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下午就开了电视,眼巴巴地等着晚八点的春晚。
人们都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九不爱看春晚,但简宁就是那百分之一,她不仅爱看,还看得津津有味,哪一年演了什么小品相声、唱了什么歌、主持人是谁、经典名句是什么,她能唠个三天三夜。
有时候嫌室外的爆竹声太吵,简宁甚至放下筷子蹲在电视机前,调高音量,饭也不吃了,眼镜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再者,第二天她还要蹲重播,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重要信息。
简宁的梦想特别多,其中之一,就是有朝一日能去春晚现场看直播。
晚会中途的戏曲节目,属于简宁的盲区,她借口说上厕所,实则偷偷溜出去,站在院子里,给陶江拨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接通的刹那,简宁的头顶炸开一朵灿烂烟花,照亮夜空,也照得庭院亮堂。
简宁凑近收音筒,大喊道,试图盖过爆竹声:“新年快乐!”
她不知道手机那端的人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正如此刻,她听不清他断断续续的回话。
简宁将通话音量调至最大,依旧无济于事,
烟花还在放,嘭嘭嘭,腾空而起。
简宁在这头捂着耳朵,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到底多大:“你说什么,我这儿听不到!”
不多时,高空此起彼伏的烟花逐渐消散,劈里啪啦的响声突然弱了下来,听筒里纯净的声音蓦地涌进耳膜,闯入寂静的夜里,激得简宁半边脸酥酥麻麻的。
她忙将手机撤远,关了免提,音量调低。
简宁回头看了眼人影攒动的屋子,走远些,低声道:“喂?”
陶江笑了笑:“响完了?”
简宁皱了皱鼻子,说:“对啊,好吵。”
话落,又问:“你在干嘛?”
陶江:“看电视。”
简宁卖了个关子,自卖自夸:“我不是。我在和你聊天,你看我多专心。”
陶江还是在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调谑:“傻子,那是因为你没法一心二用。”
简宁哼了一声:“过分了啊,你这属于人身攻击。”
陶江:“难道不是事实?”
简宁翻个白眼:“我一心一用有问题?”
想到她现在的表情,陶江难得哈哈笑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没问题,一心二用特别不好,我应该现在就把电视关了。”
听见他那边很安静,讲话似乎还有回音,简宁有些疑惑:“你在哪儿,怎么没有炮声。”
停顿一下,陶江想了想,说:“我这边,今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陶江的老家在另一座城市,离江州市一百多公里,虽是同省份的城市,但因各地政策不同,春节的习俗也不一样。
“那多冷清啊。”简宁伸手接雪,说道,“都没有年味了,虽然鞭炮的声音挺吵的,但热闹啊,放个响,才有过年的气氛,你说对不对。”
陶江勾唇,点点头,想起那边的人看不到他的动作,补充道:“我们小宁说的都对,你那边还有烟花吗?”
简宁抬头看着夜空,乡下的夜晚,如墨的天幕,繁星布满整个苍穹。她站在褊狭院落中央。
像听见召唤,不远处的邻里点燃了鞭炮,劈里啪啦地响,简宁灵机一动,和陶江说:“你听。”接着,她将手机举在半空,踮起脚尖,试图让他听得更真切些。
陶江听着手机里响彻云霄的鞭炮声,觉得自己就站在她身边,和她一同赏烟花,一起过农历新年。
不知听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洪亮的女人声音:“宁宁,干嘛呢,还不回来?”
然后听简宁压低声音:“马上,马上!”
简宁迅速缩回手,将手机放在耳边,呵出来的白气悠悠地飘去上空:“我妈催我回去了,拜拜,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宁,开学见。”
在外面站久了,有些冷,简宁跺跺脚,搓了搓胳膊,将手揣进衣兜,飞快地躲进屋里。
戏曲节目早已结束,电视机里,知名喜剧演员在演小品,逗得简奶奶咯咯直笑。简爸和爷爷还在喝酒,面前一碟花生米,爷俩能喝一晚上。简妈问简宁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被简宁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电视里吵吵闹闹的,电视外也吵吵闹闹,一年的时间,就在吵吵闹闹和嘻嘻哈哈中过去了。
和往年一样,简宁听完《难忘今宵》才滚回床上睡觉。
她总觉得,过了春节才算新年,看完春晚才算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