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祈年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指,眸色沉沉。
“你们节目组就是这样对待选手的?”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导演一顿,有苦难言。
本来吧,摸下就摸下吧,不行把酒喝完也就没事了,这些都是圈子里的潜规则。可偏偏奚白性子傲,不肯就算了,把话说的生硬又直白,他能怎么办?
他就是个低声下气得捧着投资人的导演。
而且闻祈年向来不多管闲事,怎么这次大动干戈.....
这样想着,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的奚白。
奚白冷冷看他,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此刻透着股不好相处的冷矜。
“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导演也只好嚅嗫着狡辩,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闻祈年舌尖抵了抵牙齿,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一直站在后边没机会露面的宋均见状,暗暗地往后退了一步,免得寒意冻到他了。
这时,姜离握着手机从外边进来。
看见这场面,脚步陡然停住。
她看了看闻祈年,又看向站在角落不说话的奚白,咽下满腹疑惑走向奚白。
奚白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我不想参加这个节目了。”
跳舞的机会那么多,不一定要死磕这个。
姜离发现她手腕上的抓痕,还有没了人影的张总空位,对这事差不多有个底了,又气又懊悔:“行,那我们回去。”
导演还想挽留一下两人,但闻祈年脸色太阴戾,一个眼神就死死地压制着所有人,他连开口都不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白和姜离走掉。
等两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宋均微笑着把门合上,挨个让众人签下保密协议。
闻祈年还在想奚白看他的眼神,惊吓之后神色便回复了淡然,依旧不为所动。
眸色渐黯。
但很快他又咬牙,这个墙角他非撬不可。
本来今晚要是顺利说不准还能说上两句话。
他素来没什么耐心,啧了声,抬手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导演。导演的心随着他的幅度上下起伏,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摇摇欲坠。
半晌,男人牵唇轻嗤。
“换掉,我就投。”
-
那天之后,姜离已经替奚白拒绝了《舞林风声》,但没过两天,就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说是导演组大换血,再次诚挚邀请奚白。
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奚白就在旁边听着。
她登上了好久没更新的微博小号,全屏九十九加的消息提示,评论区大波人询问她去哪儿了,是不是打算退圈了,求她更新视频。
奚白顿了下,打算待会拍条视频剪辑发上去。
大概是姜离时不时询问奚白的间袭被察觉,电话那头安静的过分,然后一道好听男声传出:“我可以跟奚白小姐谈一谈吗?”
男人自称是接手《舞林风声》的新导演张白,开门见山报了名号后,姜离和奚白均是惊讶。
张白在综艺导演圈里的名气不亚于卫尚国在导演圈,国内数十部经典综艺都是他执导的,有人说他出手的综艺想扑街都很难。
奚白本意还有点犹豫,可谁知跟张白聊了几句后就好像被带到沟里去了,一两下就稀里糊涂地应下了。
挂上电话,她和姜离面面相觑。
“下次还是你来接电话吧....”奚白陷入了自我怀疑,“我好像很容易被他的话带进去?”
姜离咽了咽口水,然后兴奋地晃着她的肩膀:“是张白导演的综艺,咱们赚飞了!”
....
酒吧包间。
张白收起手机,包间里这才恢复热闹,音乐响起。
他挑眉看向身侧倚在沙发里的白衬衣男人:“你难得开口找我,没想到是为了个女人。”
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
闻祈年勾了下唇,睨了他一眼,没否认。
“只不过,最后比赛结果要看她的实力。”张白给自己倒了杯酒,跟钟鹤碰了下。
钟鹤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张白斜斜瞟了眼,钟鹤给人发了好几条消息,对方都没回复。
闻祈年低笑了下:“她也不会想要黑幕的。”
“她特别有原则。”
有原则到,说分手就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啧。
闻祈年一口闷完面前的酒,喉结滚动,展示给他们看,抓起车钥匙起身:“走了。”
张白:“去哪儿啊,我这不刚来?”
程寻纪看他一眼,好心解释:“估计去找奚白了。”
“他前不久刚买下奚白租的小区,给人上下左右都清空了。”
“.....”
张白语塞,看向一旁因为等到对面一个“嗯”就嘴角上扬,然后又哒哒哒给人家回四五条消息的钟鹤。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近段时间忙于工作,没时间跟这些老友出来聚,怎么再见面就都成了这个样子?
他扭头问程寻纪:“那你呢?”
说起这事程寻纪就蔫了,阴郁地喝了一大口酒,倒回沙发里:“我也想。”
“可是没机会。”
“我找不到她。”
张白:“.....”
感情你们这是都为情所困,早知道就不来了!
-
林颜到京都了,刚巧周知敛也说约奚白吃饭,奚白想了想,问过林颜意见后,林颜不介意一起吃饭热闹热闹,于是便让两人到公寓里来吃饭。
刚好新买了个烤肉火锅一体的锅能用上。
周知敛和林颜都在城南,他们俩便联系着一起过来,奚白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菜等他们一起回去。
三人到了地下车库,东西太多拿不了,还有菜撒了一车,林颜便自告奋勇地率先送上去一趟,剩下奚白和周知敛在车里收拾那些散落的菜。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没了叭叭叭个不停的林颜,气氛明显有点安静。
奚白没觉得有什么,但周知敛却始终心不在焉,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收拾包装的年轻女人。
黑色长卷发垂落在身前,她不厌其烦地把它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耳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美好安静的气息。
“枝枝。”他忽然喊她。
奚白疑惑地嗯了声,手中动作不停。
“我能不能......”
话音说到一半停下,奚白抬起头朝他看过去,眉眼弯弯问:“怎么了?”
对上奚白的笑颜,周知敛想说的话突然就不敢继续了。
他怕有些话,说破了反倒会弄得更糟。而且....
算了。
奚白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她早就在想周知敛是不是遇到了麻烦,直白问道:“周知敛,你需要我帮忙吗?”
周知敛看着她,而后摇头笑了笑,“没有。”
他不想说,奚白也没办法再追问,只在两人拎着东西下车后虚抱了抱他,像他在国外那会儿那样安慰他:“烦恼都会过去的。”
过不去的。
没有得到,就总过不去,
但周知敛没说,他笑着点点头:“好。”
周知敛进电梯后,奚白突然想起来还没买饮料,便让他先上去,自己去便利店买饮料。周知敛想跟她一起,但被奚白阻止了。
“你待会下来再拿一趟东西就行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奚白在心里盘算着要买点什么饮料,一转身,目光微滞。
轻快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闻祈年一身黑色大衣站在他那辆昂贵的车边,修长冷白的指尖还夹着根没点燃的烟。
四目相对,闻祈年脸色很沉,笑眸中阴冽渐起:“你把他带回家了?”
这样子很明显是看到了刚才的拥抱。
想到闻祈年的难缠程度,奚白眉头也皱起,掉头就往回走。身后脚步声追来,她没理,径直进了电梯。
按了电梯按键,金属门缓缓合上。
男人的大手突然出现。
闻祈年喉咙酸涩,他滚了滚喉结,挡在感应门前不让她离开。
袋子沉沉的重量勒得奚白手疼,她不耐地掀起眼眸:“有事?”
她没耐心剜他的神情也好看,眉眼生动,不像每次见了他那样的淡漠。闻祈年又酸又气,可他不敢过界。
“我也没吃饭。”他低伏眼睫,掌心的车钥匙被紧紧攥着,可心脏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一阵钝钝的疼蔓延开来,闻祈年喉结微滚,瞧着她:“你说我可以提个补偿的。”
闻祈年想到周知敛也会出现在他们曾做过的沙发上,心就一阵阵的疼。
“你们要买饮料?”他又问。
奚白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是又卖的什么药,“你问这干什么?”
闻祈年重重咬了下牙。
“他喜欢喝什么?”
他盯着奚白,一字一顿:“我送两份,还不行吗。”
第44章
这一刻, 听到闻祈年这样近乎是卑微的话,奚白竟觉得可笑又可悲。
可笑他放低姿态,愿意连周知敛的喜好都摸清楚, 又可悲闻祈年在她已经放弃了他的时候才后悔。
一切都不对,都乱了套。
跟她的本意不相符。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奚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再次逃避这种僵境。
在她生出退意的那一瞬间,手腕被握住, 男人指尖微凉的温度冰得她一激灵,指腹粗粝,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叫奚白抿了抿唇。
“枝枝。”
没了阻挡后, 电梯门缓缓合上, 向上升去,狭小的金属空间只有电梯运行的失重感。
闻祈年喊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
此时他发现自己嘴拙得要命。
“我想你。”
片刻的静默后,奚白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令闻祈年忽然觉得奚白站在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他眼睫微动, 将年轻女人的所有神态都小心收敛, 奚白不再露出厌烦的表情,但他们之间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能触碰得到她。
“或许你真正想的并不是我呢?”
奚白声音很轻地说, 抬眼直视他:“你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哄着的, 突然有一天你养的小宠物跑掉了, 并且一向乖顺的她说再不会回到你身边, 也不会喜欢你了。换做是谁, 都会心有不甘的,有人会想算了,有人会因为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而觉得耻辱,不甘心地想要让她回心转意。”
这是两人一点私人情绪都没带的谈话。
却多了几分疏离。
闻祈年口中干涩,“我不是....”
奚白弯起嘴角笑得像他们初次见面时的美好,说出的话冰棱子似的戳心:“闻祈年,你只是不甘心我这只小金丝雀主动抛下你罢了。倘若当初是你提出的分手呢?”
“你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念念不忘了,你只是不甘。”
听到那句“金丝雀”时,闻祈年眼睫猛然颤抖,脸色也变得更白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奚白很好心地为他解惑,“你身边的朋友不都是这样想我的吗?我一直不太喜欢他们,也不太喜欢你们这样的公子哥。”
她顿了下,也在调整自己的情绪,闻祈年看着她微蹙的眉头本能地想要抚平,抬起的手在奚白立刻后退的几步中僵住。
“只因为是你。”
所以我可以忍受他们对我的各种打量的眼光,和私下里暗暗交换的打趣眼神,那是因为我爱你。
“就算如你所说,其实你早就喜欢我了,可那又怎么样?”奚白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冷静,不像之前的那般情绪化:“我手摔伤那段时间,你出差,和孟晓的女神传绯闻。我和赵宝珠对台拉票,你给从丛桢帮了忙。我犹豫挣扎难过的时候,你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牛奶过敏你不知道,还烧掉了我亲手编织的手绳。我真的已经很累了,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提起这些话题让我想起来那些和你在一起糟糕的时候呢?”
“我...”奚白想说我真的不爱你了,可这次话到嘴边,她的视线轻抬,落在闻祈年凌冽坠着矜贵气的眉眼间,顿了下,眉头困惑地皱起,像问在闻祈年,也像是在问自己。
“破镜怎么可能重圆呢?”
闻祈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慌在心底逐渐冒着头,然后一阵风掠过,便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整片天际。
他无法反驳她的话,他给奚白带来的伤害无可抹去。
奚白自顾自,也不管闻祈年多么抗拒这个回答:“无论怎样高超的技巧修补,无论看不看得见,感不感受的到,都是存在的。等到某天遇到一个微妙的着力点,就又会碎开。”
“所以,还是算了吧。”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大概是没有别人用,便停在奚白的楼层。
奚白重新按了开门键,她刚要走出去,闻祈年从后面轻轻勾了下她的手指。
这次真的就只是碰了下。
他不敢再像从前那样为所欲为,变得小心翼翼极了。奚白愣了愣,转身看向他,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却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能清晰安静地看着男人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他那优越的五官轮廓,他的黑眸里涌动着挣扎的痛苦情绪,还有停留在她身上不愿离去的目光。
像极了从前的她。
寂静中,闻祈年的视线看向紧闭的大门,周知敛就在里边。
他舌尖重重划过牙齿,嗓子堵涩:“那...晚安。”
奚白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回这句话,转身打开了那扇门。
一开一合间,周知敛清润的笑声隐隐约约传出:“枝枝。”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