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眉心微抽,扫向副驾驶上罪魁祸首,看到一个笑得发抖的后脑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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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不远,不一时就到了。
这家餐厅在槐南很受欢迎,甚至有人从别的城市慕名而来只为在这吃一顿饭。接近七点,地面停车场已经差不多停满了车,他们花了十多分钟才找到车位。
从车上下来,扫过停满车的路面,林意七有些担忧:“会不会已经没座了呀?”
扶槐回答得笃定,“不会。”
海蓝色的荧光主题灯牌将店门照得敞亮,才走到门口,就能听到人声鼎沸。
生意这么好的餐厅,没有提前预定座位应该很难有位置吧?
饶是心中有疑惑,但还是跟着前侧男人的背影迈上台阶。
“您好,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满座了,请问您有预约吗?”服务生客气上前询问。
“有。”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登记好号码,就有里侧的服务生前来引两人走去包厢。
林意七好奇地跟在扶槐身侧,“你预约了?”
男人垂眼觑她,“不然是你?”
“……”
“我的意思是,你刚刚碰到我之前还在问我吃什么,然后碰到我了就没有再碰手机了。”
顿了下,“说明你刚刚——”
话没说完,胳膊被大力拽着,往左踉跄了两步,与此同时,不过半步的距离,年轻的服务生险险扶住餐盘里的蘑菇汤,不住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女士,我不小心……”
林意七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察觉到胳膊还被扶槐拉着,两人皆是一顿,然后倏然松开。
林意七干巴巴地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噢~说明你刚刚在询问我吃什么的时候就已经预约了餐厅了呀。”
得出结论:“你根本不是真心询问的!”
服务生刚好将两人引入包厢,递过来两份菜单后就暂时离开了。
扶槐慢悠悠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她包包拿过来,这时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不能是备选方案?”
“……”
林意七眯起眼:“这么周全?”
“……”
“我比你大五岁,五岁的阅历白长了?”
“………”
餐厅菜单名字起得文绉绉的,从名字很难判断出实物到底是什么,于是点菜的任务就交给了扶槐。
“蒸蟹吃吗?”
“可以呀。”
“焗虾?”
林意七胳膊下垂搭在椅子上,悠闲地晃晃小腿,“没问题。”
……
“芙蓉汤?”
“可以!” 林意七顿了一下,“汤里——”
没说完,扶槐就回答了她,“没有蘑菇,也没有鸡蛋。”
林意七悄悄翘起嘴角,“那就好。”
一共就两个人,点的菜也不多。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后,偌大的包厢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喧嚣和热闹好像跟着夜色一起被阻隔在了绿色透光玻璃外。
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林意七摸了摸鼻尖,说点什么好呢?
但没有等她想到要说什么,侧座先打破了沉默。
“你以前在广告公司上班?”
“啊…对,就是我们学校合作的那家4A公司,你应该知道吧?”
毕竟他也是槐大毕业的。
扶槐难得没有懒散陷进座位,而是双臂搭在桌面上,坐姿稍直,好像在走心和人交谈,“知道。”
“那怎么辞职了?”
说到这个,林意七可就有一大堆要吐槽了,上至公司规章制度、下至每天下午茶发放的香精奶茶,到处都是槽点。
最后发出困扰了她一年多的疑问:“就这么一家哪哪儿都是问题的公司,是怎么能和我们学校合作这么多年的啊?!!槐大疯了吗?”
桌子一侧适时推来罐开了盖的橙子汽水。
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林意七刚好口干舌燥,“噢,谢谢……”
“他们公司老板是校委会资方。”扶槐说。
林意七叼着吸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自己刚刚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
扶槐反问,“你说呢?”
一问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扶氏一直都是槐南大学最大的赞助商之一,刻着集团logo的教学楼都快超过十栋了,扶槐怎么会不知道校委会有什么人。
大概也是到这时,林意七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
一年前,扶栀刚刚毕业就被家里催着联姻,最后要不是阴差阳错刚好喜欢上那个未婚夫沈知野,还不知道事情会闹成什么样子。
那扶槐作为扶氏的少爷……他的婚姻,是不是也会涉及到家族、资产这些因素。
说得直接些。
他是不是也要联姻?
甜滋滋的橙子味道弥漫在嘴里,却倏然失了味道。
林意七捏了捏指尖,乌眸微抬,默不作声地扫过侧座男人低敛的眼睫和深邃眼窝。
“你……”
“您好小心烫,这边为您上菜——”
酝酿半天的勇气,被轻飘飘打断了。
……
这家餐厅味道确实很不错,做法比较轻淡,保留住了食材的原汁原味,细腻的烹饪也将菜肴做得醇香。
那个有关“联姻”的想法在脑海里盘踞不散,再好吃的菜肴也食之无味。
林意七并不显得多开心。
走出餐厅,冷冽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餐厅里笼罩得让人昏昏沉沉的暖意。
餐厅侧门出口正对着一处商场门口,小广场上摆放了很多圣诞树,绿油油的枝桠上挂满饰物和亮闪闪的灯饰。
“不合胃口?”扶槐问。
林意七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低落的情绪似乎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很奇怪,每次在扶槐面前时,她似乎都很难轻易地掩盖过去自己的情绪。
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没有呀!这家餐厅确实好好吃,我下次也带小栀来。”
路口,风将两人的衣摆吹动,轻轻缓缓地搅合在一起。
暧昧朦胧。
“走走?”
扶槐提议。
林意七没有意见。
穿过一条马路,喧嚣欢笑声好像抹去了屏障,生动清晰地传进耳朵。
虽然地上还铺盖着白皑皑的雪,但丝毫没有给节日热情带来什么影响。各色的圣诞小集市在小广场上铺设展开,五彩斑斓,充斥着孩童欢闹追逐的声音。
在这样的氛围下,很难让人不跟着放松下来。
两人本来是沿着广场边沿的人行道散步,扶槐走在外侧、林意七走在里侧。
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拐进了广场上的欢乐小集市中。
“你看!那个扎气球的。”
边角是一家气球抽奖摊子,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站在展台后,拿着模型枪“嘭嘭”扎爆气球,时而中,时而轻飘飘地抖一抖,然后继续安定如山地粘在板子上。
“我以前小时候玩这个玩得可厉害了,我们那儿气球摊的老板都认得我了!”落下后面几个字,林意七下意识抬了抬下巴,有点得意地翘起尾巴。
男人双手落在裤袋里,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一片花花绿绿的摊位,眼底没显示出什么兴趣。
视线扫过身侧人得意洋洋的小脸,漆黑眸光才终于掀起波澜。
“是。”
扶槐拍拍她的脑袋,慢声慢调夸了句。
“小宝真了不起。”
“?”
“你叫我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笑的气音。
明目张胆!
林意七有点恼,“你!敢不敢跟我比?!”
半个小时后,林意七两手空空地看着手提两只毛绒大熊的男人,一脸怨念,瞪了他半天,用力地哼了声。
“不公平!”
扶槐好笑:“哪里不公平?”
“你是职业选手,我是业余选手,这哪儿能一样?!”
“……”
“电子竞技和打气球也算是一路的?”
林意七撇了撇嘴,越看他笑越觉得恼,索性别开眼不看他。
“怎么不算?”
实在好笑,因为两只熊气成这样。
扶槐看她气鼓鼓的都不愿意看自己了,好气又好笑,“又不是真要跟你抢熊,就是给你拿着,回去还是你的——”
没说完,被一脸兴奋扭过头的林意七打断,“我们去玩那个吧?!”
顺她手指指去方向,是一个陶艺上色的小摊子,偌大一张木板撑开,几十个陶艺小摆饰还未上色摆在上面,周遭摆放着一些小凳子,不少孩童聚集在摊位边diy自己的小摆件。
随着一双双稚嫩小手挥动,花花绿绿的颜料挥洒满地,颜色很难形容。
“………”
沉默良久,扶槐收回目光,神色难言,“你长大了,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林意七:“可是你刚刚还叫我小宝。”
扶槐:“……”
“我叫的是小宝,不是小孩。”
林意七:“小孩和小宝不都差不多吗?”
扶槐:“不一样。”
“……”
“不管,反正我就要玩。”
既然都把她当小孩看了,那小孩任性一下又能怎样?!
扶槐不松口,林意七就梗着脑袋,顽强不屈地瞪大乌眸和他对视。
终究,还是扶槐先败下阵来。
“小屁孩……”
林意七率先挑了一个招财猫小摆件,找了一处凳子坐下,见扶槐似乎很抗拒的样子,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坐下。
一眼挑中了一个小狗摆件放到他面前。
“看,这个是你诶!”
“……”
虽说林意七专业就是搞涂涂画画的,但画水彩、油画都不像在这陶艺上上色一样简单粗暴,都是要经过复杂缜密的调色选色环节的。
而当林意七在一罐红色包装的颜料罐里挖出蓝色颜料时,就已经放弃了要精心涂画的打算,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头就选粉色,尾巴涂绿色……身体是姹紫嫣红的黑……”
林意七本来觉得自己涂得已经算离谱,但是扭过头看到扶槐手里的东西时,还是沉默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涂黑白?”
扶槐看她一眼,“斑点狗。”
语气平淡,好像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很奇怪似的。
“你也知道它叫斑点狗………”
林意七指着他手里涂满黑白条纹的小狗。
“而不是叫斑马狗。”
“………”
“别管。”
大概涂了一半时,身侧几个孩童完成作品,欣喜地拿给老板看,老板是个五十岁出头的阿姨,乐呵呵地摸着孩童脑袋夸赞不已。
摊子只剩他们两人,老板背着手走了上前,估计也从未见过扶槐手里的“斑马狗”,忍不住笑道:“小伙子,你很有想象力啊!”
林意七也跟着停下手中涂画刷子,笑吟吟回头道:“他说这个是斑点狗,我说明明是斑马狗嘛!”
老板笑得乐不可支,“斑马狗?哈哈哈,小姑娘,我在这里做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叻!”
林意七笑:“我也是第一次。”
老板见她性格开朗,又笑得甜,就和她多寒暄了几句,“哎,现在年轻人都不喜欢玩这个了,前几年还能看到小情侣来涂,今年都没看到几对了,你们俩还是第一对来的。”
林意七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情侣啦!”
“不是?”阿姨有些诧异,但也不过两下,又了然地笑了,“暂时不是而已,但是这个小伙子肯定喜欢你叻,我刚刚在那边都看他偷看你好几眼了叻!”
大抵是节日的欢乐氛围促使,让老板有几分想做红娘的心思,当下继续追问扶槐:“你说是不是啊,小伙子?喜欢又不丢人,说一下又不会怎样嘛?!”
大有一副今日就要将有情人撮合成佳偶的意思。
林意七本来是想阻止老板的,但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也跟着她,将目光转向了侧座的男人。
心脏跳得很快,好像就在那一瞬间,握着涂画刷子的手指僵在半空,浑身血液停止下来。
只有耳朵变得格外灵敏。
周遭的喧哗、欢笑在一寸一寸地褪去,静得只能听到耳膜鼓动的声音。
她也想听扶槐的回答。
他是不是喜欢她呢?
但很久,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涩然目光微转,不到半米的距离,男人依旧垂着眼,散发垂在高挺鼻骨前,好看唇线抿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好像在那一霎那,心中悬起的、起伏的高吊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