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她现在居然还得给这个替身做配。
丛桢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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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齐后,开拍。
第一场戏是丛桢饰演的女主姐姐发现了男女主的恋情后,恨铁不成钢,冲进庄园里将娜尔莉莎黛丝拽出来,逼问教训她。女主娜尔莉莎黛丝前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她觉得只要有爱,就能战胜一切。在姐妹俩愈发激烈的争吵下,仆人赶来,姐姐因为太过于生气打了娜尔莉莎黛丝一巴掌。
一般这种戏份,打人的演员会窝着掌心,成中空的姿势,朝着被打者的下颌一块打过去,被打者在她打下去的一瞬间顺势侧过脸。这样出来的巴掌戏才会声音响亮,并且也不会伤到被打的演员。
只是——
“啪——”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耳朵里一片嗡鸣声,奚白偏着头眼冒金星,差点没站稳。
片场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是什么情况?
奚白转过头,眼前的画面还有些黑晕,脸颊的火辣辣疼痛逐渐清晰。
丛桢抬手指着她的鼻尖,五官都因为愤怒皱起来,声音尖锐地指责这个不听话的叛逆妹妹,奚白舌尖抵了下牙齿,正要接上台词。
丛桢冷不丁顿住,磕巴了下,而后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啊,不好意思,我有点忘了后面的台词。”
她走近扶着奚白的手臂,歉疚地蹙起眉头,声音温柔似水:“我很久没拍这种戏了,好多年前和老戏骨老师们都是真打的,奚白你不会怪我的吧?”
丛桢早在她年少时便一举成名,爆红的那部电影是和圈内很多老戏骨合作的,演技无可指摘。那个时候的打戏哪有什么替身,于是现在就有些网友跳出来说还是以前的剧真实,哪像有些演员连个挨巴掌的戏都拍不好,假打没意思。
她这话,是直接把奚白架了上去。
导演连忙出来打圆场,安抚了下奚白后,看着丛桢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个人都好像和闻祈年有关系,而且丛桢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他作为导演不好说什么。
小婷冲到了奚白身边,心疼地查看,小声说:“都红了。”
这才多久,待会肯定会肿起来的。
“导演再来一次吧,我这次一定把台词记牢。”丛桢真诚地望着导演,她面容柔婉,很容易叫人心生怜爱,“我实在是太想演好了。”
闻祈年不再让人特意关照丛桢后,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依旧片约不断,这部《野蔷薇》的女三还是她经纪人各种托关系才得来的一个机会,原是冲着女主去的,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一个奚白。
导演闻言,看了眼奚白,声音温和了些,不放心地嘱咐丛桢:“你下手的时候像我这样,有点技巧,真狠狠一巴掌待会奚白的脸肿了不好。”
丛桢柔柔地点了点头。
奚白笑笑,“再来吧。”
“啪——”
这一次,巴掌扇下去的力度似乎更重了,导演倏地站起身,差点要哭。
奚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脸颊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你知不知道羞耻,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都要给我们的家族蒙羞了,你还不明白吗?”丛桢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她,眼底的妒意快要溢出来,她咬着牙,似乎在指桑骂槐:“你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
奚白顿了半秒,而后笑了声。
丛桢一愣,导演和其他人也露出错愕的表情。
奚白走近丛桢,在她怔愣中反手就回了一巴掌,直打得丛桢脑袋一偏,脸颊瞬间肿起。
丛桢被她打得人都傻了,手指刚捂上脸颊就疼得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奚白。她竟然改了剧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
“你竟敢——”
啪——奚白又打了一巴掌,打断她的话。
“我亲爱的姐姐。”年轻女孩扬起唇,眼眸中的笑意又深又冷,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呢,你和萨切亚先生还好吗?我可是听说,萨切亚先生的夫人就要回来了。”
她笑眸盈盈,如同春日里最明媚的艳阳,红唇轻启:“她要是发现你竟然觊觎着丈夫的兄长,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句话是奚白自己加上去的,和丛桢的那句替身一样,都是剧本上没有的,依据故事情节自己补充的。这样一加,反而更符合娜尔莉莎黛丝随心所欲不为世俗规矩所束缚的性格。
丛桢瞬间脸色惨白,瞳孔骤缩。
怎么会?
奚白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这场戏以丛桢捂着脸失魂落魄结束,导演跑过来说谁也不是,只讷讷地说:“你们姑娘家的....下手可以轻点。”
倒也没有必要那么拼,两个人看起来就跟仇人似的。
小婷抱着冰袋小心翼翼地覆在奚白脸颊上,但是难以避免的会有些疼,奚白下意识地躲了下。
真挺疼。
刚才那一巴掌应该再重点的。
“怎么还真打这么重啊,有病吧。”小婷看着奚白按着冰袋敷了得有好一会儿,脸颊却还是红肿的,不由得撇嘴低声骂了几句。见奚白没说话,以为她还没回过神来,放缓了声音叮嘱她:“奚白姐,你小心点她以后,我就感觉她是故意的。装得那么温温柔柔的,第一次见就觉得这人不好相处.....”
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奚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这一出,奚白的脸肿了,原计划和郁苏的对手戏也拍不成了。导演让她回去休息几天,先拍其他人的戏份。
姜离得知这件事后,连着输出了十几分钟的国粹,火冒三丈就要立马打飞的过来,最后被奚白拦下来。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奚白眼底笑意有了些温度,“我一巴掌也没落下的还回去了。”
姜离还是气,“她不就是仗着有闻总吗?我这就去跟邵总说,真不要脸!”
说完,也不给奚白说话的机会,当机立断地挂了电话。
房间只剩下奚白一个人后,彻底地安静下来。
手机震动弹出标记【秦云】的短信,大致意思是指责她居然对自家人动手,短信里说,丛桢是赵宝珠的表姨,就也相当于是奚白的表姨。
奚白换了手机号后特地存了秦云的号码,她要是想,总有办法弄到自己的联系方式,与其不知来者,倒不如提前备注,以便拒接。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丛桢会跟她有这么一层关系。
秦云:你把她的脸打成那样,你叫我怎么好意思面对宝珠,面对你大伯?
秦云: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要翻天了?最好给我去道歉,不然要是因此让闻总怪罪到赵家头上,你就死定了臭丫头。
秦云:我可是宝珠听说,你不过就是丛桢的替身罢了。
十来条消息,奚白只扫了一眼,目光在最后那条上停留了几秒,放下手机没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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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休息,奚白把《野蔷薇》的剧本又读了一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琢磨娜尔莉莎黛丝这个角色。
她的爱意茂盛炽烈,但不爱的时候又能很快放下,像枝野生蔷薇,美丽而又用着自己的尖刺勇往直前,在那个男性地位高于女性的时代开创了属于自己的辉煌成就。
看了会儿,微信有闻祈年的消息。
闻祈年:明天去青城出差,晚上来找你。
闻祈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奚白看完,不打算回。
连着两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过得十分惬意。只是脸上的红肿没有完全褪下,待会去见周知敛时就得涂点粉底遮遮了。
下午六点左右,周知敛打了电话过来,他语气轻快:“枝枝,我在停车场的最左边等你。”
奚白已经戴好了帽子和口罩,“好,马上下来。”
临出门前,手机又有新消息。
闻祈年:快开完会了,待会就到。
奚白收起手机,进电梯,下停车场。
...
手机震动时,奚白跟周知敛正聊到国外的一个画展,气氛很欢快轻松,于是看也没看一眼就接起。
“放我鸽子?”
男人声音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低沉中透着股隐隐的怒气,“你现在在哪?”
在哪?
奚白下意识往对面看了眼,而后对上周知敛温润的笑眸,她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低笑了声:“我好像...并没有答应说要见你。”
“而且我在哪,你管着着吗?”
那头,闻祈年脸色骤然一沉。
第29章
一瞬间, 电话中只剩下呼吸声。
周知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奚白的眼眸中逐渐带上了点关切,低声询问她:“枝枝?”
即便他的声音很低, 但闻祈年还是敏锐地听到了那一抹模糊的男性声音。他不由得用力捏紧了手机,手背上四根副骨凸起,修长而分明。
嗓音因极力克制怒气,变得有点沙哑,“你和谁在一起?”
奚白冲周知敛摇摇头, 闻言,没什么耐心地蹙起眉头:“我还有事, 不说了。”
说完, 便挂断了电话。
通话随着“嘟”声后挂断, 回到原始界面。
闻祈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没了笑意的眉眼渗着森森冷冽,浑身上下像是聚集着化不开的阴云,充满低气压,仿佛要将人吞噬掉。
肉眼可见的怒意。
他收起手机, 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宋均愣了下, 拎着满手的购物袋快步跟上去。
这是吵架了?
他没敢出声询问,但是这堆送给奚白的东西还得有个下落啊。
他琢磨了会闻祈年的心思,小心试探道:“闻总,这些东西我让前台到时候给奚白小姐送去, 您看行吗?”
闻祈年脚步顿了顿,拧起眉头, 回想起刚才那通被挂断的电话, 喉间微涩。他攥着指节, 脚下步伐陡然加快了许多, 像是要把那些冷淡敷衍的话尽数抛在身后,声音冷硬:“随便你。”
这话.....
宋均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经过前台时,他把所有东西都放回去,又低声叮嘱一定要向住在609的奚小姐说明,这些都是闻先生特地交代送来的。
交代好后,一转身就看见闻祈年要笑不笑地觑着他。
宋均以为是自己的自作主张被发现,要挨说了,不曾想,闻祈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这,这是默许了?
正要走的时候,酒店经理来了。
他赶到闻祈年身边,连连哈腰问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闻祈年的脸色,绞尽脑汁地思索究竟是哪里没让京都的这位闻总满意,连着两次都没在这住下。
他诚惶诚恐地直咽口水:“闻总,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您说,我们一定改正。”
他早就听说过,闻氏的这位掌权人早在继位初,便手段狠辣,连血肉亲情都不顾。闻家的几位叔伯,死的死,残的残,进去的进去,在他手里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他接手闻氏的第一年里,直接将集团内部换血大半,许多小员工都被裁了,拖家带口的跪在地上求他都没用。
宋均暗暗看向神色阴郁的闻祈年,给了经理一个安心的眼神:“闻总没什么意见,你去忙吧。”
酒店经理松口气应下,正准备回岗。
闻祈年却忽然开口叫住他,单手松了松衬衫领口,眉宇间的戾气仍旧很重。
“闻总,您还有什么吩咐?”经理紧张地等待着指示。
手机震动,闻祈年矜持了两秒,点开微信。
是钟鹤。
钟鹤:来喝酒?
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滋味,提着高高的心倏然坠落,摔得稀巴烂。
宋均喊了他一声,闻祈年喉结微滚,从喉咙里沉沉嗯了声,掀眸看向酒店经理:“给我拿个东西。”
五分钟后,闻祈年出了电梯。走廊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光与影将他的侧脸分成两边,一半隐匿于黑暗,下颌线条锋利分明。
他垂下眼眸,鸦羽般的长睫打下一片阴影,藏住了眼底的情绪,骨节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烫金房卡。
编号,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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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
奚白把手机放在一旁,周知敛坐在对面,很是安静地看着她,她笑道:“不好意思,你等久了。”
周知敛佯装不高兴地皱眉,“瞧瞧你是什么话,我们都这么好的朋友了,还说这种生分的话。”
周知敛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和他相处起来会感到十分舒适自在,并不像闻祈年那样,连笑起来都透着股压迫的侵略性。
奚白也不再跟他多客气,继续说起画展,周知敛顺着她的话往下聊,气氛很好。但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枝枝,你是和刚才打电话的人吵架了吗?”
“没有。”
奚白笑了下,随意道:“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
她仍是笑盈盈的模样,可周知敛却看出来这笑意下的冷漠。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两人某次谈心时,奚白醉后提过一嘴的初恋。
后来,似乎说起这位初恋,她就会变得像另外一个人——
冷漠,疏离,憎恶。
面对他的猜测,奚白笑笑,默认了。
周知敛心下一沉,也没再问,她是不是还在和那位初恋联系。
饭快吃完时,天也黑了。
两人聊到了《野蔷薇》里的骑马戏份,导演是打算用替身,毕竟奚白进组仓促,来不及培训。
“你们后期不是要回京都拍摄了吗,刚好空闲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我小舅舅的马场练练。”周知敛咧嘴提议,眼睛噌得就亮了:“我那时候也回去了,刚好可以教你!”
奚白想,也是,替身上场,后期她要补拍的细节镜头也会很多,倒不如自己练会了,也算是掌握一门技巧。
她眨了下眼睛,明亮的眼眸像是盛满了星辉,很是耀眼而又温柔地跌在了周知敛眼底:“好,那我等你通知啊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