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太热,塞包里了。”周弦思低头拿着背包准备进屋。
屋子里开着地暖,她脱了羽绒服,顾怀薇见状,忙提醒:“羽绒服脱了也要再穿个外套,这两天天冷,你爸不注意都感冒了。”
周弦思止了要进屋的步伐:“爸感冒严重吗?”
“中午给我打电话说是好点了,但也回不来,后天他值班,要是还没恢复中午我给他做点饭,你如果没事,往医院跑一趟给他送过去。”
安静了几秒,周弦思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进了屋里周弦思第一反应就是看自己手机。
手机上有几个之前的高中同学给她发消息打听今日八卦进展,周弦思应付了两句就切换了APP。
黑名单里静静躺着两串号码,一个是她熟悉的十一个数字,另一个是她在淮灵随手拉进去的淮灵号码。
周弦思指尖在熟悉的那串号码上停留了许久。
又烦躁的按了锁屏键。
今天的一切太过突然,周弦思甚至不知道这场突然转换的角色里,她对于许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一时兴起喜欢的人还是仅仅出于看到短信后震撼的补偿或者同情……
可是孟思萱呢,他那么喜欢的孟思萱,也放弃了吗?
周弦思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在自己努力、亲手将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少年从自己生活中彻底抹去后,却被告知,喜欢的那个少年回头要追自己。
她讨厌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决心在这一刻功亏于溃。
她讨厌像高中那样反反复复体验被难过,被伤心的窒息心疼。
她讨厌自己的生活会被一个人那么深刻又强烈地影响。
她更讨厌那种拥有过却只是一场空欢喜的绝望感。
可所有的这些都抵不过——此间的少年永远热爱。
即便夏天的玫瑰不再热烈。
但他那么好的人,本就是值得爱和被爱的。
拥挤熙攘的人山人海中,属于她的长夏,还未雕落。
纠结的那几秒中,室友熊敏突然给她发来消息。
【思思,我有点难过,陪我聊聊吧。】
像是自我安慰般,周弦思快速点开了微信,给熊敏回了个电话:“怎么了?”
熊敏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窝在被子里语气恹恹的:“期末考试前我跟于硕表白了,他一开始答应了。”
“可我们刚在一起没几天,他就跟我提他考研的学校不在淮灵,说我们可能要异地几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异地恋爱,还说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熊敏说着就来火:“哪有人刚在一起就异地分开的,那座城市离淮灵还这么远,我想他了难不成就抱个手机搂搂亲亲?这巩固都没巩固下来还怎么谈下去?”
没听她说过这些,周弦思调整了心情,正试图安慰她,脑袋里却倏忽闪过某个被她忽略的点。
她眸色微怔,喃喃道:“是啊,才刚开始,又怎么保证异地恋呢。”
挂了电话,周弦思重新点开黑名单。
这次只是看了数秒,便快速退出了这个页面。
她仰身往床上一躺,有些疲倦又心累地揉了揉眼。
怎么都忘了,许纵的大学还在北咸。
那是当初,他跟孟思萱说好要一起去的地方啊。
是一个跟她无关,不曾计划过有她的地方。
-
周德明这次的感冒有些严重,顾怀薇有点担心,在家给他煲了两个小时的汤打包好后让周弦思送过去。
人民医院离她家这边有点远,又加上堵车,周弦思坐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
周德明的办公室在九楼,偏这会赶上手术室征用电梯,她只好换乘了另一边的双层电梯,做到十楼。
十楼是重症监护室,她下了电梯正要往旁边的楼梯间走时,却意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纵在这时回过头。
两人的视线隔着门口的感应玻璃门接壤。
许纵正站在一间病房的门口,他侧身靠在门边,双臂微微环着,下颔线流畅分明,只是唇角稍稍抿起,收起了往日的懒慢倦怠。
多了几分不似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持重。
他从里面出来,有些意外:“怎么来医院了?”
见他蹙着眉打量自己,周弦思忙说:“我没事,我爸在这个医院上班,我过来给他送点饭。”
闻言,许纵松了眉,黑眸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饭盒。
“你怎么会在这?”周弦思示意重症监护室的牌子。
“我……”
“许纵。”来人打断两人的对话,许建墨上身一件黑色夹克衫,身形硬朗,“这是你同学?”
他端详了几秒:“我是不是见过?”
和许建墨仅有的一面之缘还是在高一那年。
周弦思想起当年孟思萱说过许叔叔独自一人抚养许纵,语气更加尊敬:“叔叔好。”
“哎,你好。”许建墨笑了笑,神情温和地看着她手上的饭,“来医院送饭的啊?”
“对,我爸爸在医院上班。”
“在医院上班?”许建墨回头望了眼重症监护室几个字,“在这个楼?”
周弦思摇头:“不是的,叔叔,我爸在下面的九楼,电梯不通,所以我坐了双层电梯。”
许建墨也没再耽误,拍拍许纵:“你先跟你同学聊,我先去找医生。”
许纵唇线渐渐拉直,盯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再说话。
意识到可能与当年孟思萱跟她提过的那件事情有关,周弦思也不好冒然提起。她提起手中的饭盒:“我先去把饭送给我爸。”
许纵“嗯”了声,“我送……”
话音又倏地截住。
如果她爸见到自己应该会给她带来麻烦吧。
“我送你下楼梯。”
下个楼梯不过半分钟的时间。
许纵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偏头问她:“你一会是跟你爸回家吗?”
“我爸今天值班,他不回家。”抱着饭盒,周弦思又加了句,“我一会自己回家。”
许纵抬腕看了下时间,侧目道:“正是下班点,这会不好打车,一会结束你给我发消息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愣。
许纵失笑扶额,他都忘了,自己那手机号还没被某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一会我就在这楼梯口等你,你结束直接过来。”
有病人拿着检查单三三两两地路过,
周弦思往旁边站了站,视线下意识地抬起。
她看见昏暗的光线里许纵的深邃眼眸里似盛着细碎的星点,有无奈,有安抚,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妥协和让步。
迎着他视线,周弦思终是没忍住:“许纵,一会我不着急回家,我上去找你。”
许纵眼梢微挑,扯了个笑:“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许纵的身世也该解出来了。
第53章
许建墨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又进去了周弦思一开始看见的那个病房。
隔着玻璃许建墨就一人站在外面,盯着病床上各种仪器维持的病人久久未动。
原本高大的背影里透着几分落寞。
许纵和周弦思就在外面的等候区等他。
两人谁都没上前去打扰。
这一层的环境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吵闹,护士和病人家属沟通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许纵习以为常地听着,直到那处声音渐渐消失他才开口:“病房里躺着的那位病人,我叔叔照顾了三年。”
“我高一有段时间没去上学,我叔叔和他都是在那个时候出了事。”
周弦思偏头,瞳孔里闪过讶然。
“我叔叔是名军人,从小就待在部队里,很少回家。我爷爷这一辈子除了许建宏和……”说到这里,许纵停顿,讥讽地解释,“许建宏是我爸。”
“我爷爷除了他们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许建珊,也就是我姑姑,他们都是跟在我爷爷身边长大,但我叔叔性格坚毅果断,又加上对经商不敢兴趣,年少时便进了部队,在军队里历练,和他们两兄妹相处的很少。”
他们兄妹三人,其实感情都不深。
许纵对着头顶的灯光眯了眯眼:“许建宏和许建珊虽然从小一块长大,但在利益面前,他们不看亲情,为了争到我爷爷的家产,两人这些年明争暗斗过不少,早没有了什么兄妹情分。”
这些什么豪门家族争遗产周弦思只在电视剧中看过,这会听他切实地说出这些,瞳仁都跟着缓缓瞪大。
她没想过,他家会是这么复杂。
注意到周弦思的反应,许纵忍不住笑了下,他虚靠着身后的椅背,薄薄的眼皮缓缓阖上。
再后来的事,他说的有些艰难。
老爷子对许建宏和许建珊的能力及小心思心知肚明,对自己的这两个子女更是看不上。
而这时许建墨从军队回归。
他一身正气,做事不拖泥带水,分明果断,再加上头脑本就是三人中最优越的一个,老爷子许振峰就更加满意,他慢慢地把重心倾向于这个小儿子,也一直有意将家中的公司交给许建墨打理。
却没想,这一做法更是更是激化了矛盾,激怒了斗了这么多年的许建宏和许建珊,那两人便私下联手,先对付了许建墨。
“就是这对付的手段,有些肮脏。”许纵声线越来越轻,他永远都不会忘了13年的那一天。
许建墨的车子在郊区与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相撞,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对方司机严重昏迷不省人事,送到医院后被诊断为植物人,许建墨身为驾驶人当场被刑事拘留。
对方家属不肯和解,不接受任何赔偿,也因此许老爷子把他保出来用了不少的代价。
想起与许建墨仅见过的两面之缘,周弦思只觉震惊:“许叔叔?”
“不是他。”许纵听出她的疑问,微睁眼眸,“我叔叔并不是那天的驾驶人,驾驶人是叔叔常用的司机张叔。”
“但出了车祸后张叔一口咬定开车的是我叔叔,说我叔叔那天喝了酒意识不清,非要自己开车,把他赶到了副驾驶。”
“警察后来在他的血液中也检测到了酒精,而恰巧的是对方车上的乘客也指认是我叔叔开车,证实了张叔的说辞。”
郊区那里并没有监控,又加上许建宏和许建珊早就买通了这些人,想深入取证都难。
那天是大清晨,雾大,许建墨前晚熬了通宵上了车后就昏昏欲睡,根本没注意张叔那心虚的神色。
那场事故中,许建宏和许建珊原本安排的是张叔开车撞上护栏,让自己受伤,把所有责任推到许建墨身上。
给他安上酒后驾车肇事者的头衔。
所以前一天晚上,许建宏以家人名义约了许建墨,灌了许多酒。
在大清早离开前,许建墨也同样没被幸免又被灌了一杯。
只不过,那场事故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张叔特意避开了有监控的路段,在郊区安排了那场车祸,唯一让许建宏和许建珊意外的是,即便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遇上大雾天,过道的车辆撞了上来,对方驾驶人严重受伤被判定为植物人。
许建墨再醒来后已经是直接在驾驶座上,张叔还有几分意识地躺在副驾驶座。
没等他疑惑,警察的车辆就已经过来了。
而车内的行车记录仪更是在前一天晚上就被做了手脚关闭。
一切都是那么恰巧。
这虽然是个没料到的意外,但对方成为植物人反而加重了许建墨的罪行。
许建宏和许建珊又怎么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周弦思只觉不可思议:“这些都是你……”话音一戛,她换道:“都是你姑姑他们做的?”
“是他们安排的。”许纵的声线又低又缓,眸色漆沉,“那天我叔叔的车后一直有他们的人跟着,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发生事故后将我叔叔换到驾驶座上,却不曾想,在那天警察到来的短暂时间里,他们也及时买通了对方车辆的人,提前安排了我叔叔开车的证词。”
再后来,这件丑闻被许家压了下去,许建墨也彻底心寒,跟许建宏和许建珊断了关系,从一开始对许家家产的不争不抢再到如今只要老爷子给、他就主动收下。
在这个病人身上,许建墨花了不少的钱。
虽然事故不是他直接造成,但也因他而起,许建墨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即便后来许建宏和许建珊没了继承公司的资格,受了法律惩罚,许建墨也没再插手公司事务。
他对这位病人更是三年来一直照顾着,承担所有的费用。
他想要尽他全力地去弥补自己的那份愧疚。
弥补对另外一个家庭造成的伤害。
没想到许纵没来上学的那段时间发生了这么一连串的事,周弦思吞了吞嗓子,胸腔因为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她看着这叔侄两人同样颓寞的侧影,轻声安慰他:“许纵,这些事都过去了,而且不是你的原因,也不是你叔叔的原因,跟你们都无关的,你看,黑夜再长也都会亮的。”
周弦思示意他去看走廊窗口照进来的阳光。
许纵顺着她的方向,眼尾被光照的很亮。
他说“那段时间我的人生确实挺黑暗的,一边是生了我的父母,一边是养了我的叔叔,我从来没想过,我人生中那么不堪的一课,是由我父亲给我亲自教导。”
母亲的不管不问,父亲的利益熏心,叔叔的平白蒙冤……许纵在那一课里见到了人性最为肮脏和污秽的一面。
即便在那样一段难捱的时间里,母亲给他打的电话也寥寥无几。
没人在乎他的存在。
“但也是叔叔在那个时候跟我说,我们家这么黑,总该有束光照进来,他说我就是那束光,”许纵侧头,与周弦思同样发亮的双目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