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很信任顾燕清的能力,事实上顾燕清也从未辜负过任何一道落在他身上的期待。
他的父亲曾经是电视台的高层,母亲是企业家,背景雄厚;而这位公子哥也并非活在父母的阴蔽之下混日子。他毕业于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专业能力过硬,眼界还高。
说句长远的,顾燕清成为他父亲顾怀河那样的名记者只是时间问题,甚至青出于蓝。
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
*
叶校回到学校上了一天的课,她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并不觉得累,一整天都十分兴奋。
她总是可以干净地从某件事情里抽身,然后投入学习,这天不会例外。但是当所有要紧的事情都结束之后,她的精神进入了滞怠,身体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
书里的文字都在晃动,模糊,歪倒;这状态也是学不下去了,她干脆睡觉。
十点,夏童回来开灯看见她,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啊你?”
叶校揉揉眼睛,被吵醒:“你怎么回事啊,最近怎么天天来学校。”
夏童说:“我交了钱喂。”
叶校拥着被子坐起身,“问问。”
夏童看她发红的脸颊,“你是不是又生病了?”昨天下雨了,天气又很阴冷,往后的温度只会越来越低。
叶校说:“没有,我只是累了。”
“为什么?”夏童问,她想起了昨晚,“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啊?”
叶校看了她两秒,坦白地说:“和人睡觉了,所以很累。”
“……”幸亏夏童现在没喝水,否则肯定会喷出来,她不理解:“和人睡觉累?”
叶校吸了一口气,“我说错了,应该是很开心。”
夏童说:“开心就好。”
叶校多问一句:“你怎么了呢?”
夏童:“我和你恰恰相反。不仅不能睡到开心,而且还和我男朋友吵架分手了。”
叶校对夏童男朋友的情况并不了解,多少听说了一些,是她本科同学。夏童多次埋怨她父母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理由是她的男朋友是外地人且家庭条件不好。
叶校对这种事很无解,给不了任何建议,甚至是一句安慰。当然,夏童也并需要安慰,她淡淡地说:“还是你比较稳。总之,谈恋爱鸟事太多了,不如来得简单点。”
曾经看着叶校宝贝那个鸵鸟蛋,打碎鸵鸟蛋,再修复鸵鸟蛋……夏童以为叶校在感情方面是个青铜,却没想到其实是王者。
第一次的食髓知味,并没有让叶校耽于这件事。
之后的几天她并没有联系顾燕清,也没有和他见面。只是偶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早上分别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沟通好以后的见面时间,在哪见面。
叶校想起来问的时候,但是碍于近期比较忙,只能暂时搁置。
这有点头疼。
忙碌了一段时间,她终于把自己整理的书稿交了。
周五下午,和周老师在她的办公室见面。
坐下来后,周老师忽然说起一个题外话,她问叶校有没有考虑过毕业后留教当老师。现在高校老师基本都已经卷到博士了,但也没关系,硕士在筛选过程中会多一个笔试,对她来说不是问题。
基于一些现实情况,叶校不会再继续念下了,对她来说也没有必要。
周老师说:“你做学术态度不错,留在学校教书很适合。一个小姑娘,以后在B市定居,工作稳定,户口问题也好解决。”
叶校说:“我没有想过当老师。”
周老师倒愿意听她说说:“你的工作不还没敲定吗?你将来想做什么呢。”
叶校毫不犹豫地道:“我想做记者,调查记者。”
周老师闻言惊了一下,她下意识碰了碰鼻梁,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说:“做记者很辛苦,你是个女孩子,能吃苦吗?”
叶校淡淡笑了下,笑容里有她难得显露的天真和光亮,甚至是展露锋芒的羞赧,“我吃过很多苦,所以不怕吃苦。那是我的理想。”
*
从周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叶校后知后觉一件事,她的项链丢了。
摸脖子的时候发现的,上面空空的,这几天她都没有感觉,但是她知道丢在哪了了。
在柏悦的那个晚上,她去洗澡,细链子和她的发丝缠在一起,当时她想拿下来解开的,顺手就搁在了盥洗台上。
但是她离开时,没有拿走。
叶校打电话给酒店方,问保洁阿姨当天打扫房间的时候是否捡到,工作人员说:“我们这边没有收到客房部的报备。确定是在我们酒店丢的吗?”
叶校说:“我确定。麻烦再帮我问一下。”
工作人员:“好的,如果找到就答复您。”
可是叶校等到第二天,对方打来电话说确实没有看到她所描述的项链,十分抱歉。叶校听到这个答案很沮丧,倒也不怀疑其真实性。
因为锁骨链这种小小的东西,很容易与大理石台面融为一体,或者是和一次性用品的包装堆在一起,被当成垃圾丢掉。
这个项链是她给自己买的第一个奢侈品,当然,也不能够算是奢侈品,是考研成功的礼物,一条玫瑰金项链,三千块钱。
不到别人一晚的酒店钱。
叶校摸着空荡荡的脖子,怅然心想:真是彩云易散琉璃脆啊,难道我就不配拥有一个好东西么?
两天后,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社会□□件。
B城卫视新闻独家披露了xx国家的高薪务工实际为境外黑|势力诈骗团伙;与警方发布的案情公告同步。
这条新闻占据了热搜一整天,整个社会为之哗然,叶校身边的人也都在讨论,热度堪比明星出轨。
在整个媒体行业被流量、点击量裹挟的今天,再有自媒体的飞速发展;各个卫视电视台也充斥着明星,综艺,八卦齐飞。
B城卫视总是显得独树一帜,敢说真话,爆各种大新闻,坚持深入、细致,全面侦查,揭露真相,牢牢把握作为官方媒体的发声公信力。
叶校在调查记者名单里,看到了顾燕清的名字。
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叶校也从来不主动去想他,她装作这会才想起来这个人一样,犹豫片刻,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看到她的项链。
半个小时后,顾燕清回复她了。
G.:【什么样的?】
叶校:【玫瑰金的,很细,带一个珍珠坠子,放在酒店的洗手台上。】
G.:【没有。】
叶校看着这两字,就好像自己当面被怼了,什么都没看见你问什么?她收起手机。
而顾燕清也没有再发来消息,看来对于炮|友的界限感,他现在掌握得很精准。
*
周日下午,叶校接到程之槐的电话,问她可否早点去家里,程之槐要在家里请吃饭。
叶校没有在电话里问为什么要请客。
认识半年,叶校和他们家相处得不错,俨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家教关系,说是朋友会更恰当。
一开门,程之槐看见她手里提着水果就皱眉:“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还要买东西。”
叶校知道程之槐是不想让她花钱,便解释:“也没多少钱。”
“对阿姨来说你也是个孩子,哪有让小孩子花钱的道理。”程之槐和叶校都是S市人,交情总感觉比别人多一些,也亲切。
叶校抿唇笑笑,竟然为程之槐这声“孩子”微微酸鼻。程之槐腰上系着围裙,正和保姆一起准备晚上的食材。
程夏在客厅看电视,把叶校招呼过去,“偷偷跟你说哦,我妈妈准备回来了。”
叶校不明白:“什么意思?”
程夏:“她之前不是在国外做贸易生意吗?现在要回国发展了,说是要陪我念书。”
“真的?那很好啊。”叶校不知道程之槐是怎么忽然想通的。
程夏给出答案:“姐姐,我和你说蔓山脚下的那个寺庙真是神了,我上次不就许愿我妈妈能够赚大钱然后回家来陪我吗,这才多久,就灵验了。”
叶校:“……”
说实话,叶校觉得应该是某件事让程之槐自己想通了。就像顾燕清说的,程夏下了那么多单,佛祖真不一定来得及给她处理。
果不其然,晚饭前程之槐找叶校聊天,坦白道:“自从你来,小夏的成绩就突飞猛进了。我听她哥哥说,小夏很怕你。”
叶校不好解释,她没打过骂过程夏,只是做功课的时候摆出她万年不变的冷漠脸就好。
程之槐:“她其实是依赖你,女性同伴给的安全感比男人多太多。我想,她需要一个成年女性的引导和帮助的,我不想给她留遗憾,明明我可以做到更好。”
果然。
程之槐又说:“国内的电商大环境不错,我有经验有资源,总能做出来。”
生意上的事叶校不懂,就没有接话,倒是佩服程之槐现在开始的魄力。
保姆在厨房问程之槐,鲍鱼想怎么吃,程之槐赶紧过去,“我来弄。”
叶校都来不及问她今晚还要请谁来吃饭,总不能是只请她一个人的。
过了会,叶校就和程夏进房间整理功课了。晚上七点,程之槐喊大家来吃饭,叶校出来看见程寒和顾燕清坐在沙发上聊天,电视开着。
只看到一个侧身,他穿着灰色的毛衣,长裤,头发剪短了。他的后背被日光抚着一层,镀上暖烘烘的光晕,毛衣显得柔软又舒服,露出一圈里面的白色T的领子。
叶校发现,他好像私底下很偏爱休闲的穿着。不修边幅,又有点家居美感。
叶校假装没看见二人,去倒了杯水,被程寒叫住:“叶校,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
顾燕清也看过来,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眼睛漆黑明亮,叶校蹭蹭鼻尖,被他看得略微尴尬,“顾师兄,你好。”
顾燕清嘴角一勾,淡定地说:“你好啊,叶校。”
叶校:“……”
这个画面莫名熟悉,是他们第一次认识打招呼的方式。
程之槐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喊道:“小孩,快点坐过来吃饭了。”
听见两人打招呼,忍俊不禁:“你俩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吧,干嘛总这么客气?”
程寒笑声朗朗地打岔:“就是这样,叶校对谁都那么客气,尤其燕清。”
客气的实质,就是距离感。
程之槐没有深问下去,估计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能理解叶校的距离感来自哪里。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只有顾燕清是正儿八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而叶校是最最站在他的反面的人。
但程之槐不这样认为,她认为叶校配得上那句“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她揽着叶校的肩膀,“来,你和我一起坐。”
一条长桌,到最后顾燕清还是坐在了叶校身边。
席间的话题很杂,成年人偏向聊点社会性的新闻,但是程夏觉得很无聊,非要聊她的爱豆,于是一桌子吵吵闹闹。
叶校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天,就安静地吃东西。
嘈杂的噪音里,她听见程之槐问顾燕清这次出去调查辛不辛苦,毕竟涉及境外。
顾燕清三言两语地解释了,没多赘述,但叶校听完也感觉到他的工作比她想象的复杂多了。
叶校吃完没有离席,默默拿起手机看了下,正好有个微信跳出来。
G.:【今晚出来住?】
叶校几乎没犹豫:【好。】
饭后陪程夏玩到快九点,叶校看时间不早了,就说:“你该去洗澡,然后背半个小时的单词,睡觉了。”
程夏噘着嘴,但是看到叶校不容商量的样子,再加上她妈妈的死亡凝视,只能照做。
程之槐命令程寒:“你送叶校回去。”
“好。”程寒起身拿外套和钥匙,叶校赶紧拒绝:“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了,很快的。”
程之槐坚持:“哪有开车快啊,地铁上那么多人,说不定要站一路,不累吗。”
程寒笑着说:“走吧,叶老师就别客气了。”
叶校不是客气,是真的不想让程寒送。
这时顾燕清从洗手间里出来,“你歇着吧,我来送。”
程寒莞尔一笑,看着叶校:“燕清开车比我稳,叶校你就别客气了。”
叶校说:“好吧。”
顾燕清去沙发上拿手机和外套,在门口等了叶校一会,然后两人一起出门。
电梯一路向下,锦华小区虽然是一梯一户,但是在电梯里他们什么没有做,甚至没有身体和眼神的接触。
昼短夜长的初冬季节,楼下的枫叶被风一吹,一片一片往下掉,叶片落地似乎都有了声音。
叶校裹紧了外套。
到车上她刚坐下,就被顾燕清粗暴地扯过去,摁在腿上,撬开她的唇舌吻了下来。
叶校的后背抵上方向盘,很疼,她不由皱眉吸气。
“疼。”她手臂攀上顾燕清的脖子,嗓音被暗夜融化,细声细气地控诉。顾燕清被撩拨到,他笑了一声手臂伸到她的后腰,将她揽过来,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想我了吗?”
叶校鼻尖在他的鼻梁上蹭了蹭。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可笑又可爱的话,于是她回答:“想啊。”
“想你的身体。还梦到我们又睡在一起,你亲我,像现在这样。”
看吧,她很少撒谎,必须撒谎的时候也要借着机会把真话说出来。
顾燕清的眼神变了变,他最终放开叶校,启动车子。
他们再次来到柏悦,还是上次的那家,叶校在这里丢过一条项链,想来睡一次觉成本还真是高,但是她不在乎,顾燕清给的快乐远比项链多。
进了房间,顾燕清说了一句:“你先休息一下。”便进了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