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担任越陵考古发掘领队,而今丰镐考古科学院张院长见到这一幕,都不由自主摘下老花镜,震惊道:“难道……这画的是……”
“李太后的生平吗?”接话的,是兴州文保中心的研究员,漆木器修复专家杨丙。
就连深耕考古多年,见过大风大浪专家们,都被绥陵内棺上的彩绘惊愕到脱口而出那个不能提的名字。
沉默中,他们认真端详着上面的画作,尝试根据已有的知识结合历史,去理解棺画上的内容。
七个小时后,得出结论,棺材上的彩绘,画的是一个女孩从民间被接回到皇宫的经历。
但至于画作上的具体内容,还需要后续进行详细的拆解。
猝不及防的内棺画作,使考古计划不得不再次改变,在商议后续规划时,隋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樟木棺盖。
忽然有一滴水,好似一滴冰凉的眼泪,从樟木棺盖上,悄无声息掉落在她的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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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绥之的印象里,父母亲都是非常普通的人,父亲是典当行做账房先生,母亲带着她在家做女红换些米面,一家三口日子虽不富裕,但也算称得上是诸事不愁,人间无恙。
平淡生活中唯一反常的是,她偶尔会在晚上听到父亲小声与母亲念说些她听不懂的,诸如国之如此,命不久矣之类,与他们生活相隔甚远的话。
她也时常会听到母亲的哭声,但第二天一早,母亲便还是对她笑眯眯的,好像昨夜什么都发生,带她去大杂院里找小麦穗玩,小绥之便只放在心上,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小麦穗是李绥之最好的朋友,但哥哥和父亲早年间都被强行抓走参军,家里只剩下她和母亲两人,家中没个顶事儿的,娘俩日子过得十分惨淡,李娴家只有南松做账房先生那点钱,有意帮衬,也帮衬不了多少。
本是年年如此过,直到李绥之十五岁那年,京城下了一场鹅毛似的大雪,刺骨之际,从边疆传来了小麦穗哥哥和父亲的死讯,小麦穗的母亲扛不住如此灭顶之灾,哭了两天,也跟着丈夫儿子驾鹤西去。
小绥之想要把孤苦无依小麦穗接到自己家,却被向来疼爱她的父母亲一口回绝,他们非同寻常的态度,令绥之察觉到,小麦穗不能来家里,是因为父母有非常重要的事在瞒着她。
而这件非常重要的,她原以为也许一生都不会知晓的秘密,却在这一年的年根儿,像一场弥天大祸一般,降临了。
那时,她家门前飘来的白花花纸钱还没扫净,家门口来了一顶暗红色流苏的轿子,从为首BBZL 人与父母亲的对话中,她得知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她不是平民,是宗室出女。
她的祖母,就是当今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太后。
门口那些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人头,是来接他们回宫的。
宫中人有意将此事大事化小,备的轿子并不算华丽,避开拥挤的官道,匆匆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宫。
从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小绥之大概是听懂父母的对话。
母亲忤逆了祖母的意思,被贬为庶民,所以他们才一直生活在民间,但至于祖母为什么在这时接他们回去,他们就无从得知了。
小绥之满心期待,去看看讳莫如深的皇宫,却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因为她看得出来,父母焦虑而无措的面容,实在算不上开心。
轿子行到大杂院,小绥之忽然想到:“我们走了,小麦穗没爹没娘,一个人怎么办啊?”
“她会好好的。”南松说了谎,面露不忍,不忍心看见女儿清透的眼睛,便闭上了眼。
他知道女儿的想法,想把小麦穗带回宫里,但事实上,小麦穗昨夜就冻死了。
不是他不愿救,只是他们身份特殊而危险,送去些炭火已是极限。况且,乱世动荡,太多像小麦穗这样的悲剧,凭他一己之力,救不过来。
那年,李绥之只认得几个字,没读过书,看不懂父亲的表情,却大概猜到了一些,她不该擅自揣度的事。
李绥之这一生从没有见过这样辉煌的建筑,连柱子都刻有祥云花纹,气势恢宏,高耸入云,令人望而生畏。
皇宫里和外面的四处散落的白雪不同,地上的白雪早就被清理干净,只余红梅枝头扑簌缀白。
而这宫中人虽多,却每个人都低着头走路,匆忙且小心,恭默守静。
李绥之小胳膊小腿儿紧绷着,双手微微发抖,在宫人的带领下,跟父母一同父母走上汉白玉台阶,听不见宫人的问候,满心只想着,千万别踩空,千万别踩空。
这天,李绥之见到了她的祖母,哦不,要改口叫皇祖母,以及她的皇帝舅舅。
这素未谋面皇帝舅舅太过恐怖,才第一次见她,就对她抱有极大的恶意,当着她的面摔了六只粉彩梅花纹尊,又撕了墙面上的花鸟册,李绥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生气,瑟瑟缩在李娴怀里,听着他的咒骂,不敢看他。
她总觉得,如果不是皇祖母马上就要来了,她这个小舅舅非要杀死她不可。
果不其然,皇祖母一来,她的皇帝舅舅便偃旗息鼓,一言不发听着皇祖母训斥。
小绥之看着地上那些碎痕,满心想着,哪怕能带一个瓶子回去,也能养活十个小麦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