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当她的视线扫到棺椁的最下方时, 呼吸猝然一窒。
那是熊熊烈火, 围裹住角落里的女人。
——和她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她强撑着肺里空气被抽干似的痛苦,把二层棺挪到车板上,捂住胸口,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膝盖控制不住地磕碰在一起。
杨丙教授看她这样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对墓葬的什么物质过敏了:“小隋怎么了?要不要赶紧送医院?”
澹台长明拍了拍他,习以为常道:“不用,这孩子有鼻炎,挺严重的,一到换季就犯,过会儿就好了。”
“换季?”杨丙看了一眼室外呼啸的北风,“这大冬天的,换什么季?你看孩子脸都红了,跟火里呛得喘不上来气儿一样。”
听杨丙BBZL 这么一说,澹台长明再一看隋知,确实觉得她比从前都严重,也有点犹豫,他蹲下来问:“今天是特别难受吗?”
隋知点头,但她今天更多的是心里难受,就像是刚做完梦那样,心里有一阵说不上来的难过。
“教授。”她抬头,看向澹台长明和杨丙,哭着问,“李太后是怎么死的?”
如果她是一年前问的这句话,他们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她,小太后是引咎自尽,但是自从内棺出土,上面的绘画一次又一次打破大家对原有历史的认知后,顿时谁都不敢给出准确答案了。
隋知闭上眼,感受到胸口仿佛压住了一千只虫,正痛苦挣扎,等着她一张口,破茧成蝶。
她的鼻炎很小就有了,从小到大因为这事不知道请了多少次假去医院,但是就是没查出什么病理性结果,什么药都吃了,还请人送泰国带回来通鼻器也没用。
考虑到她家没有遗传史,医生甚至怀疑过她的窒息感不是来自鼻炎,而是心理作用。
那如果,不是鼻炎,也不是心理作用呢?
隋知看着内棺角落的绘画,在心里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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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将二层棺盖运回到科研所,除了部分和棺木有关的工作,还需要写许多相关报告以及走相应流程,多数人都跟着回到市区。
工作一忙,时间落花流水般,转眼就到了年底。
这一年,集团和往年一样举办了年会,但多了许多张陌生的脸。
隋知平时不会主动关心集团动向,但是在工作期间,她常常跟隋韶娴打电话,也算对集团的情况有些了解。
隋文瑛过世后,她的财产根据她的遗愿直接越过隋韶娴,到了隋知名下,但隋知不懂商场上的事,不敢贸然插手,所以钱相当于还是集团的,只是对她来说多了份保障而已。
隋韶娴也从李南松那里听到,从隋文瑛过世后,谢徊帮了集团很多,中漾为了他们也牺牲了很多利益,才没让股东过世这件事导致集团动荡。
回首看,隋文瑛已经离开他们将近一年,不管她生前多么钢铁手腕,被称赞是女中豪杰,又做了多少为社会助益的事,时过境迁,往事如风,终是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就连隋韶娴,也已经从至亲之人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再提及隋文瑛,也不会像一年前那样哭到昏厥,只是很偶尔想起来,会流眼泪。
隋知想,再过五年,或者十年,大概她会连这些难过的情绪都记不起来。
人生在世,本就如此。死生亦大矣,他人不得与之变。就算当时难过的天都要塌了,生活也会在某个节点之后,回归平常。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能存在脑海中三年五载,已是莫大的缘分。
隋知落座在去年的同一位置,看向曾经在灵堂里肃然默哀的人们,如今红光满面,觥筹交错,就不禁感慨:“好怕死啊。”
谢徊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眼眸微BBZL 沉:“你会怕死?”
“我怎么就不能怕死?”隋知被他这反问的语气问的莫名其妙,原本有些悲伤的情绪都被压过去了,“只要人死了,再过几年,就再也没人记得我了。”
她写过字的本子,哪怕小心收藏,生前不想人知道的秘密,死后被人发现,也会被当废品扔掉。
她喜欢的衣服,会成为遗物,扔掉或者烧掉。
她吃过饭的碗,或许会被家人延用,但如果有朝一日摔碎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她用过的碗。
总有一天,她会从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消失,就像她已经想不起裴成怀的容貌一般,也没人会记得她的容貌,失去存在过的痕迹。
一想到这个,她就会非常怕死。
谢徊的手捏着杯口,不曾放开,隋知勾了勾他的手指:“你说,火化会痛吗?”
谢徊:“不会,那是身后事。”
“可是……”隋知越想越远,一脸担忧,好像都已经躺在火化炉了似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在死后,大脑只是控制不了发声神经,也控制不了运动神经,但其实,所有的感觉都还是在脑子里的?”
所以,其实每个人,在死的时候,都清醒的知道,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