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谢绝了,他很珍惜有个相交甚笃的朋友,不愿意交情被公事影响,还直言不讳表示其实很厌恶商场纷争,更向往平淡生活,但财富自由之前,只能再进一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温迪大感共鸣。江岸按掉工作电话,专心和她谈情,做足浪漫,还主动说起沈曼琳公司的晚宴,沈曼琳请他充当男伴,他请示温迪:“我可以去吗?”
温迪一怔:“为什么要问我?”
江岸直视她的眼睛:“我不想你误会。”
温迪脸红心跳。江岸没对她说过甜言蜜语,但这句比任何情话都来得动人,她的心醉了。
重点项目最终没被通过,温迪把一个接待任务交给唐粒。对方是位老专家,是公司海外合作伙伴的父亲,久居海外,唐粒在钱自来的陪同下接机,秦远山亲自率众高层人员出席接风宴。
座中以唐粒资历最浅,她默默观察,把在座所有人的需求都照顾到。餐后甜品是红糖冰粉,用野生薜荔籽揉搓而成,老专家惊喜:“几十年没喝到这么正宗的!”
宾主尽欢,唐粒很高兴,她事先做了功课,老专家籍贯是云州,但年轻时在四川待过数年,冰粉是那一带常见的小食。
唐粒陪同老专家在云州四处转转,老陈自告奋勇当司机。这几十年,云州大变样了,逛完名胜景点后,父女俩带老专家去吃街边小馆,店老板迎上,老专家流泪了。
原来,接风宴上老专家无意一句话,被唐粒记在心里,让老陈和老张帮她走访几十年前某中学的老街坊,几经辗转找到老专家当年的恩人之子。老专家少时家贫,受过小吃店老板的恩惠,后来他去国留学,托人找过多次没找到,终于有机会报恩。
交谈中,唐粒得知老专家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工作过两三年,请他帮忙问问前同事,能否在华人圈里寻找一对中国母子。
老王和前妻交恶后,前妻被同乡带去加国打工,走的是劳务输出路子,后来她把儿子弄去,从此杳无音讯。老王几乎不提此事,但始终是心结,如今身患重疾,更想再见儿子一面。
唐粒只知道大范围在魁北克法语区,寻人困难重重,老专家感激她盛情款待,跟秦远山提出及早处理公务,回美国后,他想自己去趟魁北克,小唐秘书人很不错,他想报答她。
秦远山找唐粒询问,唐粒说出被三个养父照拂的事。秦远山没信过“三个干爹”,但真相出人意料。
唐粒和养父们之间的恩义让秦远山动容,他联络加国友人找到老王前妻。老王前妻依然心怀怨怼,不肯携子回国,儿子在母亲的教育下也对生父没有好态度,但老王的时日不多了,两人终究录了视频发来,祝老王早日战胜病魔。
儿子长大了,读到高中了,老王反复看视频,喜极而泣。秦远山找人写了推荐信,明年少年读完高中,就能进入理想的大学就读。
老王前妻写来邮件,对唐粒表达感激,唐粒才晓得秦远山如此相帮,讷讷不知该怎么谢他,找温迪咨询:“秦总喜欢什么?”
温迪瞧不起唐粒,推说不知道,唐粒问秦岭,秦岭回了两个字:“赚钱。”
唐粒只好直接问秦远山,秦远山说:“陪我打打羽毛球吧。”
第15章
场馆里,唐粒和秦远山配合默契,大比分拿下第一局。唐粒忍不住想击掌,下意识缩回手,秦远山叫她别太拘束,私底下两人是球友,不是上下级。
唐粒放开了打,跟秦远山联手杀得对方俯首称臣。秦远山出了一身透汗,感慨很久没打得这么尽兴了,唐粒暗中得意,她会玩的很多,以后休息日就把秦远山扯出来玩。
球友们嚷着得按老规矩来,赢家请大家撸串。唐粒问清附近最有口碑的大排挡,打电话订了位,到了地方一看,是个小脏馆子,她怕秦远山会嫌脏,秦远山笑眯眯坐下来,跟她聊起早年在部队当兵的往事,那时能有一顿烤肉吃,是最佳打牙祭的方式。
球友里也有两人当过兵,众人喝酒吃肉,唱起了军歌,唐粒打着拍子,十分快乐。秦远山笑看她,球场上闪闪亮很自负很有冲劲,下了场迅速地跟陌生人打成一片,这本事不是人人都有。
吃饱喝足,唐粒给秦远山叫了出租车,秦远山让司机先送她回家。路上,唐粒仍在兴头上,大发感叹:“秦岭的性子要是随您就好了。”
秦远山眼里,儿子的性格还不错。他给唐粒讲起秦岭小时候的趣事,那孩子说话早,不到一岁就能数到十,才两岁多就掌握了调节情绪的技能:生气就大喊“我去生气了!”,然后躲去玩具房,谁哄他他轰谁,过不了片刻,就跳出来大喊“我变开心了!”
父亲的心里,儿子总是最调皮可爱的,唐粒笑坏了:“他到现在好像也还是这样。”
唐粒住的房子是三个养父合资买的,很紧凑的四居室,写的是老张的名字。司机送到小区门口,想往里开,唐粒说:“路很窄,自行车电动车和各家杂物乱堆乱放,不好掉头。”
秦远山看了几眼,小区很有年头了,墙上霉斑很重,粉皮掉得七零八落,连路灯都是坏的。
到家后,唐粒跟陈海米大聊特聊秦远山人好,但她总有些心虚,秦远山待她好,多半如传言那样,冲着“好皇孙”去的,有天让他失望怎么办?
陈海米鬼鬼地笑:“不然你和秦岭生米煮成熟饭?”
唐粒气急败坏:“我的心上人是梨子!”
陈海米说:“梨子跟你很熟吗?”
唐粒颓然地把手机扔开,她是跟周忆南吃过午饭,也得到过几句友善之言,但她当总裁办秘书足有半个月了,周忆南并没有跟她更热络。
多少次在走廊上相遇,唐粒喊声周总监,周忆南很漠然地颔首,一如对任何一个员工,透着生疏。
周忆南以“独”出名,自己凭什么以为与众不同?唐粒打开笔记本电脑学习,周忆南让她有事找他,最多是句应景的客气话,当不得真。
秦岭玩累了回家,秦远山在和老友兼私人医生聊天,秦岭去厨房拿可乐,却听见他们聊起了老王的胃癌,可以试试某种靶向药。
秦岭已经在找国外的同学帮忙弄药了,莫名气恼:“我带唐粒闹场,还说我们有孩子了,你不会当真了吧,想跟她家结亲不成?”
秦远山哈哈一笑:“那你自己当真了没有?”
秦岭沉下脸,提着可乐上楼,夏医生看不过眼,喊道:“小岭,你对你爸好点!你知不知道……”
秦岭小时候生病,不爱去医院,总是夏医生来给他治病,他不排斥夏医生,但夏医生想教育他,恐遭难堪,秦远山用眼神示意夏医生别说:“由他去吧。”
转眼到了国庆节前夕,老张修好了跑车,唐粒了却一桩心事。在公司上完网课后,她上楼去看电影,秦远山投资了电影院线,公司的家庭影院就能看到最新上映的大片。
一连几间家庭影院都有人,看的是喜剧片,有几对情侣把椅背放下来躺着,相依相拥,腻歪得像在自家客厅。
唐粒只爱看枪炮横飞、豪车报废那一路数的商业大片,走到最后一间,里面空无一人。
公司家庭影院是小床椅,唐粒稍微调整了椅子,半靠着观影。电影还算精彩,她很快看进去了,到了文戏部分,节奏舒缓下来。
周忆南又被伏击了一次,回公司开完会,时间还早,他按了27层,上来看电影,公司有一整层楼是家庭影院。
所有家庭影院都有人,连最后一间也是。周忆南推门就想走,但明明灭灭的幽光中,那自在酣睡的女孩是唐粒。在雄浑的背景音乐里,她睡过去了。
周忆南心跳稍稍一停,迟疑了一下,放轻脚步,进来把音量调小,坐下观影。又从几把刀下脱身,他想稍加放肆。
片刻后,情节转为紧张,周忆南看向唐粒,唐粒犹在睡梦里,头向他这边歪了歪。
本不该离唐粒如此之近。这感觉很失控,周忆南不喜欢自己这种不清醒不冷静的状态。可是——
唐粒垂着头,脖子很细,在光影变幻下,皮肤分外白皙,没化妆,也不爱打扮,仅在右手食指戴了一枚旧旧的银戒指,当中一点绿,可能是祖母绿。
银戒指是唐粒母亲留给她的吧。她工作压力很大,一个职场新人,突然成了总裁办秘书,经验不足,却得面对千头万绪,搞不好哪天就被清退走人,有天路遇时她说报了个在线课程。
光线这样暗,仍能看清唐粒眼下一小片浓重的青色,她很辛苦。周忆南反锁了门,回来把音量关了,往唐粒身旁靠了靠,用肩膀托起她的头,免得睡扭了脖子。
体温隔着衣衫传递,唐粒的头发很洁净,散发出幽幽香气,像置身在清晨的玫瑰园。周忆南紧握的拳慢慢松开,待在她身旁其实很安心,像喝了一杯薄荷茶。
唐粒手边有杯饮料,上面贴了饮品店的标签:鲜榨雪梨汁。周忆南心跳和缓,那次在小洋楼吃饭,喝的是雪梨肉饼汤,唐粒很喜欢,还把里面的梨块捞出来吃,她喜欢吃梨子,他记住了。
不晓得为什么想记。周忆南偏过头,低眸看唐粒,她蹙着眉,翘着唇,脸鼓鼓的,像一只小熊,睡相乖乎乎。
大学时,唐粒好几件衣服上的图案是卡通熊,包饰也是各种小熊,奔跑时一跳一跳的。
电影后面讲了什么,周忆南完全没看,不由自主靠得更近些,看得也更清晰些。唐粒的眉毛根根分明,睫毛浓而密,呼吸的热气轻柔洒落,睡梦中,她忽然咂咂嘴,嗯了一声。
是气声,低如呢喃。周忆南眼眸深晦,心像初春的杨柳枝,荡了一下,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唐粒的发辫。
幽然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两个人身上,像海面的星光浮波。周忆南恍若置身于夜航船,有浪潮晃过来,落过去,连累心潮也难平,他无从分辨这荡漾感的源起,本能觉得该走了,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随心头涌动的浪潮落下去。
泅渡于黑暗的海上,难辨东西,不知归处,未知带来危险,也带来期待,或许前方便是烈日破空。
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电影结束,唐粒还没醒。周忆南心间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是很陌生又舒适的体验,他保持着坐姿不动,一手微微托着唐粒的后脑,后背渐渐有了热汗。
过了很久,唐粒眼睫轻颤,往上拱了拱,发顶蹭过周忆南的下颌,她就快醒了。周忆南拿过旁边的抱枕,垫在她头边,取代自己的肩膀,轻轻离开。
门锁嗒一声,关上了。唐粒换个姿势睡,梦里那温暖的感觉却不在了,她倏地醒来,睁开眼。
荧屏上,电影在回放,是静音。有同事来过?唐粒坐正了,揉了揉眼睛,盯着荧屏看了几秒钟,合上双眼,放任自己重温刚才的梦境,像吃完一颗秋月梨那样,享受唇齿间的回甘。
又梦见周忆南了。梦里是个大雪天,梅花枝头有鸟雀逗留,两人夜宿山野,坐在小屋里温酒,对酌两杯。不知不觉都有些醺然,头靠着头看窗外雪景,周忆南不时低头亲她发顶。
耳畔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如梦如烟。唐粒回味再三,指节攥得发麻,这个梦太真实了,但愿长醉不愿醒。
国庆节期间,唐粒被秦远山带去高峰论坛,秦岭闲极无聊,跟着三个养父学会了打麻将,下次小五再喊三缺一,他就能凑数了。
秦远山不再只让唐粒旁听会议,几个重要谈判都把她带上。钱自来问他是不是认可儿媳了,秦远山叹气,秦岭压根没和唐粒谈恋爱,那孩子脑子还没开窍。
钱自来错愕:“那你还这么重用小姑娘?”
秦远山笑称唐粒脑子活,学东西很快,是可造之材。钱自来当面称是,扭脸跟助理说温迪相貌平平,秦远山弄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养养眼,人之常情。
温迪跟江岸闲聊,自从有了唐粒,秦远山心情好多了,难怪别人都说,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都喜欢小姑娘。江岸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到了他的年纪,也只喜欢熟女,能谈心事,也能谈公事,多好。他和小姑娘还能有共同语言不成?”
温迪听过秦远山和唐粒的对话,无非家长里短,你的父亲我的儿子,谈来谈去都很无聊,她笑言秦远山并不需要一个能谈马尔克斯的话伴,他书柜里的大部头是装饰用的,她打赌秦远山没看过几本。
江岸被逗笑,其实他能理解秦远山,做到那么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不求深刻,只求温馨,能有个总能带来欢声笑语的小姑娘说说话,借点元气也好。
温迪没从这个角度看过秦远山,江岸凝神望她,双眼含情:“以前我也没有说心里话的人,现在不同了。可惜身不由己,想跟喜欢的人一起退隐,得用未来十年打基础。”
他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再明确不过,温迪整个人都如醉酒般恍惚,江岸探向她的手,抓握在掌心,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温柔地问:“想不想去坐夜游船?”
泛舟游于绯云湖,残荷像一只只栖息的鸟,隐有暗香。江岸深深地注视温迪,笑容诚恳,目光真心:“真高兴能遇见你。”
眼前人眉目俊朗,赏心悦目,温迪被打动:“我也是。”
吻落下来。温迪沉醉不知归路,十年修得同船渡也莫过于此。第二天,她从江岸的枕边醒来,江岸起身去洗漱,她懒懒地给美甲店老同学发信息:“恋爱真好。”
温迪和江岸正式交往,美甲店老同学很欣慰:“早点给我发喜糖!”
温迪和江岸约定不公开恋情,但她谈起恋爱如老房子着火,脸上总挂着甜蜜微笑,还时时恍惚,秦远山打过趣:“又约会去啊?”
温迪每次都说是跟朋友相约,秦远山不拆穿她,唐粒对温迪的恋爱对象好奇,有天陈海米去做美甲,奉上情报:“是你老板的外甥!”
唐粒感到不可思议,温迪和江岸看起来比她和周忆南还不熟,她问秦远山:“公司不允许中高层内部谈恋爱吗?”
秦远山说公司没有这种不人性的制度,唐粒问:“那温迪和江总监恋爱,怎么还装成同事?”
秦远山怔然:“他俩恋爱?”
唐粒挠挠头:“我再观察观察。”
随后一天开完例会,唐粒为秦远山做行程计划,秦远山起身拿茶杯,身体突然向前一窜,被唐粒惊叫着扶住:“秦总,秦总!”
秦远山缓缓落座,唐粒手忙脚乱:“您有高血压吗,是不是高血压犯了?”
秦远山摆摆手:“这几天没休息好,今晚得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