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有警方的力量,周忆南也有自己的手段和渠道。他根据7号查获的IP地址,把花钱就为他办事的人都散出去,锁定了一人,立刻跟警方通气。
嫌疑人李申在娱乐场所放码,染上毒瘾,自述戒不了,前途尽毁,一心求死,但对自己下不了手,才上网寻求同类,最好是互杀。警方调取他所有聊天记录,证实他此言不虚。
其余几人陆续被警方找到,言论大同小异,他们都对生活丧失热情,但缺乏眼一闭心一横的勇气,才在群里互相倾诉,两个自杀的孩子被他们视为勇士。人生不过如此,下辈子不来了。
线索中断,唐粒闭眼就能想起少女的遗书,焦躁得又失眠,双眼通红,嘴唇干得起皮,脸颊冒出大痘。
唐粒的行程排得很满,借助药物才能睡着两三个小时,低血糖也犯了几次。周忆南见不得她形容憔悴,设法调查吸毒者李申的社会关系,查到他是江湖人士曹威纳的徒弟。
曹威纳少年时在武术学校学竞技武术,他天赋较高,技能突出,一度留校任教,且多次指导学员在省市级晚会上表演节目,后因强.奸女学员入狱,被武术学校开除。
出狱后,曹威纳给某公司CEO当保镖。商界有些阔佬喜欢用狠人,尽管狠人有前科,但能收服他们,无疑说明阔佬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给CEO当了一年多保镖,曹威纳再度因强.奸罪入狱。在大牢里几番进出,他成了酒腻子,频频误事,没哪个大老板再雇他。
有些中小型企业的老板想聘用曹威纳,但曹威纳表示不想再给有钱人当狗,找了个管库房的营生。
不喝酒时,曹威纳去影视基地找口饭吃,一来二去的,结交了一大帮武行兄弟。他功夫最好,收了多个子弟,被尊为祖师。
周忆南直觉曹威纳和少女少年自杀案有关,如果他要找人做这类事,就找这类邪路子。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曹威纳牵涉其中,他决定以拜码头为由去会会曹威纳。
曹威纳不是本名,人送此号皆因他养了两条罗威纳犬。这个品种好勇斗狠,攻击性很高,咬合力也强,被列为世界十大恶犬之一。
周忆南惯来独行,但对唐粒承诺过会爱惜性命,面对曹威纳这种硬功夫在身的人,他丝毫不敢大意,雇了两个专业特保人员同行。人多了也不行,太像去挑事,恐引发怀疑。
曹威纳住在郊外的货仓集散地,三人下车后,穿过空旷水泥地,大小面积的独立仓库林立,举目不见天眼。周忆南贴墙疾走,精神高度集中,他要见的是凶徒,绝不可掉以轻心。
货仓集散地往来人员鱼龙混杂,周忆南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当年他还在商业银行工作,沈庭璋看中他的能力,以市场部总监的职位邀请他跳槽,当月底,他被沈庭璋委派去调解一个征地纠纷。
华夏集团征收某地建连锁酒店,涉及到两个村庄,因赔偿费用不均发生械斗。当地政府调处教育过几次,但眼红的那一方不甘心,隔三差五扛着锄头和铁锹杀将而来。
两个村庄都是县城大姓,宗族势力庞大,政府把烫手山芋丢给华夏集团。周忆南去摸底,正赶上男性村民戴着头盔持械互殴,村中妇孺互射烟花土炮,场面异常混乱。
械斗是城市中人不常见的景象,但存在于广大农村。周忆南找被欺负的村庄族长协商,族长涕泪交加,村子太穷了,光棍多,育龄妇女还不想多生,搞得村里缺劳力,更缺顶用的。好容易盼到翻身的机会,钱还没到手,就得罪了邻里,往后日子更难。
眼红方族长的儿子跑货运,是个彪形大汉,手下好几个弟兄。周忆南去货运集散中心和他私下接洽,许以好处,他承诺不带头闹。
随后,周忆南雇些社会闲散人员,给被欺负一方壮门面,随叫随到。眼红方两次械斗都败退,加之族长家无心恋战,几天工夫,难题得解。
自此以后,但凡是棘手之事,沈庭璋都交给周忆南。没人喜欢干脏活,周忆南无尽疲倦,这次不同,再危险他都得来,查到少女和少年自杀案的线索,唐粒就能睡个好觉了。
周忆南带着两名特保来到曹威纳看管的仓库附近,犬吠声传来。三人踏过砂石地面,编号1017仓库的卷闸门前,两条体型膘壮的罗威纳被铁链锁住,冲他们狂吠,尖尖利齿流着口涎。
周忆南敲响卷闸门,隔门说明来意。他是曹威纳一个徒弟的熟人,慕他威名前来拜师。
曹威纳收徒,亲身上门是必备礼仪,他拉起卷闸门,好好看了三人:“进来吧。”
仓库内里很大,几盏白炽灯下,一方半旧不新的桌上是麻将牌,一角是外卖饭盒。墙角的通铺上,几个人裹着被子睡得正酣,显然是陪曹威纳打了通宵麻将。
曹威纳四十来岁,阔脸长眉,身量不高,劲瘦型,左手腕戴了两串佛珠。电视开着,是老版《三国演义》,但他对手机上的短视频感兴趣得多,周忆南摆出谦恭姿态,他不时划过一个个视频,看得嘎嘎笑。
视频几乎都是虐待猫狗妇孺,施暴者没露脸,周忆南更觉自己的直觉准确,但身处龙潭虎穴,脸上不表露分毫情绪。
曹威纳结过婚,第二次入狱后,前妻带着女儿不告而别。他把前妻一家人都揍了,也没问出下落,便也算了,他说丫头片子不值当去找。
周忆南渗透的那个徒弟说曹威纳在狱中几次酒精中毒,不能人道了,才像个古代太监似的,广收徒弟徒孙,假装给自己留后。
周忆南模拟过会面场景,每句话都说得很上道,曹威纳忽地勃然变色,喝问:“谁派你来的?”
周忆南确信自己没说错话,曹威纳要笑不笑地看着他:“长成你这样,出路要多少有多少,没必要给我磕头喊爹。”
周忆南不及辩解,通铺上的三个人翻身而起,操着匕首团团围住他。周忆南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曹爷是想试我筋骨?”
曹威纳爆粗,抬脚走向门口。仓库里,三人对三人交起手来,拳打脚踢,见招拆招。
两个特保体型和曹威纳相似,都是精瘦型,身高不足一米七,但身手灵活,周忆南和他俩联手放倒曹威纳的三名弟子。
曹威纳解开两条罗威纳的铁链,两条恶犬呲牙扑上。周忆南晃身跃上桌子,特保甲躲闪不及,被罗威纳扑上,踉跄后仰,手持军刀对准罗威纳划去,被打趴在地的弟子甲伸手扯住他脚踝,把他掀翻在地。
特保甲同时和弟子甲及罗威纳缠斗,周忆南和特保乙围攻另一条罗威纳。此物被养得很健硕,爪牙锋利,更兼机敏,两人还得应对另两名弟子的攻击,手背都被罗威纳挥爪划出数道血痕。
曹威纳拂落桌上的麻将牌,盘腿坐到桌上,点开手机镜头摄录眼前的恶战。周忆南接连打翻两名弟子,忽听得特保甲一声惨叫,他左小腿被罗威纳活活咬下一大块肉,裤管鲜血喷涌。
罗威纳气息咻咻,蹭上特保甲的脸,张开大口,特保乙掷出尖刀,正中罗威纳臀部,罗威纳痛吼回身。周忆南捞起特保甲,他带来的人,他要带走。
三名弟子都败下阵来,蜷缩痛号,但两条罗威纳异常骁勇,恐怕是作为斗犬驯养,周忆南和特保乙递了眼色,既已事败,不得恋战。
夜色中,货仓集散地空落无人。周忆南护着特保甲,跟罗威纳且战且退,特保乙殿后,三人快速撤到库房外。
一条罗威纳倒在门口,另一条带伤追击,跃上周忆南后背撕咬,周忆南身体朝前一蹿,右手军刀反手划过罗威纳颈部。
罗威纳受伤,发狂咆哮,特保乙乘势而上,生生把手中武器插中它腹部。浓重血腥气息里,周忆南的大衣被撕烂一片,跟两个特保沿着事先侦察过的退路撤离。
曹威纳连损三名弟子,两条恶犬也身负重伤,气得丢下手机,操起匕首追出。打一照面,他就感觉来者不善,还真被他猜中了。
周忆南一行身后,罗威纳的痛嚎声此起彼伏。特保甲脚步受阻,周忆南扶着他,同时绷紧神经迎接曹威纳的报复。甫一交手,他还心存和谈的想法,但一个以观看虐杀为乐的人,疑心既起,不会轻饶他。
曹威纳和特保乙交手,拳拳到肉。周忆南扶住特保甲走开十来步,让他靠墙而坐,折返和特保乙联手对抗曹威纳。
曹威纳嗜酒,养出了小肚子,但硬桥硬马的功夫没落下。周忆南和特保乙都被先前的恶战消耗了体力,合力都奈何不了他。
特保乙的武器被打飞,徒手和曹威纳交战。特保甲见势不妙,撑着劲来帮两人,多少能起到牵扯作用。
三打一,曹威纳火了,奔回库房拿武器。周忆南和两名特保快步逃离,只听得呼呼风响,曹威纳操着一根钢筋横扫而来,周忆南推开特保甲,被钢筋重重劈中左腿,身体向前一扑,跌倒在地。
曹威纳扔掉左手的钢锯,双手握住钢筋劈砍,两名特保左挡又躲,捉襟见肘。周忆南被疼痛袭身,曹威纳回去拿武器时,他报了警,但警方出警需要时间,无论如何得突出重围,撤到安全地带。
这社会,明哲保身是大多数。夜晚的货仓集散地偶有人员出没,但远远看几眼,缩回去了。曹威纳和他的恶犬有盛名,开罪不起。
两名特保都被打趴,躺地挣扎。周忆南忍着腿上剧痛站起,勉力拖行,曹威纳也流失了体力,扔掉钢筋,拾起钢锯,狞笑着走来。
周忆南汗湿衣衫,跟曹威纳又过了数招,被曹威纳用钢锯连连击打他受伤的左膝,他腿一弯,军刀脱手,垂坐在地。
军刀距离周忆南不过十几公分,他伸手去够,被曹威纳踢开。曹威纳把钢锯扛在肩上,俯视着他:“你到底是谁的人?”
周忆南汗血和流,从额角淌到下颌,问:“为什么会怀疑我,我想死个明白。”
曹威纳仍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不为什么,凭感觉。”
周忆南和他对视:“你觉得我是谁的人?”
曹威纳但笑不语。他纵横江湖十几年,打家劫舍,抢人饭碗,暴虐女人,无恶不作,仇家多的是。这男人把问题抛给他,无非是想替背后的人遮掩,他的钢锯该喝点血了。
钢锯搭上周忆南的右小臂,曹威纳眼神森然:“说吧。”
即使说了,这只手也会被废掉。曹威纳不至于杀人,但也没有道义可言,他爱看虐杀,不可能不喜欢自己动手。
周忆南后背抽紧,脸上覆满汗水。他事先获知的情报里,不曾听说曹威纳有此嗜好,原来在这帮人眼里,虐待小动物和妇孺不算个事,提都没必要提。
曹威纳把周忆南大衣的袖管推上去,解开衬衫袖口,露出肌肤,他嘴角是即将嗜血的残忍快意:“锯起来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给我一个我接受的说法。”
只把这人当凶徒看待,谁料到是变态。曹威纳几次因强.奸获罪,强.奸不光是性.侵,更是伴随暴力和虐待的行为,他骨子里流淌着罪恶。周忆南后悔来这里了,倘若他还单身,这只手废了不是大事,可他有唐粒了。《走出非洲》的悲剧结局惹哭唐粒,他出了事,唐粒该多痛苦,她会哭死。
曹威纳把钢锯压在周忆南裸露的小臂上,玩味地欣赏猎物任人宰割的神情。想到唐粒伤心的样子,周忆南心中的惧意呼啸而来,盖过了冰凉的夜风,连呼吸都似已停顿。不,不能有事,要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里,回到唐粒身边。
曹威纳右手握紧锯柄,左手轻扶锯弓前端,施力推锯切割,周忆南的皮肤渗出血来,他忍住疼痛,深呼吸几口,聚拢全身气力问:“李申是真想自杀吗?”
李申是被警方调查的那个吸毒者,周忆南话音未落,人已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暴起,抓出口袋里的激光笔,戳向曹威纳眼睛。唐粒送的礼物,他一直贴身携带。
曹威纳捂眼锐叫,钢锯落地,被周忆南踩住。同一时间,暗中匍匐挪动过来的特保乙拼死一博,军刀刺向曹威纳。
周忆南把激光笔收回口袋,掏出袖鞭。以他现下的体力,近身肉搏过不了几招,袖鞭甩起来更有威力。
多功能军刀是周忆南最常用的武器,出发前,他看到柜中袖鞭,想起被秦岭用软鞭攻击,顺手揣上了。这个袖鞭是他找人打造的,长度、重量和形制都根据他的需求定制,他练习了不短的时间,才做到松握紧发,运力自如。
黑夜中,周忆南用袖鞭死死勒住曹威纳的脖子,特保乙解开皮带绑住曹威纳的手。曹威纳双腿乱蹬,特保甲爬过来,跟特保乙合作绑住曹威纳的双腿。
周忆南已战至力竭,松手放下袖鞭。两个特保也不堪一击,可是警察还没到,还得提防曹威纳的三名弟子,以及他更多救兵。
曹威纳一个鲤鱼打挺,以肩撞击周忆南,特保乙伸腿绊倒他。周忆南已是强弩之末,坐下来,双腿压制曹威纳的腿,曹威纳破口大骂,周忆南再问一次:“李申是真想自杀吗?”
曹威纳眼神躲闪。但买通一个人,有很多办法,想让一个人开口,也有很多办法。他吐口,曾有神秘人雇他当保镖,但他年已不惑,只想图点快活,不想为谁出生入死,拒绝了。
念在神秘人开出高价的份上,曹威纳表示有需要他出手的时候再找他,给了神秘人他的私人手机号。
神秘人通过曹威纳的私人手机号,发现他有在地下网站观看虐杀视频的嗜好,指示他找人接近网上有抑郁倾向的人,并提供自杀援助。
虐杀小猫哪有亲眼看到大活人去死有意思,况且酬劳优厚,曹威纳让李申执行此事,李申成天半死不活,惟求解脱,绝无可能出卖祖师爷。
神秘人通过海外账户跟曹威纳进行金钱往来,日常交流只打电话,但都用了变声器。曹威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关心。他认识的变态多,不乏在社会上道貌岸然之徒,都把阴暗面掩藏得很好。
警察赶来时,远远望见三人坐在曹威纳身上,各持武器迎战来敌,像坐在孤岛上。他们都没力气了,狼狈得只能用身体的力量遏制曹威纳。
第41章
周忆南和特保乙的手机都录下了曹威纳的自供,发给警察。周忆南请警察开车去私立医院,接受治疗后,他和两个特保各住一套特护病房。今夜三人是浴血奋战共进退的交情,他日大仇得报,他想和这两人来往。
曹威纳想弄断周忆南的小臂肌腱未遂,但他挥舞钢筋时拍碎了周忆南的左膝,造成髌骨骨折,万幸没有发生移位。医生为周忆南用支具固定左膝,嘱他切勿负重行走,6周左右即可痊愈。
罗威纳牙尖爪利,好在是深冬,衣服穿得厚,留下的爪痕不深,护士为周忆南注射了血清和疫苗。
周忆南腾出手看手机,十几分钟前,唐粒发了信息:“我下班啦,你和那个人谈完了吗,有线索吗,你吃饭了吗?”
唐粒没等到周忆南的回复,又发来一条:“想你,你在哪儿?”
周忆南跟唐粒说过去跟李申的师父见面,但他这副模样,唐粒见了会心疼,他的手指停在对话框里,迟迟发不出一句话。唐粒打来语音电话,他不敢接,可是不接,唐粒该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