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忆南被掌掴,脸颊红肿,左肩的伤口往外渗着血,唐粒整张脸都呆滞了,嘴唇在颤抖:“阿……你、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在这种惊慌失措的时刻,她竟然还能想到不喊出“阿珩”,周忆南面上浮起一丝笑:“唐总,别理他们。”
屏幕上,唐粒身在办公室里,眼睛迅速红了,脸色白得可怕,她凑近镜头,问:“你们想干什么,跟我说!”
乙摁紧枪口,印得周忆南额间发红:“你来了,就知道了,记住哦,一个人来,别报警。我们有瞭望口,你带人他就没命了。”
周忆南被绑在椅子里动弹不得,还被猎.枪威胁,唐粒忍住眼泪,倾身靠前,眼神暗沉:“你们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好去筹现金,你们想要多少钱?”
甲大笑:“我就说吧,你俩情深意重。我们不为难你,你来,我们再谈。”
周忆南和唐粒对视:“别来。”
甲眼神一变,拼了命地狠揍周忆南,每一拳都是狠砸,如同撕咬猎物般凶厉,唐粒眼见着周忆南连人带椅子翻倒,惊叫出声。
腥血洒满衣衫,乙拉了甲一下,低声说:“别把她吓得不敢来。”
甲收了手,连人带椅子抓起,乙把枪口抵得更深:“你把全套公章都带来,我们当面谈谈。”
唐粒的心脏被心疼和气愤撕扯,挤出笑容:“两位好汉,别打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甲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不来,他就是个死!”
唐粒瑟缩着换了个坐姿:“可我去了,你们把我也杀了怎么办?你们有枪。”
乙说:“你拿出我们想要的,我们不会为难你俩。”
唐粒默然一瞬:“让我带全套公章,那岂不是你们想要多少钱,我就得给多少钱?不行,我得跟人商量。”
乙眼神凶狠:“你敢对人透露半个字,就给他收尸吧!”
唐粒眼里很凉薄:“可我没经过这种事,心里很害怕。我真的得考虑考虑,给我两个小时吧,我一定不跟任何人说。”
不等甲乙回答,唐粒按了关闭。甲和乙面面相觑:“你拿着枪,小娘们敢一个人来吗?”
乙嘴边噙了一抹不屑的笑:“她要不是扮猪吃老虎,能上位?”
周忆南和唐粒视频时,看了手机上的时间,从药物发作停车,距今将近一个半小时。
离开发展部副总监办公室,周忆南下到地下停车场,在电梯里给唐粒发过信息。唐粒让甲乙给她两个小时,可能是算出他被囚的地点距离公司的车程,她想在这个时间里赶来。
唐粒被绑架后,周忆南和她在彼此手机里安了定位软件,甲乙二人没透露地址,但她能寻来。周忆南又闭上眼睛,唐粒会报警吗?怕就怕她有忌惮,当真单刀赴会。
甲最恨周忆南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是一巴掌:“你自求多福吧,别她考虑两个小时,让我们撕票。”
周忆南眼底燃起不忿:“你们想要我的命,尽管要。让她拿集团换,换成你,你肯吗?”
乙怪笑:“怎么不肯?反正集团一扔,老秦留给她的,够你俩和摆设老公三个人一起过日子了。”
周忆南苦笑:“她很年轻,还招人喜欢,以前以后都不缺男人追求。我没那么值钱。让我静一静吧,我可能就这两个小时好活了。”
甲乙对视,这场豪赌的结果,还真无法预料。两人闷头玩手机,各自看短视频,笑得嘎嘎的,唐粒对这男人有多少感情,确实难说。
外面雨落得大了。周忆南咬紧牙,不让喘声从齿缝里逸出分毫。唐粒为他争取了不被盯防的时间,他用着力,把左胳膊从肩关节卸下来。
紧绑在身上的绳索有了余地,右手能使上劲了。腰带背后一侧藏有刀片,周忆南的动作始终极小,甲乙虽然偶尔会看他几眼,但视为困兽,并且唐粒给了他们安全感——她连情郎被关在哪里都没问,大概率不会报警,报警也白搭,警察能在两个小时内把大云州翻个底朝天?
周忆南咳了一声,问:“两个小时到了吗?”
甲说:“早着呢!”
周忆南蹙眉:“我怕她跟人商量,放弃我,我想求她。”
乙挑眉:“怎么,怕了?刚才不还挺硬气吗?”
周忆南叹气:“谁真想死呢?”
甲也不想等两个小时,脸色放缓,拿着周忆南的手机过来,一边问:“密码多少?”
左臂剧痛,无法使用,周忆南右手抓住身后的椅子,猝然向甲抡去。甲吃痛闷哼,头顶鲜血流出,颓然栽倒。
乙立刻抄枪在手,周忆南毫不恋战,赶在他开枪之前,飞腿踹出。乙持枪手腕发软,手中猎.枪掉落在地,左手一挥,击打在周忆南脱臼的肩膀上。
左肩生出割裂般的钝痛,周忆南抡拳砸向乙的鼻骨,拳风劲猛,乙身形不稳,颈际被周忆南用右臂从后面勒紧。
周忆南眼中汹涌着怒火,踩住地上猎.枪,右臂发力,把乙勒得晕过去。甲从地上爬起来,试图突袭,周忆南嘴角挑起狠戾笑意,一脚踢在他下.体,甲受到重击,捂着裆部痛嚎。周忆南抓起桌上那支猎.枪,用枪管重重击打他后颈,一连几下,他倒下去。
周忆南在乙身上摸到铁门钥匙,拿回自己的军刀,再带上猎.枪和手机。逃出密室的第一时间,他检查了猎.枪,它做工精细,中部装有可以缩放的黄荆枪架,为了使枪法更精准,从玩具枪上拆得瞄准镜安上,还在枪管前端焊了一枚准星,机件联动功能正常。
这里是个空旷的废弃厂房,站岗放哨的有两人,周忆南的枪口对准其中一人,打中他手背。
扳机一扣,声响震天,极像“汉阳造”。厂区里所有安装了报警器的摩托车、电瓶车一齐叫起来。
持枪人的枪支脱手,跟另一人在大雨里奔逃,埋伏在厂区外部的警察从各个角落奔出。
雨丝纷乱,周忆南忍住杀意,扔掉猎.枪,右掌撑着墙柱,忍住疼痛,缓缓活动左肩,把卸掉的肩关节装回去。
隔着飞扬的大雨,唐粒撑伞跑向周忆南,凉鞋踩在雨洼里,小腿上溅到泥浆。听到枪响,她慌乱得腿到现在都是软的,膝盖一弯,向前跌倒,爬起来继续跑。
周忆南踏雨跑来,云层里的电光映亮他的脸,白衬衫上汗水血水斑驳,下颌线绷得似琴弦,一触即断,唐粒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撑不出不在意的模样。
看到屏幕上那么怆然破碎的周忆南,唐粒只恨不能飞到他身边,但怕答应得太快,留不出警方部署的时间,还得掩饰住对周忆南的感情,才显得考虑两小时真实可信,她成功了。
这一晚,惊风豪雨。周忆南左肩被扎了一刀,十几厘米的裂口触目惊心,唐粒扑到他怀中,眼泪簌簌落下,声音嘶哑:“很疼吧,一定很疼,阿珩一定很疼,我们走,我们去医院,我们回家。”
所有硬撑的意志,在看到爱人的时刻溃不成军,周忆南胸口翻涌着心痛,狂乱地吻唐粒:“糖糖,我爱你。”
吻中带血。再怎么提刀立马,也会恐惧死亡,怕这句话不能亲口说给她听。这次害她担惊受怕了,余生都用来赔偿她。
两人的眼泪落到一处,唐粒努力把伞举高,抬起手,摸着周忆南被雨水淋得透湿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最后按住他肩头的伤口,心里疼得喘不上气:“很爱你。唐粒很爱周珩。”
周忆南在医院度过劫后余生的夜晚,他让护士处理了左肩伤口就想走,但唐粒不放心,非要他留院观察,他依从了,从今往后他万事都顺着唐粒,他不想让她再哭。唐粒让他请保镖时,他没请,潜意识存了以自己为饵的心,但是让唐粒崩溃心碎,他后悔了。
周忆南失血多,输了几袋点滴,唐粒叫了饭菜,以梨汁当酒,共庆活着真好。
直到周忆南脱险,唐粒才跟养父们讲了这件事。老张和老陈赶来,看到周忆南的伤,都红了眼。为了不让唐粒踏进虎穴,周忆南从猎.枪下死里逃生,太险了。他们都知道民间这种自制土枪威力惊人,老陈认识的一个小老板就因投资失败,找人弄了一把自杀身亡。
后半夜,周忆南从病床上睁开眼,周身的酸痛仍在持续,但是没有死,没有死在那间逼仄的密室,没有和深爱的人生死相隔。
唐粒把陪护床推到了周忆南的床边,攥着他的手入睡,周忆南一睁眼,她也醒了:“阿珩。”
4个绑匪都被警方拿下,以绑架罪和非法持枪罪收押。唐粒和他们视频交谈时,几次调整坐姿,对上电脑摄像头的角度,记录了他们对周忆南施暴和威胁的过程,都提供给警方。
绑匪都是东南亚国籍,常住云州,警方连夜审讯,他们口风很紧,都说跟周忆南素不相识,只是听说他是女总裁的情人,想弄点钱花花,再玩玩女总裁。如果女总裁舍不得为奸夫花钱,就把周忆南折磨得半死,废他手脚丢出去,杀人倒没想过。
为什么在视频里让唐粒带齐全套公章,甲一句话就推得干干脆脆:“开支票不要公章吗?”
4人都是死士,没人咬出沈庭璋。唐粒双眼通红:“我就不信警察撬不开他们的嘴。”
沈庭璋这次派出的精锐,周忆南用自己钓出4个人,消耗了沈庭璋的力量,剩下那两个人不大敢在风口浪尖策划类似行动了,也缺乏能力,唐粒和她爱护的人会安全些了。
周忆南吃了药,躺下来,唐粒挤到他床上,被他圈入怀抱。亲着吻着,情难以自抑,都想爱对方更多。唐粒伸手去拿包里夹层的重要之物,两人时常会发生点什么,她在常背的几只包里都备了。
历经生关死劫,想用最迫切狂暴的方式来表达爱意。夜里的特护病区很安静,保镖们在隔壁,护士站有人值班,两人不敢闹出声响,连喘息声都在克制。
就算明天还得在薄冰上行走,今晚拥在一起,就是魂魄归位。唐粒累垮了,周忆南穿上病号服起床,打开窗通风,喂水给她喝,再去护士站要碘伏、棉签和敷料,他左肩的伤口裂开了。
周忆南说女朋友睡着了,没让护士进病房,在护士站重新处理好伤口。回病房后,唐粒又心痛又委屈,今晚尽量不让周忆南累着,奈何两人一碰着就放纵,疯得浑然忘我。
第57章
得知周忆南差点出事,秦岭守在老王身边,整晚心绪不宁。他脑中淤血消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想起了所有事。他仍然想让唐粒回心转意,想带她远走高飞,但老王总劝他:“失忆是天意,是让你放下她。”
秦岭不干,何为前妻,前妻是前世的妻子,今生一起过,来生再续缘。管她是谁的女朋友,抓不住就硬抓,他就是不想放手。
秦岭彻夜不眠,清晨时老陈的女朋友来送早餐,他吃了几口,去中心医院找唐粒。
周忆南是单间病房,秦岭走到门边,里面传来唐粒说话声。他站定了,没有现身。
很意外,两人在聊公事。唐粒在网上看到新闻,国外有家养老院的护理人员发现,由于所有房间是统一款式的大门,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回房休息时,总会迷失,工作人员想了个简单有效的办法:去到老人原先的家中,拍摄大门照片,制成等比胶纸贴到门上,唤起他们的旧时记忆。
唐粒想把它运用到华夏城项目上,周忆南赞同,但建议她稍微放缓进军更多城市的计划,先回笼资金,把秦远山那两栋豪宅收回来。
两栋豪宅分别是秦远山的会客室和度假屋,唐粒说想跟秦岭商量,是否可以改成对外营业的机构,空置可惜。她计划都转到秦岭名下,小子失忆后觉悟变高了,不乱花钱,还开始学本事了,她想多给秦岭一些财务自主度,还想敦促他做人谨慎些。
他们的话题转得很快,一会儿公事一会儿天文地理的,漫天乱侃,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拘逻辑,但互相都接得住。
秦岭站开两步,望见两人坐在一张病床上,唐粒依在周忆南身前,周忆南的手臂圈在她腰间,两人说着话,唐粒不时勾过头,亲一下周忆南,再接着说。
周忆南一脸伤痕,在绑匪手上吃足了苦头,唐粒为他拿水,拧开瓶盖再递给他。秦岭胸口发闷,这人弃身锋刃,是怀着怎样蹈死不顾的信念,回到爱人身边?分明和他有夺妻之恨,他却很难讨厌他。
周忆南喝水吃药,唐粒拧紧瓶盖,放回到桌上。周忆南说话时顺手把她夹进后衣领的发尾小心勾出,动作温柔亲昵。
父亲去世后,担子都压在唐粒身上,她内忧外患,自己却不知体贴。周忆南却连一根头发都怕弄断,照顾她,爱惜她,像一棵树,稳稳为她撑开树荫。
唐粒说喜欢周忆南,老王他们说两个人感情很好,但都是抽象概念,终于眼见为实。秦岭满心苦涩,这两人以前很照顾他的感受,不曾在他面前展露情意,眼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幸福从两个人的眼角眉梢溢出来。
逃不过命运缠搅,才和他俩相识,但他俩是密不可分的一体,彼此了解,彼此理解,有共同语言,互相倾慕,视对方如珠如宝,同心协力做事,享受每一个瞬间。
他们生死与共,情比金坚。秦岭眼中凝泪,这场深情,与他无关,他一点点机会都没有。
正午的街头,秦岭四处游荡,不让保镖们跟得太近。城市这样喧闹,所有的车水马龙声却像在耳旁消失了,他的世界一片昏茫。
烈日当头,昨夜还是大风大雨,转瞬又是艳阳天。秦岭独自来到墓园,在秦远山墓前坐下。
在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唐粒的时候,为她强出头,让齐玫开了章早,使章早怀恨,最终自己被栽赃杀人,父亲也因此猝死。
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难怪唐粒和老王都说,只要你平安快乐。失忆确系天意,给了生活缓冲余地,让自己以司机兼保镖的身份思索如果得养家,该如何去生活。
曾在父亲的庇护下任性妄为,不想还那样过。这些日子,秦岭在修理厂过得很充实,有成就感,还喜欢超市生鲜区的工作,时间被填得很满,也很快乐,他想把这两大块做下去,可是父亲永远看不到了。
这一生似乎总在错过,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说,也不能再说。秦岭摘下婚戒,头靠在冰凉的墓碑上,以为自己恨父亲,父亲下葬后,他再没来过此地,但在最难过时,想到的是父亲。
为什么以前你找我说话,我总不听呢。你死后,我在追悔中才发现其实敬你爱你,命运却不肯给我弥补的机会。能和你再拌拌嘴都是好的,你从来没生过气,可我很多年都没喊过爸,再喊一万次,你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