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和她一起面向老板桌,席烽合上活页夹,起身去外头开会,回答得很简练:“危机下的经营方式我们得适应,寒冬随时来临,随各种准时做好备。但我相信一点— —这一定不是常态。”
多年坚守一个行业的他很清楚,每个行业都是周而复始的运转,而这个周期中有兴就有衰。最难的低谷往往也蕴含着最有爆发力的商机。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黄金般的机会也许在前方,也许在远方。但他们不能守株待兔,无论如何要在新的方向上找到第二条曲线。
下午慕黎黎被董小姐叫走,去看她准备的发布会场,烽火旗下第一间智能无接触酒店即将面世。很多宣传材料董小姐要她帮忙看一遍,和他们投资部对外宣称的定位是否一致。
四点多完事,计算机收好,这一年的工作算是正式收官。
她没直接回家,兜了一圈又回到公司。在二十层等席老板到六点钟,他才从刚散场的会议室出来。
两人约好去超市采购,春节假期轻松是轻松,休息也是真休息,然而家里做饭成了一大难事。
“还得买本菜谱,或者先下个做菜的APP 。”慕黎黎在手机里的备忘录上记下来。
周围几个在家隔离的同事在朋友圈狂晒手工美食,把慕黎黎羡慕的不行,打算趁假期练一练身手。
“你确定你做的,不会毒死人?”
慕黎黎正要对席烽的言论抨击一番,手机放进大衣口袋,空出来的手却被旁边的人抓走了。
“你干嘛?”她如惊弓之鸟,警惕地盯着公司电梯间的监控,“保安还没下班,一会儿被人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席烽不在乎,等电梯门开,给她把围巾包紧,牵手往车库走,“上回给投资方报的个人股东材料,你以为看过的人还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被这股风吹过的同事口风都很紧… …资方的法律部有次要烽火补数据,要求披露小股东之间的关联关系。夫妻是近亲属中的近亲属,还是慕黎黎亲自给法律部打的电话,请他们从法律上把关给她加上去的。
她相信丁助理不会说,小苏不会说,法律部不会说,但那份文件至少同时经过了人力资源部、总办和好几个副总… …
每每一提这事慕黎黎就自动消音,有钻到地缝里去的倾向,席烽把人塞在车里,探身进去亲了亲:“行了,还是我做。总不能假期去医院, 你负责你擅长的洗碗吧。”
年三十两人说好在慕家吃年夜饭,慕黎黎起初问席烽,除夕在这边过,席爸席妈没意见吗?
“我和他们说好了。”席烽回,那边他负责搞定,“不过爸妈说让我们考虑考虑,年后能不能挑个时间补宴席。结婚一年内还说得过去,再晚就不象话了。”
老人们对婚宴有一种执念,一辈子参加过数不清的别人家的婚宴,轮到自己家却张罗不起来,似乎是心里过不去的缺憾。
慕黎黎则是一阵一阵的改主意,上个月还觉得太累太劳民伤财,下个月看人穿婚纱又眼馋到夜里甚至做梦,梦里是圣洁的纯白和草坪的,以及漫天飘洒的花瓣雨。
可这五月前能不能补上,还得看老天。也许他们的婚姻注定缺少一场神圣的仪式,如同他们一开始领证就缺少的一点点诚意。
席烽答应了席母,但也说不行只能等年底,让席母有空先帮慕黎黎置办东西。两人聊了一路宴席怎么个办法,没说到请哪些客人、定哪色,些菜反倒把慕黎黎梦里的场景还原了个遍。
进慕家时慕黎黎抱着席烽的手臂不肯撒,节礼全挂在他另一只手上。换完鞋没一分钟的工夫,席烽又把她拉了过去,她再次挨着他,笔着,直站只脑袋软塌塌没骨头似的靠着他的肩头,连体婴似的分不开。
第六十九章 完
看俩人温柔对视、甜情蜜意的样子,慕岚岚自觉躲进了厨房。春节家里没有阿姨,凡事自己动手,她不情愿的被章女士拉出来帮工。
这两天慕岚岚正和章女士闹气,初三小苏想登门来家里拜年,弥补上次医院见面的简陋,章女士死活不同意。说你们在外面怎么胡天胡地我眼不见为净,带到家里就是不到时候,少说一年以后,多说看我心情。你别和我拧,来了我也不管招待,看你下不下得来台!
小苏明显不符合章女士多年认定的标准。她是女人要高嫁这个观点的忠实拥趸者,不相信以慕岚岚的外貌和条件,只值得这样的“身价”。几年间挑来挑去,被这样一穷二白的男人俘获,章女士这里绝对没那么好过关。
大过年的慕岚岚攒了一肚子气,到底是她找男朋友还是章女士找男朋友,这么多年这事已快成了死结。没说两句,章女士便翻出曾经离婚后带她四处颠沛流离的辛酸苦楚,细数做妈的良苦用心,最后只差涕泪横流地让她愧疚。
她再果断坚决,也不得不被这一套根本逆不过的强大逻辑所绑架。
一袋子青菜洗得七零八落,菜叶子几乎揪光只留个菜心,炒出来半盘都剩不下。一会儿后慕黎黎进厨房端水果,问了她一句。
“真让小苏来家里啊?你们进展够快的,比坐火箭还神速,他的性格啊脾气啊家庭啊什么的,根底都摸清楚了吗?”
慕黎黎的本意是不着痕迹的点慕岚岚一下,可慕岚岚心情正坏,俩人从小不对付惯了,听在她耳里就成了轻率且讽刺的挑衅。
“神速什么了,比起你和你家这位,我们这算神速?你是不是小学算数没学好,体育老师教的?”
慕黎黎被呛,啃了口苹果,辩解:“好吧,神速不神速的无所谓,挑人主要看眼光。小苏人不错的,其他方面嘛,只要你擦亮眼睛、真心实意选的,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明里暗里总在暗示什么似的,慕岚岚不满:“说了和没说一样。你以为就你算擦亮眼睛,只有你的眼睛是透视镜?我选的人我乐意,你们谁也少在边上指手画脚。”
“嘁,事实证明,我的眼睛就是透视镜啊。”慕黎黎不怕她,神气地一甩长发,看起来格外容光焕发。
当初选来选去,瞎猫撞上死耗子似的选中席烽,一年过去慕黎黎自觉没有所托非人。细想下来与其说是运气,不如说还是有点点门道。
但这个看人的门道很玄乎,一半用头脑一半只能靠感觉,一时难以用语言说清。
“反正对男人呢,你要多观察,看对方的父母,看圈子朋友,更重要的是看清他的品行… … ”
“自以为慧眼识英雄,跑到我这儿来耀武扬威?”两人多年争锋,不是那么容易缓和下来的。
慕岚岚嘴上从不输人,尖刻地反问,“慕黎黎,你虚伪不虚伪,别以为我那会儿出国就不知道。你好几年都不急、突然火烧屁股似的结婚,为了什么?”
“你管我!”
“呵,在爸爸眼里你是小公主,他还贬低人家席总重利轻别离,殊不知最重利的就是你。”慕岚岚不屑道,“一套旧房子,你也至于卖身!说你是假结婚真敛财也不为过,怎么,房子到手还不离婚,是又看上席家的产业和家财了?来家里秀恩爱,谁知道你俩是真的、还是演的!”
… …机关枪似的扫射过来,慕黎黎中了好几颗子弹似的内伤不已,“好,你不虚伪、你不物质、你是爱情至上,行了吧— —下次再管你的破事儿,我就是小狗!”
她气沉丹田,扔了苹果从厨房噔噔踩着地板出来,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席烽的背影就在她前头,脚步沉缓,沿路拐进客厅,很明显也是从厨房的方向而去。
他听到了多少壁角,慕黎黎回想又回想仍不确定。
她脚下下意识地想追过去,心里却先怯了场。席烽在慕行长书房陪他了很久,慕黎黎在客厅也等了很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空悬着,被纷杂的线东牵西绕成一团似的越裹越乱。
她需要静静,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起来,窗帘拉上,一个人踏入隔绝出来的小阳台,对着黄昏的夕阳胡思乱想。
脑子里闪过委屈、焦躁,但心中更多地被没有头绪的恐慌所占据。席烽会不会从慕岚岚的几句话延伸开来多想?他对她的信心本就才重建了不久,何况他们之间的感情基础像纸一样薄弱… …
慕黎黎开始后怕,今天这样万家同庆的除夕夜,如果他在慕家因此动起气来,恐怕一家子这整个年都不会安生… …
屋外章女士已备好热腾腾的年夜饭,叫大家出来吃饭的声音被几层障碍物挡去,她没有听到。
脑中编了几套说辞,却觉得句句不通条条拙劣,再如何解释也近乎于粉饰,至少不能打动对凡事明察秋毫、洞察敏锐的他。
绞尽脑汁而又渐生无望之时,有人挑开窗帘,终于发现了她的踪迹。身后一道身影笼罩上来,男人的怀抱宽厚,带着久处室内的温暖,更衬得慕黎黎单薄凄冷。
“藏在这儿呢,叫我好找。”席烽抱怨,几个房间找遍,差点以为她出门了,“你一直在这?”
慕黎黎偏过头,先去看他的眼睛,口中轻“嗯”了一声。
“那叫你好几声不答应?手机也不带,专往角落里钻,和我捉迷藏么?外面都等你吃饭呢。”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当好玩吗。
偏她还一脸懵懂,席烽气都气不起来,拖她到身前,也不训了,照她身后“啪”地给了一巴掌。
说是一巴掌,不过手指尖擦过的劲头,他手下留了轻重。只是把慕黎黎打愣了,情趣没领会多少,猛退一步双手捂着屁股抵住栏杆,反而很怕他忽然再度动手的样子。
席烽最受不了她这副单纯又柔弱的小表情,一双似水的眼睛提心吊胆地望向他,足够让他心软下去。他欺近栏杆把人困在怀里,很快地在她嘴唇上咬了几下。
直到腰间有两只小手触碰上来,拽住他的毛衣,然后在他薄薄的肌肉上拧了一下。
席烽退开,心说晚上在慕家住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即使让她半推半就的遂了他的意,这里没有要用的东西,房间不隔音她也放不开。
慕黎黎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半边身子贴过去,拉过他的手侧身往后放,楚楚可怜地道:“你再打一下吧,多打几下也行,让你解解气。”
席烽嘴角微抽,她都做出这样罪无可恕的姿态了,他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还挺会— —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踩着的正是他搭好的梯子。
他意思意思的又拍了她一掌,和抚摸的区别大概只在多了一声闷响。打在肉最厚的位置,不仅不疼还引出了一点点情色的小气泡。
慕黎黎小心地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你听见了,对吗?”
“嗯。”
“我能解释吗?”
“不能。”
慕黎黎勾上他的脖子,脚尖翘得高高的挂在他身上,“我就解释两句,你姑且一听… … ”
“没必要。”席烽存心地拉高她心中的警戒线,再弹回安全的地面,“我不觉得是大问题。”
她的心情一瞬间大起大落:“真的?”
“认真细究起来,一开始我同样动机不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在那样仓促的情况下结婚,你总要图我点什么,这挺好。哪天你真说对我、或对我们的婚姻别无所图、万念皆空,我才要心里没底。”
席烽稳稳地抱住她,“不管当初我们是为了什么结婚,过去便过去,我要的是你的现在和未来。她说的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们今年在一起、明年还要在一起。你要图我什么就看准了,不许半途而废… … ”
心心相印的感觉让慕黎黎弯起嘴角,眼睛笑成了月牙:“我这个人哦公认的有耐心有恒心,不可能虎头蛇尾。我决定— —以后对你更好一点,因为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棒那么一点点。”
席烽又打击她:“不过,我那会儿确实恨不得骂你几句。”
他故意把胡渣往她脸上猛地一扎,用力地蹭来蹭去,“所以,竟然不是因为我帅?”
“嗯,你对你自己的颜值没有自知之明?顶多及格知道吗?”慕黎黎笑着躲开。
“我能问问,差的分数是差在哪儿吗?”
“不够暖男,不够幽默,不够少年气,没有双眼皮,各扣10分。”
“ … …你赢了。”
席烽作势要走,慕黎黎却抱紧他不撒手,“别急,扣完之后还有加分的地方!”
“哪里?说,我想知道。”
有男人该有的强势霸气,又恰如其分的懂得尊重。目光长远不计较小利,以及败局不顺时,仍能保持大度的豁达… …
“很多很多。”慕黎黎说。
“能加回一百分了吗?”
“倒也没有… …你想多了,继续努力哦!”
八点的钟声敲响,楼下传来春节晚会的喧闹贺词。远处新岁的烟花漫天,一簇一簇地升起,夜空霎时间被火花点亮。阳台上,他从背后拥住她,两人齐齐看向绚烂的天空。
话说回来,许多事也许来自一刻拍脑袋的冲动,但天长日久陪你走下去的人一定值得爱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