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西浅浅朝她笑了笑：“进去吧。”
走到开放式的楼道门口，何歆歆又转过身来。
周璟西还没走，依旧站在离她三米远的身后，何歆歆抬手朝他轻轻挥了挥：“拜拜。”
暗下去的眼底因为她的一声‘拜拜’又浮出了很多个细碎的影子，同样的一声“拜拜”从他嘴里跑出来的时候，把他嘴角的弧度带起来。
他目送她进了楼道，直到感应灯灭了，他才转身。
三楼阳台里亮起了灯，黑色雨伞倾斜在雨里，雨水连成串，顺着伞骨落下，似要砸碎地上的人影。
何歆歆站在窗边，听着哗哗作响的雨声，踮着脚往外看。
车灯还没亮，他是还没走吗？
正想着，阳台外突然亮起了白光，踮起的脚后跟缓缓落了地。
何歆歆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
离开向荣家园后，周璟西没有回万向公寓，他心里憋屈，就去了西岚公寓。
工作日期间，程烨早睡早起作息规律，所以给周璟西开门的时候，他眼睛是眯着的，后脑勺的头发也被压翘起来了一绺。
“你怎么来了？”他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这句话，一直都是周璟西的口头语。
周璟西双手插袋走了进来，一副房东的架势，左瞧又瞅的。
程烨没睡醒，脚步晃悠、无精打采地跟在他身后去了沙发里半躺着。
沙发里，周璟西双腿交叠地搭着，就这么看着已经打起盹的人。
真的，羡慕。
感觉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失眠。
以前失眠的时候，脑子里空空的。
现在失眠，脑子了都被那个小护士塞满了。
周璟西用脚尖戳了下程烨的腿：“醒醒。”
程烨掀开眼皮，看见周璟西，他表情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慢半拍地坐正了点：“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璟西：“……”
这还没到十二点，他这是睡傻了吗？
程烨又打了个哈欠，打完，他眼圈开始泛红，眼尾沁出了生理泪水：“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
程烨有点醒了困，像是感觉到今天这对话似曾相识，他咧嘴笑：“能啊！”
周璟西晃着腿，一副悠闲散懒的语气：“上次不是跟你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吗?”
哦，是上门咨询感情问题来了。
程烨也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嗯，怎么了？”
周璟西舔了舔唇，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她不是有男朋友吗？”
这是准备撬墙角了？
程烨在心里骂他狗，比他狗，他还没撬过墙角呢！
周璟西脸上有些烦躁：“但是她那个男朋友挺不干人事的。”
不干人事？
程烨好奇了：“都干了哪些不是人的事了？”
让她搬大米搬煤气罐还出轨！
哪一件是人事了？
但是周璟西不想说的这么具体，说了那就显得他那个小护士眼神不好了：“反正就不是人事！”
周璟西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这点，程烨清楚，但在感情上，他就摸不准了。
所以，他问：“那你不准备把她男朋友的丑事抖出来让她知道？”
周璟西表情纠结：“那会不会显得我太小人了？”
把人家男朋友的事抖出来那不就是变相地让那小护士和人家分手，他好渔翁得利抱得女人归？
妥妥的挖人墙角。
上次在城锦半岛，周璟西还对他支的这招嗤之以鼻加万千鄙视，这次呢，这态度，这语气，明显是动摇了！
所以，程烨笑了笑，好言好语安慰他：“这怎么能说你小人呢，你这是把她从泥潭里拽出来了呀！”
周璟西一听，缓缓地点了点头：“就是，你说她万一想不开的再和那男人结了婚……”他脸色沉了下来，那就真没他什么事了。
看他表情虽然带了点认同，但还是从隐隐看出他的顾虑，程烨趁热打铁：“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别回头等到人家披上婚纱了，你才后悔！”
周璟西一个死亡眼神射过去。
死亡眼神持续不到半分钟，周璟西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是何歆歆：【周总，你到家了吗？】
周璟西收起他的死亡眼神，从沙发里站起来：“你去睡吧，我走了。”
上一秒，瞌睡虫刚溜走，这一秒，程烨一个哈欠把瞌睡虫又请了回来，他拖着慢悠悠的步子跟在周璟西的身后，到了门口，他又是一个哈欠：“我最近存钱买房子呢，你好事那天，我那红包就随院里人一样了啊！”
周璟西扭头白了他一眼：“那你明天就收拾收拾搬走吧！”
程烨立马嘿嘿了两声：“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回到车里，周璟西给何歆歆回了短信：【等我十分钟。】
十二分钟后，周璟西从车里冲下来。
进了电梯，他短信发过去：【睡了吗？】
何歆歆在打瞌睡，幸好手机开了响铃加震动，何歆歆掀开眼，拍了拍脸，把自己打醒困。
何歆歆：【还没。】
周璟西没回卧室的床上，脱了西装外套就这么躺在了客厅的沙发里，他给何歆歆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何歆歆轻轻一声：“喂？”
周璟西问：“困不困？”
困啊，困的眼皮都硬硬的。
可她说不困。
窗外的雨声还不见消停。
向荣家园的确有些年头了，何歆歆住的房间是带着阳台的主卧，但是阳台不是那种两扇移门的阳台，而是一扇门带一个窗户的那种。
何歆歆扭头看了眼窗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
谢谢他湿了衣服都没让她淋到一滴雨，在楼道口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他另一边的肩膀都湿了。
可她只能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周璟西笑了笑：“以后能不跟我说这两个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该说的。”若是不说，就显得他们的关系过于熟络了。
周璟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旁敲侧击问了句：“自己在家？”
她嗯了声。
从何槿舟上大学之后，她经常是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开始会不习惯，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什么都会慢慢习惯的。
何歆歆看了眼搁在旁边的电脑，问他：“我给你念昨天的那种句子吧，你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可周璟西今晚不想听那些，他想和她聊天。
他说过一会吧。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再然后，两人又同时开口。
“你——”
“我——”
周璟西笑：“你先说。”
可她要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刚刚那声‘你’像是下意识的。
“你先说吧。”
可周璟西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明明有很多话想问问她，可每一句都不适合他们现在这种半疏不近的关系下说得出口的。
“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他说：“念一会儿人生感悟，就睡吧。”
他今天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低低的，柔柔的，在她耳边缠缠绕绕。
可她没发现，她今天的声音和平时也不太一样，轻声细语的，细辨几分，还真和直播里的声音有些像。
何歆歆低低嗯了声：“那你躺好..”
外头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伴着她轻轻柔柔哄人入睡的声音，周璟西缓缓合上了眼。
梦里，他和她并排走着，他轻轻勾起了她的尾指，而她，没有拒绝……
翌日上午，朵朵彤云飘在浅蓝色的天空，虽然入了秋，可南大学校里依旧郁郁葱葱。
操场外的沥青路边栽种的栾树依旧金黄，树围一圈的的地被草里开出了几朵靛青色的小花
何槿舟围着操场跑了四圈，这会儿后背出了汗。
今早他比平时起晚了，昨晚不知怎的，翻来覆去了很久才睡着，金黄色的栾树下，已经有不少的同学来来往往。
偶尔一阵风刮来，栾花瓣裹着雨，哒哒哒地落下来，时不时地惹来几声女生的嬉笑。
何槿舟也未能幸免，头上被淋了点湿，他低头拂了拂，手刚收回来，面前的路突然杵了个人。
是姜蕊。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何槿舟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姜蕊没看他，眼神偏了几分，视线落在他的肩膀：“昨天不好意思啊，那个钱我算错了..”她脸上倒是没有一丝窘迫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傲娇。
昨天还想着今天把一百六十块还他的，刷牙的时候，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一把还完了，她还去哪找理由接近他！
所以，她说：“你先把昨天我给你的钱给我。”
何槿舟今天换了衣服，其实就算没换衣服，那钱也不在身上。
他一个睡觉前碰了手机都会去洗手的人，昨晚却握着那两张二十块辗转反侧。
明明没做坏事却莫名心虚的何槿舟，脸色囧了一下：“我、我没带。”
姜蕊收回了手，表情意外着：“怎嘛，你该不会给花了吧！”
何槿舟忙摇头：“没有，在我寝室里。”
姜蕊哦了声，她心里窃喜可面色平静：“那、那下次吧，”她想了想：“中午吧，中午放学你在食堂门口等我。”
现在才七点多，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何槿舟完全可以这个时候回去拿给她的。
他哦了声：“知道了。”
姜蕊没说什么‘废话’，一声‘再见’都没有，转身走了。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几朵明黄色的栾花瓣砸下来，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跟着落下来的还有几滴豆大的雨点，好巧不巧的滴在了他的鼻尖上。
走出几米远的姜蕊抬起了胳膊，用手接住了几朵碎小的花瓣。
何槿舟也跟着抬手，食指指尖摸了摸鼻尖，视线从沾了湿指尖落到前方，何槿舟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可是，他们淋了同一场的栾花雨。
中午放学铃一响，这段时间总是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的姜蕊，第一个冲出了教室，赵梦瑶在座位里扯着嗓子喊：“姜蕊，你等等我呀！”
上午就两节课的何槿舟，在十分钟前就来了，他站在食堂门口的白墙边，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往这边跑，跑着跑着，那紫色的人影不知怎么的，突然停住了。
下意识的，何槿舟往前迈了一步。
好在那紫色的人影又往这边移动，就是那速度比刚刚慢了很多很多。
赵梦瑶已经追上来了，一把挽住了姜蕊的胳膊：“你跑这么快，去哪啊？”
姜蕊不想身边跟着个‘点灯泡’，她把胳膊从赵梦瑶怀里抽出来：“那个..我那个来了，”她鬼点子真的很多：“你帮我回寝室拿个卫生棉呗？”
赵梦瑶下意识就往她屁股后看：“沾裤子上了吗？”
姜蕊嘿嘿笑：“有点..”
赵梦瑶没被她忽悠过去：“那我们一起回去啊，正好你换裤子。”
平时也不见她那笨脑瓜子转的这么快！
姜蕊把步子放的更慢了：“挨不到回寝室了，”她往旁边瞟两眼，右手立马往旁边的教学楼指：“我就在那门口等你！”
赵梦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那好吧，我回去给你拿！”
女生寝室在反方向，把赵梦瑶支走后，姜蕊这才放快了步子往食堂去。
何槿舟已经从食堂门口走到了台阶下，眼看着姜蕊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迎了上去。
赶上了饭点，大批的同学都往这走。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避开了如织的人流。
食堂的西边也有一个自行车棚，见他往哪个方向走，姜蕊自然而然地也走了过去。
两人离着半米的距离，何槿舟把握在手心里的，都握出了温度的两张二十块递给她。
他以为姜蕊会拿两百块换那四十块的，倒不是他多小气，而是这思维逻辑没有错。
可他‘错了’，姜蕊接了他手里的钱放进口袋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身上没有两百块，过两天给你吧。”
怎么就没有了呢，他昨天才刚给了她两百。
何槿舟哦了声，说：“不急。”
姜蕊语气平常，像是随口一提：“你吃饭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故意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直到何槿舟说没有，她才若无其事的，一脸镇静地抬头看他：“那走吃饭吧！”
何槿舟又哦了声，但他没有立即转身，等姜蕊迈开步子往食堂去了，他才跟上，他也没有走在姜蕊的身边，而是落后了她两步。
进了食堂，姜蕊给自己拿了一个餐盘后，也‘顺手’给他拿了一个：“给你。”
所以..她说的‘那走吃饭吧’是要和他一起吃吗？
等到姜蕊打完饭，坐到一个空着的四人桌前，何槿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餐盘。他是重新找个位子坐呢，还是跟她坐一起？
重新找一个位子的话，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小气？
可要是坐她对面，万一她刚刚不是要和他一起吃……
何槿舟纠结的表情外露的很明显，直到一声‘嗨！’
何槿舟抬眼，是王晨曦。
距离何槿舟短信拒绝她也过了有一段时间了，何槿舟的拒绝，只有王晨曦自己知道。
何槿舟在学校独来独往的，没有朋友，也不聊人是非，这点，王晨曦也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