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本以为,一切就像小溪流一样,会平稳顺遂地流向我目光所视的前方。
因为我前面的所有人生,都是这样的。
包括曾经江铖结婚或离婚,我其实都设想过。我设想了无数个结局,但因为庄闻只有一个,没有办法每个结局都尝试,所以在我做了很多个选择后,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所以我自然而然地猜测,以后也会这样。
我会走向我猜测过的人生道路中的一条路上,生活偶尔起伏,但又终归平静。
但人生不是游戏,从来没有固定结局。
第24章
我之前和研发部的负责人说是我不小心把陆重非蹭了,所以才送他去医院,这已经是这个情况下能控制流言蜚语不乱飞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好解释了。
但即便如此,我下午去上班的时候,研发部的负责人还是跑过来找我,旁敲侧击问我和陆重非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我一时半会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他。要说我和陆重非有关系,这简直是笑话,我和他不过见了两面而已。
但如果说没关系,我想起晚上一起吃饭的约定,又有些许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不过我终究脸皮还是厚的,把他递给我要签字的文件往桌上一放,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什么关系?肇事者和受害人吗?”
研发部负责人并不是长袖善舞的类型,被我这么一怼梗住了,“额……”了半天没个下文。
“行了,别想些有的没得,在你们眼里男女之间就没有正常关系了是吗?”我有些心烦,干脆把他的小心思给直接点了出来,“那照这样,你明明只是签个文件,结果现在在我办公室待这么久不下去,我们是不是也有点什么?”
研发部负责人瞬间脸就绿了。
他可记得我和江铖还是夫妻关系,毕竟我们明面上还没有离婚。而且他大概最开始猜测,也猜测陆重非可能是我的远方亲戚什么的,根本没往感情方面想。
毕竟我爱江铖,爱到卑微的人尽皆知。
他见我越说越偏,赶紧道:“庄总诶庄总诶……您这么乱曲解我意思我可就冤枉了……”
“知道了。”正巧电话响了起来,我懒得同他扯皮,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我已经说了没关系,如果下面还非要传那就传吧,让陆重非自己苦恼去。
虽然近一两年我离开业务岗位后电话少了不少,但工作时间来电话也依旧是常事,只是今天来电话的人,有点不太一样。
是尤山峻。
我答应送他的英语课早在承诺的当天就送给他了,这些天晚上都在尤山峻那上拳击课,他明显看得出来心情很好,给我上课时原本的招牌职业微笑都真诚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我们并不能算有多好的交情。
至少,没有交情好到在工作时间突然打电话。
——除非他是想投诉那个老师教得不好。
这句冷幽默冒出来的时候,我的惊讶程度并不低于突然接到尤山峻的电话。因为我其实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我接了电话,尤山峻那边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喂?庄小姐你好,我是尤山峻。不好意思庄小姐,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事。”我道:“我现在没有在忙,有什么事吗?”
他却又道了一次歉,解释道:“不好意思,因为我一会儿还有一节大课,你知道的,我们这儿上课期间不能带手机,上完可能就到饭点了,所以我想提前和你说……”
他这个铺垫一出来,我几乎就已经猜测到他想说什么了。
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是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一声,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害羞:“庄小姐,如果今晚有空的话,作为之前送我英语课的报答,我……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如果没有陆重非这件事,我可能就直接答应了。
一顿饭而已,他又是我教练,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我其实……很喜欢尤山峻身上的气质。
也许是因为他真心露出微笑时的那种炽烈,又或者是因为他哪怕字很丑,也一笔一划签下自己名字的认真。
哪怕是不会操纵网页时有些局促的尴尬,也在懵懂中带着不自觉吸引人的力量。
这样的尤山峻,很干净。
我太喜欢干净的人了。
但有些事情,总讲究先来后到,虽然我对陆重非说的话模棱两可,但其实和答应没什么差别。如今同样是感谢我的一顿饭,没至于重要到要放陆重非的鸽子。
所以我犹豫片刻后,还是对尤山峻道:“抱歉……之前另一个朋友已经约了我今晚吃饭了。”
尤山峻顿了两秒,然后问道:“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回道:“不是,算是同事。他今天出了点事,我陪他去的医院,他说想谢谢我,所以请我吃饭。”
“那如果……不是非今天吃不可的话,可以和他说改天吗?”
这个问话以我和尤山峻的关系来讲,几乎说得上是无礼了。
虽然只认识一周左右,但以我对尤山峻的了解,他不是个会这么没有礼貌的人。所以耐着性子问他:“怎么了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尤山峻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再次愣住了:“生日?”
尤山峻压低了几分声音,似乎是有些害羞了:“嗯……因为我在这儿,没有太多认识的人……感觉一个人过生日也挺孤单的……所以想借请你吃饭的机会,厚着脸皮,让你陪我过个生日……”
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时间脑子里略过很多思绪,但是我想抓的时候,又一个也抓不到。
我没陪人过过生日。
因为江铖不过生日。
平日里其他朋友过生日,除了送礼物时加一句“生日快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挺干巴的。
我沉默太久,尤山峻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冒昧,赶忙道:“抱歉……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庄小姐完全不用理我的。”
他在电话里发出招牌式的笑容,就算我没有面对面看着他,我也猜得到,他嘴角的弧度弯得正好,露出白白的牙齿。
只是笑声听起来,并不纯粹。
我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很死,也没有直接回绝:“毕竟我先约了朋友,我先问问他能不能改天吧。”
“好。”
我挂了电话,打开和陆重非的聊天对话框,却始终不知道该发什么给他。
可能我本质上,还是没那么想去陪尤山峻过这个生日的。
因为这意义太重大了。
我自认为我还担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打开陆重非的聊天框太久了,突然“叮铃”一声,聊天框界面里,陆重非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一个碗,里面放着些肉馅。
接着是几行字。
陆重非:上午聊天时听你说最近胃不好,外面的饭点总归是脏的,还是家里吃来得健康。但你一个女孩子进我家总归是不安全的,我做了菜,带到楼下一个我熟悉的饭店里去吃可以吗?
陆重非:那个店开了很久了,叫旭辉饭店,他们家是开放式的玻璃门,你不用担心不安全
他身为男人如此妥帖,却让我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不该这么妥帖的。
又或者……我不习惯有人待我这么好。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眉心突然有些隐隐作痛,我揉了揉,然后意识到这是江铖常做的动作。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在为这些事情苦恼。
而且距离我挂断尤山峻的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分钟。
我突然自嘲地想,也许我之前一直爱着江铖不肯放手,就是因为怕碰到这样怎么理都理不清的情况。
江铖多好啊,我就一条道走到黑,倾尽一切对他好,剩下什么都别想。
最后的结局也就两个,要么爱我,要么不爱我。
而老天爷并不打算放过我。
我的手机突然又来了一条新消息,就在我准备切出和陆重非的聊天界面看看消息时,一个电话又来了。
我接起电话。
一周多没有联系过的谭野秋,听起来依旧是那副纨绔又讨巧的样子:“姐姐~下午好呀!”
“下午好。”我的情绪并不太高,回应得也很淡。
谭野秋几乎一下就察觉出来了,小声问道:“姐?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随口道:“就是刚刚在看方案,看得有点累。”
谭野秋那边传来一声非常明显的松了口气的声音:“吓死我了,姐你没有不舒服就行。”
然后又笑道:“那正好,弟弟和你打电话聊天,给你舒缓舒缓一下压力~”
我没有揭穿他故意演给我看的小心思,但是他这样轻快的语气,倒确实冲淡了不少我刚刚的烦闷:“怎么了?这个点给我打电话,非奸即盗,直接说吧。”
谭野秋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嘿嘿笑道:“我家姐姐就是冰雪聪明!弟弟这边呢,还真的有一个事,想拜托一下姐姐~”
我的手机又突然“叮当”“叮当”连响两声,让我想起刚刚我准备切出去看结果被谭野秋打断的微信消息。
我手机设置了消息加密,来新消息的时候只会提醒新来了一条消息,不会显示谁来的,更不会显示内容。
所以我不知道是谁发的消息。
而我这边听着谭野秋说话,手机里又是几声“叮当”“叮当”,听起来很急促。
也许是什么要紧事。
我这么想着,一边给谭野秋说:“你说。”一边打开电脑,退出休眠模式。
电脑右下方,微信图标在疯狂跳动。
“是这样的~姐你应该前几天就收到请柬了,就是宗升集团发的,也就是裴家。”
我一心二用点开微信消息,同时“嗯”了一声回复谭野秋。
“小裴嘛,是我发小,活动虽然是以他爸名义办的,但是实际操刀人都是小裴,家里锻炼他呢。他们家这次搞慈善晚宴是来真的,小裴也很上心,做了很多努力……”
阿原:庄闻?在吗?
“本来呢想法是挺好的,但是结果可能最近慈善晚宴风评一般,导致很多人都不爱参加,目前收到的回馈都不太好,很多人都直接拒绝了。”
阿原:好吧……不理我
阿原:可是我有话和你说诶
“小裴真是我们中最靠谱的兄弟了,稳重又踏实,可比我强多了嘿嘿嘿。姐你忍心看这么一个努力的小帅哥几个月的心血就这么草草结束嘛?”
阿原:好吧,不理我我就先说了
阿原:今天星期五,我今晚和明天都有空哦,好多好多空,我们一起过周末吧?
阿原:有惊喜的哦?
阿原: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世界上最最最最特别的礼物,要你今晚按时过来才可以收到哦~
在我看完舒原贤发来的微信消息时,那边谭野秋也说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所以姐,能不能拜托你今晚给弟弟一个面子,参加一下这个慈善晚宴,给我发小撑撑场子呀?大恩大德小弟感激不尽,到时候一定带着小裴来给您做牛做马!”
第25章
我这辈子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遇到今天这样的事。
事业成功之后倒是有不少人明白地向我抛出橄榄枝,只是我一颗心系在江铖身上,连橄榄枝的露水都甩不到我身上。
同一天收到四个男人发出来的邀请,恐怕得是我们大学时那个如今已经成为娱乐圈小明星的校花才有的待遇。
但庄闻只有一个,我只能赴一个人的约。
我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渣女的解决办法:
先去陆重非那里吃他做的饭,反正不熟,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走;接着去接舒原贤,见了面再吃一顿饭,然后让谭野秋陪我做个戏,打电话说有急事让我离开;接着去裴家的慈善晚宴露个脸,差不多半个小时见几个人就能走,然后赶在十二点前给尤山峻买个蛋糕,带他去日不落餐厅过个生日。
只要我车开得够快,时间规划得够好,我可以一次性解决四个人。
但终归只是想想。
若我真是想吊着他们也就罢了,问题是没必要。
感谢的饭可以再吃,礼物可以再收,生日有机会可以再过,聚会不去谭野秋也不敢说什么。
我甚至可以一个都不去。
只是——
我想起覆在我手背上温热的手;想起笑起来干净灿烂的脸;想起后视镜里的倒影……
还有尚在病房时,于昏睡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那个趴在我床边的脑袋。
他们也许别有目的,我懒得猜,但他们所带给我的,是江铖二十多年都没回馈过我的温柔。
在我发呆的间隙,陆重非又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已经包好的饺子。
陆重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啦,你一会儿过来就可以吃了。
他包的饺子只能说是正常水准,算不得多漂亮,但我忍不住对着照片发起了呆。
我在这边发呆,谭野秋也一直没有挂电话。他用一种完全不像平常时分的安静等在一旁,直到我开口问他:“如果你不想和一个人有太多牵扯,但他欠你一个人情,执意想请你吃饭做报答,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谭野秋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沉吟半响,认真道:“如果我不想和他有牵扯,那这顿饭我反而会去。”
“为什么?”
“因为他如果执意要请我,说明这事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请会觉得良心不安,要么以后用更加想不到的方法来报答我,无意中增加我们的关系;要么就会一直想着请我吃饭的事情,让请吃饭变成他心里过不去的死结。那这样的话,都会很难达到我不想与他牵扯的目的。而靠一顿饭,我和他两清了,也不容易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