她坚信一切利益背后都有需要付出的代价,犹豫道:“这不合适吧。”
江宋心想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但还是说:“江河不是我说了算,这得看你的本事。”
又说:“我的财产,一定也是留给你的。”
何姜曾努力搜集生父的一切公开信息,对他的每一项成绩了如指掌,这会咽口水说:“也太多了。”
她公元前开始打工,都不可能攒下这么多。
江宋好笑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到他这个地步,拥有的远超所需,早就已经是个数字而已。
何姜嘴唇动动,觉得要是拒绝的话像是脑子有病,但应下来好像更奇怪。
江宋自己把话接下去说:“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很矛盾。”
他年轻的时候觉得无所谓,但到某个年纪总是会生出对家庭的渴望,有两种情绪在相互拉扯。
他真心实意道:“有个继承人挺好的。”
又开玩笑说:“我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世上万事有这样的生意,只怕是大排长龙。
何姜都觉得自己挺不知好歹的,喃喃道:“论坛真是坑爹。”
江宋只听见“爹”这个字,还以为是叫自己,嗯一声算作答应。
搞得何姜越发不好意思,她挠挠脸说:“我给您看个东西。”
江宋期待女儿跟自己分享小秘密,结果看到的全是和自己有关的桃色新闻。
其中有几条是真的,比如他跟某演员的恋情,手挽手的照片清晰得很。
他没想到此生居然要跟孩子一起看这个,一张脸涨得通红。
何姜道:“大家都说,她跟你结婚了。”
因为这段感情结束之后,女演员就退圈,最后见报是带着孩子在国外。
江宋直摆手说:“没有的事。”
又定睛看说:“基本都是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是他个人之见,准确来说是真假参半才对。
江宋算是明白她从前的顾忌,发狠说:“回头我就告他们。”
听上去好文明哦,何姜惊讶道:“我还以为会封杀他们。”
这孩子都在想什么,江宋无奈道:“法治社会,要遵纪守法的。”
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何姜赧然道:“总裁文都这么写。”
什么天凉王破之类的。
江宋调侃道:“那里头有我这样的总裁吗?”
平心而论,他跟英俊是不沾边的,胜在生活优渥,积极锻炼,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几岁。
一般来说文里要是出现这样的描写,多半不是什么正面形象,何姜聪明地不提这一茬,盯着脚尖说:“有我这样漂亮的大小姐。”
她本意是活跃气氛,就是说完自己都觉得不要脸。
江宋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哈哈笑说:“没错,谁都没有我女儿漂亮。”
那种自豪是掩不住的。
何姜能察觉到真心,对“爸爸”两个字的认同更上一层楼。
第7章 游戏厅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实习生没有远程权限,何姜连无薪加班都不用,难得睡到自然醒。
她醒的时间也挺早的,还不到九点,正好是在被窝里玩手机的好时间。
不过她没有这个习惯,而是利落地起床。
复兴的宿舍条件算是数一数二,大部分都有独立卫浴。
何姜慢腾腾地在阳台刷牙,觉得房间里有动静猛地回头看。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礼拜,照理说舍友们不会这么早来学校,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许娅对上她的眼就说:“跟我妈吵了一架,想想还是学校舒服。”
何姜道:“远香近臭,都是这样的。”
许娅深以为然道:“我刚回家那几天简直是宝。”
天天嘘寒问暖,恨不得饭菜给她端到床上吃。
她话到这儿,约莫是想到舍友的身世,生硬转移话题道:“我收拾一下,咱们中午出去玩吧。”
何姜遗憾道:“我今天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她要和她爸去逛家具城,给空荡荡的房间里添几样东西。
许娅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因为知道何姜没什么朋友,平常也不太跟人社交,除了读书就是挣钱。
何姜不想撒谎,她觉得也没必要,但也不想跟舍友说太多,毕竟大家的关系也没好到这份上,因此她含糊道:“跟同事逛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她爸也能算是同事。
许娅也没深究,转而打听道:“你觉得江河怎么样?”
社会内卷,大学生实习成常态,她这学期也有此打算。
何姜昨天刚被定为继承人,虽然她对自己能成为总裁没什么信心,但觉得股东的概率还是挺大的,这会当然是说:“全世界最好的公司。”
许娅好笑道:“你们公司该给你代言费。”
何姜大方道:“无偿代言。”
又说:“但真的挺好的。”
互联网公司就那几家,大家看中的无非是发展前景,论实力雄厚江河可以说是前三。
许娅就是考虑到这个才有此一问,点点头说:“那我看看还有什么岗位。”
两个人隔着阳台门小聊几句,何姜洗脸后开始护肤。
她收到的礼物里虽然有大品牌的东西,不过秉持着勤俭节约她还是打算把原有的用掉,这会水乳在脸上拍打着,拧出细细的口红。
向来不化妆的人这样,当然让人侧目。
许娅道:“你也买了这个颜色啊。”
何姜分不清色号,在她看来都是红色的,顶多有深浅之分而已。
她道:“别人送的。”
说话的人坦荡,听着的也不觉得有什么。
许娅家境富裕,对此不深究,只是过会看着她的大衣说:“新的吗?”
何姜一年四季都是三身衣服换着穿,别人的衣柜是满得快溢出来,只有她的还有空余的位置。
她道:“对啊。”
许娅眼神有一点狐疑,说:“不便宜吧?”
东西的好坏,一眼看过去还是能分辨的,尤其是羊绒大衣本来就贵。
具体多少钱,何姜也不知道。
这是一件基础款,她没从衣服上看到任何品牌logo,识图搜出来的从贵的到便宜的都有,不过她猜测应该是最贵的那家。
她道:“偶尔奢侈一把。”
说完不想再被问,赶紧拎着包走人。
许娅只觉得她怪怪的,想想把疑问放在心头,毕竟大家还是要遵守社交礼仪。
只是她没能憋多久,等舍友们陆陆续续来学校,忍不住跟最要好的王静嘀咕道:“何姜好像交男朋友了。”
汉语言文学本来就是女生多的学院,大家可以说是美得各有千秋,但何姜的长相仍旧是鹤立鸡群。
五官精致,眉眼弯弯,一双腿修长,细腰勾人,即使不施粉黛也出尘,从入学开始她就很受欢迎,献殷勤的男生没停过,但一直没听说谁能俘获芳心。
王静脸上写着“八卦”二字说:“谁啊谁啊。”
许娅无奈耸肩道:“我也是猜的,不过最近都有豪车接她,而且她天天大包小包回来。”
看样子还是个富二代,不过美人的机会总是更多。
王静道:“也不知道帅不帅。”
出于偏见,两个人都很有默契觉得是不帅的,但同时又觉得对何姜来说是个好出路。
找对象是第二次投胎,能投个高门大户就能改善处境。
许娅道:“我看对她挺好的。”
此刻话题的主人公何姜确实过得挺好的。
正是开学的前一天,江宋借口作为没能送她上过学的补偿,又是买了好些东西。
何姜都快对礼物免疫,索性提出说:“我想去游戏厅。”
她眼馋娃娃机好久,寻思哪怕一整天也比她爸随便买个包便宜。
江宋当然没有不答应的。
他印象中的游戏厅还是打街机的地方,对现在孩子的玩乐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大方地扫码充了一千个币——要不是一次有上限,他能充得更好。
何姜拿着满满一箩筐的游戏币,信心十足地放了两个进机器。
她知道成功抓起来的几率不高,但没想到这么低,两个接两个,居然半天都无所获。
江宋安慰她道:“没事,咱们有很多钱。”
何姜本来都快放弃,想想还是死磕。
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娃娃,缝线看着还挺粗糙,不过她十分心满意足,乐得原地蹦哒两下。
江宋觉得给她买一车娃娃,她都未必能有这么高兴,晃着手机说:“又充了两千。”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
何姜本来是花二十块都不敢这么漫不经心的人,现在对数字也没有那么容易吃惊。
她咬牙说:“我尽量回本。”
玩这种游戏,最后肯定都是亏的,到最后何姜已经忘记钱的事,只时不时停下来数自己有多少玩偶。
机子里抓出来的都不大,一定数量可以换柜台里的大娃娃。
他换了两只半人高的,伸长手发现抱不动,只能伸长脖子找人。
江宋出门都跟着安保,这会不远不近地观察着,眼观六路,第一时间就发现。
今天是王哥带着人值班,往这边走几步,就听到说:“能帮我把这个搬回去吗?谢谢。”
贴身的工作人员总是最清楚情况,王哥当然知道拿什么态度对这位新上任的大小姐,大家是雇佣关系,本来就应该的事情,更何况是这么客气的态度。
他颔首应下,保持着在人前不说什么奇怪话的习惯。
何姜其实更喜欢这样,一口一个“大小姐”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什么封建残余。
她一身轻松地走着,心想钱果然是容易让人沉迷的东西,一旦享受过便利就再也放不开。
江宋今天就是来弥补她童年的遗憾,难得进了一趟肯德基。
他在美国读研那几年生活费紧张,西式快餐是最便宜的东西,吃得他一辈子不想碰薯条。
何姜对他生活的细节不是很清楚,点了个套餐,乐颠颠拆开送的盲盒玩具,沮丧说:“真倒霉,居然是丑玩具。”
江宋怎么能叫她失望,发了条消息,等两个人上车的时候,车里摆着好几十个盲盒。
何姜下意识道:“不能退吗?”
这套盲盒一共就四款,拆齐的几率太低,重复的东西在她这儿等于没意义。
江宋也算摸清楚她的一点习惯,说:“没事,剩下的我来处理。”
说是他来,其实都是交由陈明远,这位特助的工作范围之广,只能说没愧对工资。
何姜说不感动是假的。
在她的人生观念里,对父亲并没有具体的概念,因为众所周知,即使是在健全的家庭里,这个人也多数是不为子女教育做贡献。
她乍然有这种被人当作掌上明珠的感觉,惶恐之余又生怕是一场梦,活得多少有点小心翼翼。
江宋看她迟疑,催促道:“拆吧,看看运气。”
运气不怎么样,拆到最后还是三缺一。
何姜不知怎么觉得好笑,自己嘎嘎乐。
放声大笑,也是一种难得的时候。
江宋少见她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即使是相认的那天都是淡淡的。
从某种程度上,父女俩的性格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对事实的接受得挺快。
他突然相信鸡汤里说的,快乐是一种很简单的东西。
名贵的礼物固然好,但没送到心坎上的话意义不大。
也许做人父母最重要的确实是陪伴,可惜他的空闲时间也不算多。
他道:“我后天飞琼州,有个经济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