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始终你好——纯白阴影
时间:2022-06-18 09:29:19

  除了秦岭,所有人都喝多了。唐粒昏睡到上午,中午才上班。办公室墙上,“瀚海阑干百丈冰”字体大而阔朗,有刀戈之气,周忆南选的诗句很契合她的境遇,写到了心坎上。
  找不到秦岭的那几天里,唐粒噩梦连连,手紧紧攥着周忆南的衣襟,额头和鬓边碎发全是冷汗,反复想过当总裁是不是错误。如今想想,秦远山还活着的时候,江岸就对秦岭使阴招,以他的心胸,即使当上华夏集团总裁,也会对秦岭再下手。
  有些事躲不过的。当总裁刀光剑影,不及当前台安全,但再给唐粒选一次,她也不走回头路。小时候她被带去打台球,会观摩手法,琢磨技巧,从那时她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不低头,有赌性,虽然步步艰辛,更想步步为营。
  江岸气数尽了,他在公司的余党一定都望风归顺于沈庭璋,想到公司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唐粒有些烦躁,点开网课视频,学习是一种补养,能改变心情。找不到秦岭时,她学不进去,耽误了好几节课。
  遭遇绑架最难的是抚平精神创伤,这些天,唐粒什么正事都做不了,让助理买来白描线稿和纸笔,一笔一笔勾画,绘画是她想学的技能之一。
  小学时,唐粒的同桌调皮捣蛋,他母亲给他报了书法班,说是为了练气,不图他能写多好的字。唐粒至今还记得那母亲说,人坐得住特别重要。
  当年的唐粒很羡慕同桌,满以为退休才有闲工夫学画,但一天之中,总能挤出一点独处时间。
  周忆南从甲方公司回来,跟唐粒在公司楼上家庭影院会合。见面后,唐粒抱紧周忆南,周忆南问:“想我吗?”
  唐粒舌尖放肆缠紧他:“想。哪哪都想。”
  这个吻轻柔绵长,唐粒挑了一个老电影《枪火》,它是她心目中华语影坛最好的hei.帮.片之一,凝练,肃杀,暗潮汹涌。
  有个大导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面对的问题,电影里的情境,比现实人生美好多了,电影就像在黑夜中疾驰的列车。在远离人烟的暗室,两人重温电影,倚靠着打个盹,被载往世界尽头和无垠星空。
  秦岭失踪期间,唐粒有杀人之心,周忆南也想枪杀沈庭璋,如果杀人不影响他和唐粒相守的话。两人曾到云州本地射击场发泄,唐粒心乱得打不了靶,原本在广州训练时,教练恭维她心静手稳,如果自小练飞碟,说不定能出成绩。
  每晚睡前,唐粒通过临摹花卉平心静气,但仍会从噩梦中惊醒,她太需要放松了。周忆南想到“摘花高处赌身轻”,约她夜游灵谷寺,在宁谧的地方走一走,有助于恢复情绪。
  出发前,唐粒换下白色连衣裙,改穿长衣长裤,她血热,很招蚊子。路上,她仔细说了秦岭的现况。
  从疗养院接走秦岭那天,唐粒带秦岭吃菌菇火锅,关于自己大多是实话:她父母也不在了,这三个人是她的养父,男朋友是同事。
  24岁的总裁会让秦岭揣测,唐粒说自己是总助,领驾照时间短,总裁把秦岭拨给她当司机。秦岭对她很崇拜,唐粒比他还小几个月,都当上总裁助理了。
  司机才好解释为何秦岭住在家里,唐粒仍让老王跟秦岭作伴,给他倒自己最喜欢的梨汁:“这世界很多事不听我的,你要听我的,明白吗?”
  家里的人都听令,统一口径,不得说出事实,省得秦岭又跑出去浪荡。管家按唐粒吩咐行事,让阿姨打扫了她的卧室,恢复成常住的样子。
  除夕之后,唐粒再没回过秦家。一个春天过去,庭院的植物长得飞快,看得出来被精心养护,衬得洋房有深而肃静的情调。秦岭移栽的泡桐树树影很浓,比唐粒第一次见到它高了很多,生长速度令人惊怖。
  秦岭踏上台阶,有来过千百遍的熟稔感,对唐粒捏造的司机身份深信不疑。但看到自己住的是三楼主卧,又疑惑了:“我一个司机,住这么好,还跟你门对门?”
  唐粒谎话张口就来:“你还兼任我贴身保镖。”
  保镖占据了最好的房间,太过意不去,秦岭嘀咕:“我住你那间吧。”
  唐粒说:“你懂什么。我这间风水好。”
  秦岭从楼上跑到楼下参观,跟着猫咪花花去后院。唐粒让他养伤,他就养伤,连大门都不出,游戏玩累了,就去后院当园丁,摘枯叶,整理藤蔓,很有耐心地照顾青菜瓜豆和菌菇。
  失忆归失忆,喜好根深蒂固,其实傻子特别聪明。唐粒相信他能找回记忆,跟三个养父去墓园给秦远山回个话:“我还能为你家傻儿子再战三百年。”
  唐粒搬回秦家住了两天,周忆南一句话都没多说,唐粒蹭他的脸:“阿珩,谢谢你,总这么包容我。”
  凡事有因有果,如果不是秦岭拉着唐粒领证结婚,周忆南内心的枷锁就不会被打破,可能收获不了跟唐粒这场幸福,他当然想只争朝夕,但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暂时分离,他能接受:“你也不见得每天都得回他家吧,你不出差吗?”
  原来不止秦岭会口是心非啊。唐粒还真以为这人毫无怨言积极配合,被他骗了。她哈哈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有九条命,八条出来跟你鬼混,还有一条看着他。”
  唐粒说横竖危险将至,两人相处不躲着人了,随缘。周忆南故意冷下脸:“今晚鬼混完了,跟我回家。”
  出差几天不见面可以,在同城却分隔两处,实在难受。唐粒又去蹭周忆南的脸,想到明天早晨可以在彼此怀抱里醒来,就很开心。虽然才在小洋楼吃过晚餐,就忍不住憧憬明早要吃红豆粥,再烫个青菜,冰箱里有葱油饼坯,由她来加热,小火煎得两面金黄,她做得很好的。
  秦家的阿姨能做出一大桌精致早餐,但自己动手乐趣多,权当是消遣。下车前,唐粒给手背脚背都涂上防蚊乳液,把周忆南抓来也涂上,牵着手去看仲夏夜的灵谷流萤。
  7月已至,暑气正盛。灵谷寺灯火昏黄,古树扶疏如盖,花草蓬勃竞生,潮气深重,比城中清逸得多。两人行走在昆虫和鸟雀共存的静谧小道,时而驻足闲立,藉着澄明的月光观看石刻纹饰,时而在人群里漫步清谈。
  避开萤火虫最集中的地点,往幽径深处走,古松沉郁,石缝里茎草杂生,寂然幽森,像个花妖树魅会出没的地方,令人遥想千年前的寺中时光。
  夜色渐浓,唐粒足踝擦过草尖上的露水,忽而幸会了梦幻之境,飞萤掠过一星又一星,忽远忽近,是天上银河坠落凡尘。
  云州人管萤火虫叫亮花虫,它们从草叶上飞起,像灯,像花,像抑扬顿挫的赞美诗。唐粒和周忆南看得眼花缭乱,攥紧了彼此的手,连日来堆满心头的阴霾,此刻被悉数驱散,身在仙境中,不必理会人间事。
  游人如织,但无人喧哗,全世界让渡给夜色。唐粒屏息静气,转头看周忆南,他长立于暗微的灯影里,紧紧牵住她的手,她胸臆满是恋慕,摘花高处赌身轻,人们都爱这刹那火花,她摘到的花,是他。
  理想中的夏天当如是,迷蒙,清幽,浪漫。唐粒喜欢和周忆南一起感受生活的美妙时刻,他总能知道如何给她减压,她踮起脚,在他耳旁说:“阿珩,我好喜欢这里,好喜欢你。”
  天空只得三两颗星子,其余的都散落人间。树下风灯长照,周忆南侧头亲唐粒,回想自己做过最好的事,是向她坦白心意。今生有她作伴,他三生有幸。
  回程两人走的是另一条路,池塘边落花飘零,落在水面上,随涟漪逝去。唐粒问:“那是什么花?”
  岸边种了菖蒲和鸢尾,周忆南以前见到视若无物,秦岭送过唐粒尖瓣菖蒲,他查了资料,还有印象:“菖蒲,跟秦岭那次送你的品种不一样。”
  这种菖蒲是大花,唐粒更喜欢五四青年节时秦岭送的那种,有轻盈之美。她重提旧事:“秦岭干吗托你送给我,等他恢复记忆了,我一定要审他。”
  秦岭对自己的司机兼保镖身份信以为真,周忆南笑:“他要是找人打一架,你的假话就兜不住了。”
  小别胜新婚。夜里,唐粒身心爽快,一觉到天亮。江岸出逃几个月,她时常会做噩梦,梦见被架在火上烧死,火从脚下烧起,她呼号醒来,原来是腿抽筋了。周忆南为她按摩,拥她入怀,再险的路,也要一起走下去。
  等待江岸的是法律的制裁。秦岭也找到了,唐粒捱过了最慌乱恐惧之时。阿成是她的救命恩人,老张和老陈送了他修理厂的股权,唐粒想以后拿了公司分红,就再给阿成发奖金。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就像在黑夜中疾驰的列车——出自弗朗索瓦·特吕弗导演的《日以继夜》。
 
 
第53章 
  阿成伤好了来看望秦岭,没暴露是秦岭助理的身份,自称是秦岭的朋友。
  秦岭每天干完农活,就抱着花花在门廊吹风。阿姨做饭很合他口味,烤制的小酥尤其棒,只是唐粒在上班,他却每天悠哉悠哉,有点心虚,跟阿成说:“我想上班了。”
  以前他哪天不是睡得迷瞪瞪地去超市,阿成哄道:“再养养。什么都不记得上什么班,是你保护唐总,还是唐总保护你?”
  秦岭没吭声。从疗养院出来那天,在火锅店聚餐时,他吃到各种菌菇和蔬菜,每往锅里下一盘,唐粒就问他认不认识,他装模作样地认了半天,说:“吃的。”
  一桌人都笑得肚子疼。秦岭喝汤吃菜,心说我连戒指的材质都认得出。不过,不说。他喜欢被唐粒逗,因为喜欢看她笑。
  失去的是记忆,常识刻在脑子里,并不是蒙昧婴孩,否则连言语都不会。大脑里掌管语言和记忆是不同区域。秦岭最困惑的是3个银戒指,想破脑袋仍无解。
  为什么要脚踏三只船?是感觉追不上唐粒,想给自己多留点后路吗?秦岭捏着最小的那只银戒指看,原先的自己是个混账东西,别说唐粒有男朋友,没有可能也不考虑秦某人。
  失忆后一看到唐粒就又哭又笑,还想亲她,喜欢唐粒毋庸置疑。但自己一个司机兼保镖,还离过婚,还寄人篱下,除了一张还不错的脸,一点优势都没有,愁人。
  秦岭收回银戒指,抬手看婚戒,前妻是什么样的人?离婚原因是什么?唐粒的男朋友又是什么样的?
  唐粒和她男朋友讲电话时,声音是爱娇的调子,很软很甜,像短短的吴歌,对方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芳心,伤好了要去会一会。
  老王和管家都不让秦岭出门,秦岭很无聊,跟姚姨学烧菜,土豆丝切成手指粗,热个牛奶把奶锅烧糊,姚姨哭笑不得,让他去跟花花玩。
  秦岭产生怀疑:我父母双亡,我却连饭都不会做,怎么活下来的?虽然受了伤,但家里的人都对我很客气,提供的吃住都精致,连贴身衣物都不让我洗,这不是司机兼保镖的待遇。
  联想到衣柜里满当当的衣物,秦岭更觉疑点重重。司机兼保镖工资有那么高吗?
  唐粒下班回来,秦岭摆出疑虑,唐粒暗笑,小子的小心思还挺多。她正色:“保镖工资高,很稀奇吗?”
  秦岭跟阿成比过拳脚功夫,几下就输了,他愁,恢复记忆还能记得招数吗?不记得了得从零学起,会不会被降工资?
  唐粒说不会做饭更不稀奇,她中学有个男同学,爸妈在街边支个摊子卖炸串,起早贪黑,不知多辛苦,这个男生连米都懒得淘,袜子内裤都是他妈洗,他还引以为豪。
  贫家娇儿多着呢,在家当大爷的男人也多着呢,陈海米她爸就是,她从小就说长大了绝不找不干家务的懒汉当伴侣。
  老王说:“你以前天天吃外卖,随便扒拉几口。”
  秦岭撩起T恤,胃部有伤口,唐粒说过是胃穿孔手术留下的,看来是吃外卖吃坏了,他得把身体养好些。
  唐粒说起陈海米她爸一脸嫌色,她上班时,秦岭在家学干家务。地不会拖,被子也不会套,但后院的除草机一摸就使得很利索,试着开了车,立刻上了手,他仰天长啸,开车还记得,可功夫为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晚上,唐粒上完网课,开始学画。白描入门不太难,她已经能把石榴、栀子花和牡丹画得很像了,近期目标是画出4月时在深山里所见的那一树树梨花。
  画完茶花图,唐粒拉开拉伸带做操,累得坐在地毯上睡着了。秦岭走进房间,悄咪咪拿出最小尺寸的银戒指往她无名指上套,吻合!他咧开嘴笑,把另外两个银戒指藏进抽屉。恢复记忆就拿去卖了,给唐粒买礼物。
  最重要是要省钱。以前身手好,总裁开的工资高,都拿去买衣服鞋子了,买了几柜子,以后得节省点,至少买戒指能买个带钻的。秦岭睡醒了去找做饭的姚姨打商量,后院的菜蔬吃不掉,能不能让他去街区摆个摊,换钱买水果。
  陈海米从沈曼琳公司辞职后,去老张和老陈的修理厂当助理,她懂财务,还擅长社交,老陈很倚重她。
  陈海米适应了修理厂新环境,来秦家找唐粒玩。秦岭拿着吸尘器东捣捣,西弄弄,把沙发上的猫毛弄干净,她大开眼界:“啊哈?”
  唐粒喝着梨汁很得意:“金毛最近在学做人,还挺乖巧。”
  秦岭多掌握一些生活技能是好事,陈海米觉得他恢复不了记忆也没事,起码不会被感情所扰。唐粒一开始就说有男朋友了,只要把小子放出门,那还不是桃花朵朵开?肯定能有跟他互相看对眼的。
  老王要去医院化疗,秦岭嚷着要去,老待在家里闷得慌。老王喊上阿成和两个新近雇来的保镖,一同去医院。
  在医院,秦岭被几个女孩子搭讪,他摸着口袋里的银戒指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
  老王心里连叹几声气,小子失忆了,好像又喜欢唐粒了。化疗完了,回家路上,秦岭想去公司看看,那是他和唐粒战斗的地方,老王拒绝了。
  秦岭失忆后,所有人都没透露公司是华夏集团,怕他上网搜索。一去,就瞒不住了,但秦岭说:“给我开那么高工资,总裁人真好,我想看看他的公司。”
  老王想起秦远山,心里难受:“就在车里看一眼。”
  车绕行到华夏集团,老王没让秦岭下车,免得他抬头望见顶层的“华夏中心”几个大字。
  秦岭坐在车里看外面,大楼门口人进人出,大多戴了工牌,他也曾经是其中一员,跟唐粒日常相伴。他想上班了,记忆虽没恢复,但一摸车就有感觉,他能胜任司机。
  老王说:“你找回身手再说。”
  秦岭央求阿成教他,阿成应了。两人正交谈,一辆商务车开来,在大楼门前停下,车里下来一个男人,他没进公司,靠着车身跟人发信息,似乎在等人。
  那男人倚在暮光里,有空明之姿,像针叶林,也像雪原,是盛大的荒辽,秦岭看了他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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