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太大了”。
“见到母亲自杀,会不会性格有问题。”
“样子看起来养不熟。”
员工一开始还试图对那些人推荐说“懂事”,“健康”,“成绩很好”,“安静不惹事”,到后来,也渐渐止了那颗心,把精力转移到其他孩子身上。
他在孤儿院住了四年,到第四年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温文的中年男人出现,点名要找裴忱。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突然找他。
男人带他去医院做了个体检,抽血,回去后过了几天,孤儿院员工欣喜地告诉他:“你被收养了。”
裴忱是兴奋的。
他先是坐了飞机,第一次从飞机舷窗看到渺小的山脉与连绵的云朵,下飞机后又被之前去过孤儿院的男人开车接走,他也很少坐私家车,在封闭的车厢里有些晕车,当他胃部翻滚难受到快要受不了时,车子停下。
停在一栋他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漂亮的别墅前。
开车的人领他进去,他在别墅里见到一对夫妇。
夫妇俩看起来体面,光鲜,男的似乎自带气场,女的气质高贵,一身针织长裙配珍珠耳环,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阶层。
男人女人一起打量他。
男人在看到他脸时怔了怔,瞳孔中露出一抹似乎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站在两人面前被打量长相,低了低头。
他知道自己长得像母亲。
即便她暴躁,敏感,多疑,经常歇斯底里的尖叫发狂,但一直到她自杀,她仍旧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男人眼睛放到他身上似乎就忘了移开,直到他身旁的女人不悦,男人立马收回视线冲女人赔了个笑,然后再看向他时,目光里的惊诧已变成戒备与审视。
裴忱又抬头,在女人审视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鄙弃。
那个把他带到这里的中年男人上前,告诉他以后叫“叔叔”“阿姨”,是他们收养了你。
他蠕动双唇,还是叫了声“叔叔阿姨”,女人没有应他,男人点了点头。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一个小阁楼,他在那里放下自己的行李。
这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房间。
他不明白那对夫妇为什么会收养他,因为他十二岁了,是孤儿院里被归类为养不熟送不掉的孩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第一次见到他,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夫妇带去了医院。
有早已等候好的医生围着他再次给他做体检。
还是抽血。
他在医院里看到自己或许为什么会被收养的原因。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光头,坐在病床上拼着积木。
昨天对他露出厌恶鄙弃的女人,现在靠在丈夫肩上抹起了眼泪。
男孩得的是白血病。
过了几天,医院的配型结果出来,跟上次在孤儿院抽走的血一样,配型成功,适合骨髓移植。
只是配型的捐献者有营养不良,体重不达标,需要先增肥。
夫妇俩听到配型成功后极是激动,连带着对他的态度好了起来。
男人嘱咐营养师专门看顾他的饮食,偶尔还会对他施舍地笑笑,女人眼神虽然还是对他反感,但抵触已不那么明显,并且时刻监控着他的体重。
他吃了很多从前没有吃过的食物,好像第一次有了房间有了“家”,过了一段正常的日子。他不是不知道这要用什么换,但他很乐意。
他强迫自己压下恶心吃很多高脂肪东西,每次体检时体重越来越重,夫妻俩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好,甚至偶尔出门还会带上他。
他有时甚至会忘了夫妇为什么会对他好,逃避他们之所以对他好的原因,他沉溺于这种好,他想留住这种好。
等他终于长到适合捐献的体重的时候,夫妇立马安排了骨髓移植。
他在病床上蜷成一个虾米,感受到长长的穿刺针扎进自己的脊髓,几乎快痛晕过去。
手术过后,夫妇俩一直守在儿子的病床前,没有人过来看他。
他还是笑了笑,很高兴,以为自己圆满完成夫妇交给他的任务,希望夫妇会用那么一点点的精力夸一下他。
可惜谁也没有料到都快要出院的时候,接受完骨髓移植的男孩病情突然又恶化,医生说需要继续化疗,后续很大概率需要二次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