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温降松了口气,大功告成地把用完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告诉他:“好了。”
刚抬起头,就发现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儿,抬手用食指指腹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问:“你呢,疼不疼?”
温降被他冷不丁碰到脸,动作很温柔,只觉得脸上才退下去的涨热再度烧起来,只能胡乱地摇摇头,往后缩了一点,怕被他看出自己的赧然。
迟越看她躲开了,便收回手,默了默又问:“刚才为什么帮我?”
“……我不帮你,难道帮他们吗?”温降回答。
迟越闻言,从鼻尖落出一声轻哂,反问:“我要是真杀了人呢,你也帮我?”
温降的目光微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当然想帮他,但不是在这种事情上。
她不想毁了自己,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毁掉。
迟越看她说不出话,就知道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低头从她手里的那盒棉花签中抽出一支,一边道:“以后别替我出头了,傻不傻。”
话音才落,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她开口:“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声音并不响亮,但说得很认真。
迟越的胸口跟着一滞,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用那根棉签蘸上碘伏,准备往她脸上抹。
温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棕黄的棉球都快碰到自己了,才意识到什么,第一时间捂住自己通红的侧脸,阻止道:“这个会染色的,不能涂脸。”
迟越的手跟着一顿,有些尴尬。
下一秒便收回动作,用那根棉签胡乱地在自己手臂上划拉了两下,丢进垃圾桶。
短暂的沉默后,他又问:“那冰敷呢,有没有用?”
“嗯。”温降小幅度地点点头。
于是迟越站起身,绕过她去厨房。
过了好半天才回来,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装蔬菜用的密封袋,从制冰盒里倒出一大堆冰块,里外套了三层,怕到时候冰块化了漏出来,垂手递给她。
温降接过那袋冰,道了声谢,老老实实敷在自己脸上。
好在现在外边的天气已经超过三十度,冰块不算冻手,发肿的脸颊被这样一贴,一切躁动都镇定下来,确实舒服不少。
迟越在沙发上坐下,转头注视着她。
她现在这副歪着脑袋贴着冰块的样子,乖顺得跟兔子似的,完全让人想象不到她刚才强硬地把一个大活人拖出家门的样子,凶得很,力气也大,怪不得平时能吃两个人的饭。
迟越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像原先那样愤怒,只觉得荒唐。
面上忍不住低嗤了声,笑话她:“想不到你还挺能打。”
“……”温降自知理亏地咬咬唇,想说她才不想跟人打架呢,刚才那只是迫不得已。
等再移开目光时,迟越眼底的思绪变得有些复杂,又补充道:“但是别再有下次了,我皮糙肉厚没什么,你受伤了不好……”
虽然他具体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好,但反正就是不好,他看了不舒服。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开口关心她,温降眨了眨眼,瞥向他被药水涂成姜黄色的胳膊,又觉得好笑又觉得鼻酸。
明明他才是细皮嫩肉的那个,什么皮肤过敏,荨麻疹,被指甲划一道就肿得这么厉害。
但这句腹诽她没说出来,只是抿抿唇,鼓起勇气告诉他:“你也是……不要再为刚才那种人生气了。不管她生多少个孩子,她也不会是个好妈妈……你妈妈肯定比她好一万倍。”
迟越听到这句,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浓黑的眼睫垂落,脸上的表情霎时黯下来。
良久后,才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作者有话说:
呜呜,今天是可怜修勾,不过谁叫迟小狗有老婆可以贴贴,也没那么可怜了。
第25章 、降温
给木香用的肥料到家后, 温降就成了勤勤恳恳的花匠,每天对着那株营养不良的花晨昏定省地伺候着,迟越有时候看她晚自习一回来就跑去院子, 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告诉他:“又长出来好多花苞!你要不要看看?”
迟越只是在沙发上躺着,想也不想就摇摇头, 反问她:“你怎么这么闲?”
他总是喜欢用这话呛她,好像每次把她堵得没话说他就觉得高兴了。温降闻言, 闷闷哼了一声,合上玻璃门, 坐回到茶几边的小板凳上。
然而随着春日将尽、夏日到来, 那树黄澄澄的木香花真的开始一束束绽放, 虽然没有印象中那样盛大,但鲜绿映着鹅黄,风一起,枝叶沙沙地晃动,整个院子都淡淡地飘着香。
除了木香,她的水肥还养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草籽,沿着墙角长出一小片三叶草和不知名的蓝白小野花, 虽然不怎么好看,至少是生机勃勃的。
等到整个荒芜的庭院都冒出一茬绿色,六月结束, 暑假就开始了。
对于迟越这种不上学的人来说, 几乎没什么时间观念,要不是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他甚至记不太清现在是几月。
直到温降在家休息了两天后, 突然收拾起了行李, 告诉他:“我吃完饭就要回家了。”
迟越当时正麻木地吃着炒面条里的豆芽, 闻言愣了愣,抬起头来:“为什么回去?”
“放暑假了啊。”温降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放暑假了,”迟越横她一眼,又问了一遍,“放暑假为什么一定要回家,你家住得比这儿舒服?”
温降咽下自己嘴里的东西,回答:“我妈妈催我了,放假回去我要帮我弟弟辅导作业,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太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在这儿都住了两个多月了,不仅毫发无损,还被养得白白嫩嫩,崔小雯一早就放下了心,从刚开始的一天一个电话变成后来的一周一个电话,直到两天前才问她暑假回不回家。
迟越听到这句,没再说什么,良久后才想起来蹦出一个“哦”字。
既然是她家里人发话,他就没有阻拦的余地了,他又不是她什么人,倒也没那么想让她暑假也呆在这儿。
温降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幅度地点点头,也沉默下来。
其实崔小雯那通电话的言外之意很明白,就是她不回去也没关系,但她回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要去奶茶店打工,这事不能让迟越知道。
因为像他这种何不食肉糜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数落她,问她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挖苦完一通再往她支付宝里打钱,让她别干了,她不想这样。
说到打钱,他这两个月真的履行了之前的承诺,又给她转了好几万。那些钱每天放在余额宝里都有四块利息,数字一长串地摆在那儿,让人毫无实感,所以温降从没想过去动它们。
可能是把钱都打给她了,迟越的口袋被掏空,这几个月几乎没再跟那群混混来往,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入夏那阵子热得没衣服穿,跑出去乱买了一通,还莫名其妙给她也买了一堆夏装,让她赶紧把那几件已经从白色洗成灰色的校服丢掉。
但温降偶尔还是会听见他对着手机上的消息轻骂,不耐烦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看她的视线落过来,便没好气地睨着她:“干什么?”
“又是森骏他们吗?”温降问。
迟越含糊地应了声,放下手机,很快又改口:“也不算吧,是敖飞建他们,森骏走了。”
“走了?”温降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毕业啦?”语气明显带上一丝喜闻乐见。
“嗯,”迟越又应了声,把头往后靠了靠,惬意地回,“找了个厂打工去了,离学校十万八千里,以后估计不会再回来混了。”
虽然还是时不时发消息敲他一笔,想要买点烟酒吃喝,但他前几天不耐烦,问来了他工厂的地址和老板的联系方式,往他那儿一发,就把他微信给删了,对面也乖乖地没在蹦跶。
森骏不算真的白痴,知道迟越的那串电话号码是在警告他,真把他问烦了告敲诈一告一个准,很有可能让他丢了工作,也只好忍痛撕了这张长期饭票。
温降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的表情顿时明媚不少,动了动笔尖,又问:“所以现在那群人……认敖飞建做大哥了吗?”
虽然她很不想说出“大哥”这种词,在她看来那群混混每天拉帮结派地挑架很弱智,互相喊X哥也挺傻的,可是除了这种说法,她找不到别的话替代。
迟越闻言,在沙发上舒展长腿,轻轻挑眉:“我不是大哥吗?”
温降尽管很想忍住,但嘴里已经条件反射地“呵”出了声,想不笑话他都难。
加上面前这人现在没什么脾气,她也不怕惹毛他,嘟囔着补充:“你算什么大哥,冤大头还差不多……”
迟越难得被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又无法反驳。
于是温降追问:“他们刚刚又找你要钱了?你给他们了吗?”
“给了。”迟越答。
这下轮到温降对他翻白眼。
虽然那些钱不是她的,可节俭惯了的人看到他这么乱烧钱,每次都还是会觉得肉痛。
迟越看到她这表情,哼笑了声,故意逗她:“你也想要?”
温降默了默,跳过他挖的坑,回答:“你要是给我打了钱就不给他们打,那我要。”
“行啊。”迟越点点头。
“真的假的?”温降往后仰了仰,警惕地反问。
“真的,”迟越的表情难得一见的正经,“不过你在这个学校还有一年,我要是不给他们交保护费,会很麻烦。”
温降的肩膀顿时蔫下去,想了想问:“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能不能报警?”
迟越摇摇头,在沙发上换了个靠姿:“那更麻烦,还不如动动手指打钱呢。”
“……”温降扁了扁嘴,想说他交的那些保护费没准都够一个人出国留学了,在一职这种破地方算什么啊。
迟越看她又开始不高兴,轻“啧”了声,试图安慰:“你不用想太多,现在森骏走了,敖飞建就是个二流子,给几块打发了就行,没多少钱。”
面前的人只重重叹一口气,也知道他被人讹钱是因为自己,半晌后换了个话题:“晚上我们吃什么?”
……
午餐结束,温降整理了房间的被子,把门窗都锁好,就背上书包向迟越道别。
迟越趿拉着拖鞋,倚着墙抱臂睨她,总算挑出点毛病来:“你就这么点行李?我给你买的衣服呢?”
“放在家里了。”温降抬头回答。
“放家里干什么?你九月才回来,夏天都快过完了,放在这儿给我穿?”迟越呛她。
“可是我回家没必要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啊……”温降小声辩解。
再说她要去奶茶店打工,店里会给她发工作制服和围裙,也没机会穿新衣服。
迟越听到这话,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上下扫了她两眼,丢下一句:“等一下。”
之后就是“哐当哐当”一阵乱响,迟越太久没有出门,行李箱被堆进储物间深处,要跨过层层阻碍才能扒拉出来。
他知道温降只有个旧书包,想装衣服也不方便,所以特意给她找了个趁手的工具,把行李箱拎到她脚边后,抬抬下巴示意她:“去把衣服带上,再把身上这件破校服换了,穿那条白裙子。你要真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家,你家里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温降闻言歪了歪脑袋,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知道迟越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有点抽象,但这句话确实是在表达关心。所以尽管觉得这种事多此一举,最后还是妥协了,拎起行李箱往客房走:“好吧……谢谢你。”
等再出来,温降拖着行李箱,穿上了他点名的那条白色裙子,裙摆绣着红色小碎花,袖口处还有细细的缎带装饰,可以打成蝴蝶结,走起路来就会飘飘摇摇,是很甜美的风格。
迟越抬头看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摆摆手道:“去吧,万叔在地下室等你了。”
温降应了声好,正准备下楼,又忍不住转过头来。
迟越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穿着宽大的T恤和浅色篮球裤,在沙发上斜斜靠着。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把他的身形映得明亮,在柔软的发丝上镀了茸茸金芒,侧脸线条流畅又细腻。
可即便这是一幅暖色调的画面,他看起来也是如此生动柔和,却依旧让人感到寂寞。
像是夏日到来,阳光如流水,草叶葱翠欲滴,却听不见一声鸟鸣的花园。
温降一时间只觉得舍不得他,才张开口,鼻尖便倏忽一酸,告诉他:“那我走了……”
迟越转过脸来,点了点头,在偌大的客厅和绵长的午后里孤身一人。
她的喉间再度发紧,又忍不住叮嘱他:“你少熬一点夜,一日三餐要记得按时吃,少点一点外卖,多吃蔬菜和水果,冰箱冷冻柜里还有我包的馄饨和饺子,不会煮的话就发消息问我……”
温降不知不觉就絮叨了很多,不远处的人听到最后,又应了声“嗯”,浅浅扯了一下嘴角。
作者有话说:
迟小狗日记
2019.7.2 天气 炎热
温降今天回家了
打了一天游戏,凌晨一点煮了馄饨,难吃
心情: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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