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最新的政策不允许学校补课,所以高三的这个寒假,难得有一个月那么长。对她们而言当然没差,明面上不让,背地里总有各种渠道。
没一会儿,话题变成习题。
“哎,这道题怎么做啊?”
……
梁汀忽然觉得没意思,退出来,愣神发呆。每当这种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所有人格格不入。
她们激情澎湃地做着习题,畅想着要考哪所学校,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而在这样紧张的时候,梁汀却在想,如何钓一个男人。
梁汀笑了笑,那又怎么样呢?她从不做题,考试照样第一。
这么一想,心情又好多了。那些东西都很简单,难的只有邵逾青。
她已经想好,如果邵逾青通过她的微信,她会把置顶留给他。原本他不值得,但现在,他值得了。
回来的时候梁家人已经吃过晚饭,文姐说给她热,被他们几个冷嘲热讽一番,梁汀不想添麻烦,索性没吃。将近十点,空荡的胃开始叫嚣,隐约地泛着酸,攻击着她的喉口。
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放着她的零食储备。一整盒巧克力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颗,梁汀撕开包装纸,咬下一口,牛奶口味甜到发腻,轻易地安抚住她因饥饿而加快的心跳。
甜食永远是救世良药。
又过了会儿,楼下不知道发生什么,梁汀听见几声断续的争吵。这是梁家的家常便饭,吵架,吵架,除了吵架还是吵架。别人家饭桌上是四菜一汤,在梁家,饭桌上只有一个菜——吵。
这一道菜可以有很多种烹饪方式,为了梁志远疑似有新外遇,为了梁越不成器,为了她,甚至于,为了今天出大太阳。
十年,梁汀已经吃腻了。
她熟练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用音乐将这道菜拒之门外,唇齿间弥漫着牛奶巧克力的香甜。舌尖轻轻舔舐过牙根,尝到香甜可口的滋味。
这动作莫名地勾起梁汀想到些别的东西,比如说,邵逾青的喉结。
那是一句真话。
还有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被梁汀压下去。
邵逾青一点也没把梁汀放在眼里,后来几天,无论她发什么,对方都是无动于衷,当然,也没有把她拉黑掉。
梁汀开始还绞尽脑汁想一些话,试图引起邵逾青注意,后来干脆放弃,变成无意义的标点符号,一次发五个,不多不少。
不管她发有意义的,还是没意义的东西,邵逾青都没有任何反应。
梁汀恨他像块木头。
她头一次感觉这么挫败,真真是人生滑铁卢。不管是学习,还是被男生追求,梁汀总是一骑绝尘。那些事情好像都很轻易,上课听一听,看看课本,至于吸引男生,更简单,梁汀什么也不用做。
但现在,她几乎束手无策。
要获得一个人的喜欢,首先要从接近他开始。她无法接近邵逾青,不论是生活,还是虚拟的微信。
总不能去他公司找吧。梁汀轻啧了声,把手机翻了个面,看见窗外的花园里积雪半融,纯白已经被泥泞沾染,只剩下狼狈不堪。
去他公司的话,会显得她打扰到邵逾青的工作,邵逾青作为一个生意人,大概不会喜欢这样。可他的生活行踪……梁汀灵光一闪,想起章庭之。作为他的朋友,章庭之总知道他的行踪。
加了章庭之的微信之后,除了那天给她邵逾青的微信,梁汀还没和他联系过。
她发了一个可爱猫猫头打招呼的表情包过去,章庭之竟然秒回一条语音。
【怎么了妹妹?】
梁汀也懒得兜圈子,直白地说明来意:章先生,我想知道,今天邵先生有什么私人安排吗?很久没见他了,他一直不通过我的微信,我有点想他。
章庭之嘶了声,看着最后一句,摸着下巴,在心里嘀咕。这小丫头还真是直接。
晚上他约了邵逾青喝酒。章庭之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消息出卖给梁汀,“你到时候过来找他?”
梁汀回了一句:好。
章庭之很快把酒局的地址发过来,在一个名为长夜的pub,梁汀在地图上搜了搜这地方,不算太远。
时间是七点半。
-
冬天的邵城六点天就黑得差不多,梁汀在出租车上张望窗外的长街,繁华又热闹,是多少人向往的欲望都市。梁汀特意化了全妆,穿了身符合气氛的衣服出门。
上半身是件米色呢子外套,下半身一条黑色短裙,里头一条打底裤,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抗冻。出租车里暖气开得足,一下车,梁汀被冷风扇得一个哆嗦。
她小跑着奔向长夜大门,直奔章庭之所说的地址。
章庭之今天叫的人不少,断断续续还没到齐。邵逾青和章庭之一起过来,pub里开了暖气,邵逾青解开大衣扣子,开了瓶酒,仰头喝掉三分之一。
章庭之在晦暗光线里似笑非笑,等着看好戏,“我今天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他们在楼上贵宾专座,没楼下那么吵,但也热闹,邵逾青听得不甚清楚,皱眉问:“什么?”
话音刚落,他手边的沙发陷下去,隐约的甜味扑入鼻腔。
“惊喜吗?逾青哥哥。”
第06章 chapter06
少女歪头看着他,巧笑倩兮,一句“哥哥”叫得百转千回。甜得发腻,是邵逾青最不喜欢的口味。
梁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用想也知道是章庭之的手笔。邵逾青看向罪魁祸首,罪魁祸首还挑眉,笑着问他惊不惊喜。
邵逾青冷笑。
梁汀当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交流,也当看不懂邵逾青不欢迎的表情,偏过头扫视一圈周遭,从他们的位置看楼下,视角绝佳。梁汀趴在栏杆上打量一番,转过身,“逾青哥哥,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她微压下巴,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
在邵逾青说介意之前,梁汀已经又开口:“毕竟叫您邵先生太过生疏,咱们怎么说也见过这么多次了。当然啦,不叫邵先生也有很多别的称呼,可是哥哥显得比较亲近嘛。”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后不管邵逾青表情,眼神瞥向桌上的酒瓶。
只有一瓶开了盖。
梁汀伸手要拿,还未碰到瓶身,先被人抓住手腕。温热的、有些粗粝的触感覆盖在她手腕上,光线很暗,其实看不清手的颜色和细节。
但上次在宴会厅里,梁汀认真观察过这双手。
所以此刻,她的记忆自动帮她补足这一切。
细长的、骨节分明的,很白皙,青蓝血管从手背开始往上延伸。她不自觉地吞咽一声。
转头对上邵逾青的视线:“多大了?”
意思是,未成年不宜喝酒。
梁汀听懂了,看着邵逾青另一只手拿走了她本来要拿的那瓶开了盖的酒,同时松开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梁汀慢慢收回手,“原来那是你的。”
她这么说着,表情可一点不像后知后觉。
邵逾青微不可闻地皱眉,她的举动太没分寸,即便用所谓一见钟情来做挡箭牌。
梁汀伸手拿了角落里的一瓶酒,甚至没尝试自己打开,已经转手递到邵逾青面前,“逾青哥哥,我打不开,你可以帮我打开吗?”
章庭之已经快笑疯了,为了不笑出声,只好不停喝酒,短短两分钟,已经喝掉一瓶。至于其他几个朋友,也是一脸忍笑的表情,却又都不敢发作。
邵逾青盯着那瓶酒好几秒,似笑非笑接过,很快帮她打开。
桌上的一排酒里,数梁汀拿的那瓶度数最高。
梁汀的确没发现,接过后还冲邵逾青甜滋滋笑着说了声谢谢。
“还差一个月十八。”这是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邵逾青微敛眸,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就会说什么一见钟情的话了。
梁汀拿着那瓶酒,仰头露出修长脖颈,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可惜下一秒,烈酒入口,呛喉烧心。她低头咳嗽,表情难看,丢人现眼。
再对上邵逾青的视线,能看见他毫不掩饰的笑意。
梁汀撇嘴,难怪刚才那么干脆,原来在这里等着看她笑话。
不过也不是坏事,这不就给她反应了嘛。
梁汀擦去嘴角的酒渍,“对不起啊,没怎么喝过酒,还以为你们……”她没再说。
一群二十几岁三十岁的男人,聚在一起喝酒,不喝烈酒喝什么,难道喝牛奶?
这话太过虚伪。梁汀转移话题,“逾青哥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褪去了那些光环,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此刻的邵逾青好像不再那么温柔,尽管看着还是斯文,却多了几分轻狂。他身体微往后仰,靠着沙发背,垂目看着梁汀,“要是我有呢?”
“不能够吧,要是你有女朋友的话,大概整个邵城都会知道的。而且,你说的是要是,那就是没有。所以,我可以追你吗?逾青哥哥。”梁汀看着他说,最后四个字还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头顶的光花花绿绿地变换,楼下的音乐声渐渐嘈杂,邵逾青轻勾唇角,微弓着身,往前坐了些,“别这么叫我,膈应得慌。”
梁汀挑眉,下一秒改口:“邵逾青,我可以追你吗?”
邵逾青一呛,眼神意味深长起来,还真会得寸进尺。
“你试试。”邵逾青喝了口酒,答案让她意外。
梁汀微瞪大眼睛,显然愣了好几秒,才笑说:“好啊。”
他们你来我往,旁边几个朋友看在眼里,各自对视一眼,在群里交流起来。
【什么情况啊?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不能够吧,邵小五铁树开花?】
章庭之倚着沙发,慢慢悠悠回答:你们不了解他,逗小孩呢,哪儿能真有什么。
章庭之瞥了眼梁汀,她倾身盯着桌上的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别说邵逾青,他也觉得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小孩儿多可爱啊。”章庭之回了一句。
不过是随口的感慨,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变了脸色:“章庭之,你禽兽吧。”
“啧啧啧,没底线了啊。”
……
章庭之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
本来的酒局玩得开,除了喝酒,当然也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碍于梁汀在,大家都有所收敛,不过酒过三巡,还是本性毕露,小声地聊起楼下形形色色的美女们。
邵逾青从洗手间回来时,他们的话题正是如此。
那小丫头倒是一眼没扫见。邵逾青一面找梁汀,一面坐下,才刚坐下,手边就有个小脑袋从角落里蹿出来。
“邵逾青,你平时也会和他们一样,聊这些吗?”她用眼神示意,他们指的是一旁的几位。
不知为何,此刻梁汀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黏糊。
邵逾青不动声色搜索着黏糊的原因,还未来得及查探更多,小脑袋已经耷在他肩上。
他下意识要抽手,还没来得及抽走,半路被梁汀拦截。她将他的胳膊紧紧地抱在怀里,脸颊蹭了蹭他肩膀,眼皮垂着,声音越发含糊:“你不信我说的一见钟情?”
邵逾青没答,她自言自语让这对话继续下去。
“干嘛不信啊?你长得这么帅,不就是用来让人一见钟情的嘛?我长得也不差啊。”她的逻辑逐渐开始混乱。
邵逾青摸到头绪,看向桌上那瓶给她开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半。
她是真敢喝。
-
他是真敢开。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邵逾青算是体会到了。
梁汀喝醉了,在场的所有人里,默认他和梁汀最熟,所以这重担自然而然交给他。她没喝醉的时候已经很难缠,喝醉之后加倍难缠。
梁汀抱着他不撒手,嘴里又碎碎念着些没逻辑的话。从长夜出来,到上车的那段距离,长得像过去一个世纪。
邵逾青有些恼火,几乎是按住的人,强行给她系上安全带。
他摔上车门,叉腰感受着冷风扑面,好几秒。也不知道真醉还是假醉。
绕到另一边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的同时开口:“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到梁汀神经,“我不回去。”语气强硬。
邵逾青好笑,“怎么?你还想跟我回去?”
梁汀瞪着一双迷离的眼,好像把他的话当真。
邵逾青轻笑了声,靠近了些,调侃的语气:“小丫头,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
梁汀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她只是垂下睫羽,许久没有声音。几秒之后,邵逾青却从她脸颊瞥见两行清泪,温温热热的,掉入无边的深夜。
她重复了一遍:“我不回去。”
邵逾青其实在想,也许她是装的,但不可否认,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腕表走到十点四十,不早了。
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吹着,一半吹入喧嚣的港湾,另一半吹响寂静长夜的开端。黑色的宾利穿过邵江大桥,经过喧嚣,也路过寂静。
当车子稳稳停在邵逾青住处楼下的时候,他抬头望了一眼,已经没几家亮着灯。车灯陡然亮起,又陡然熄灭,扫过灌木丛。
车内的暖气给得足,副驾驶的人歪头睡着,睫毛上有未干的泪水。她化了妆,此刻被泪水晕开,略显狼狈。
邵逾青觉得她素颜应该更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要化妆。但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真要带她回来。
从车上下来的几步路里,邵逾青认真回忆了一番,桌上那些酒里最烈的那一瓶,有半瓶进了小醉鬼的肚子,剩下半瓶的行踪呢?
似乎还安然无恙装在瓶子里。
所以,他为什么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没有答案。
邵逾青俯身,解下她的安全带,将人打横抱起,反手踹上车门。
她很轻,第一次见面就看得出来,这一杆瘦骨不知道有没有九十斤。
邵逾青抱她进电梯,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上升的时刻,再一次在心里说,真是鬼迷心窍。
抱着梁汀没办法拿钥匙,邵逾青把她放下,勉强让她靠着自己站稳,开了门,将人扔在沙发上。邵逾青起身去喝水,扯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