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耽搁,马上回答:“刀子挺好的,可别弄脏了。”
天朗看着我,认真地,也是委屈地,下巴上发软:“你怕我动刀子杀人?”
我赶紧撇清:“一点都不!我就是心疼东西。”
人高马大的李博看着还是个孩子样子的天朗轻蔑一笑:“想动手?哼,我让你试试。你爸疯了,没进监狱。我看看能不能送你进去!”
张阿姨走到李博跟前,一根手指指着刘天朗,声音颤抖地问:“十二年的事儿了,无论他爸犯了多大的错,他爸被关了那么多年,他爸死在精神病院了呀。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吗?”
“过不去了!”李博对着张阿姨一声大吼,“您说得怎么这么轻巧呀?敢情您家里没人被烧死了!我们就是过不去!他不回来还好好的,他回来想过正常日子就不行!”
可
能是被忽然揭开了从前的伤疤,也可能是在心疼自己的侄儿,刘彩虹嚎啕大哭,与她相反,天朗是稳定的,没有被这个突然袭来的苦主刺激到失控的地步,或许他早已预见了这个局面,已经在心里面暗自做了准备,暂时妥协了宿命,他皱着眉头,鼻翼翕动着,紧紧咬着嘴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低下头,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把椅子折叠起来。
我在那个片刻心里难受极了,我同情一个命运多舛却想要找回正常生活的人,但我也不能去要求李博,汪宁有一句话是对的,我有什么立场替他们去原谅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对李博说:“李哥,你先回家吧,啊?别把事情闹大了。多不好看呀。咱们回头商量。”
“你们社区的就能和稀泥!”李博伸手扒拉我一下,我踩在雪上,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李博愣了一下,片刻间显出抱歉的表情,但是他晚了,也就是在这一刻,原本弯腰拾掇报纸的天朗霍然起身。
第二十一章 (5)
我还坐在地上,只觉得眼睛一花,天朗已经冲到李博跟前,抬手就把他推到后面车子上,李博人高马大,原本也有防备,可是谁想到天朗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强硬的胳膊,他脖子没撑住,惯性之下头被扬起来,狠狠地撞到了后面的车顶上,他被天朗顶着脖子,再没起来,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姿势,反倒笑了:“哟,小子,挺有尿性呀,真动手了?!”
“谁先动手的?”天朗怒目圆睁,扭头看了看我,“她怎么了?你干嘛碰她?我问你,谁先动手的!”
李博原本没有提防,吃了一惊,等他明白过来却看着天朗笑了,早就料到地,正中下怀地,仿佛就是要把天朗的这一面给逼出来,展示给身边所有人看,他的情绪,他的怨恨,他承袭自他那个疯了的父亲的让人猝不及防的危险基因:“来呀,小子,别收着,来呀。我看看你能怎么样?”
“哎!哎!我可没事儿!”我一步窜过来,扑打几下胳膊肘上蹭的雪,声音郎朗地赶紧跟天朗解释,“自己滑的,跟他没关系!”又从后面拽他,“松手,别这样!这是干什么?你还想要留在这儿不?你还想在这儿给人剪头不?你还要开发廊不?”
原本围观的要找个好位置看热闹的人们像是预感到了潜在的危险,甚至出人命的可能,有人甚至打算抽身而退了。
天朗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像是听
见我的话了又仿佛陷在漩涡里没法决定,这个时候我得捞他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有救兵到了,带着点久经沙场的冷静,还有戏谑的不耐烦:“闹闹哄哄的,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汪宁,汪宁来了。
一见警察来了,最高兴的是李博了,他脸上有层解恨的浅笑:“你可来了,小汪警官,我说不让这人在小区里面练摊,他还急眼了,上来打我!小汪警官,你看怎么处理吧?这人你还不赶紧把他拘起来?!”
汪宁飞速地扫了一眼此时的场面,他没跟李博说话,喊了胡世奇一声:“胡世奇!”
“哎!”胡世奇从张阿姨身后斜出来半个身子回应他。
“干什么玩意?我这都下班了你又给我叫过来!怎么回事儿呀?你们社区又搞不定了?又得搬我出来呀?”——还喜滋滋地,自大地,可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一说我就明白了,心里面一半轻松,一半生气:轻松的是,小汪警官来了,但说明白自己是下班之后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他是警察又不是正式的出警,事情总会在他的威严和斡旋下解决;生气的是,胡世奇这人怎么这样,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解决的,他怎么总找汪宁?这样显得我们社区很无能的!我等会儿,那什么我等会儿非得问问老胡不行,他牙疼的时候是不是找汪宁替他吃饭呀?他失眠的时候是不是找汪宁替他睡 觉呀?再难听的话我也有:他以后他结了婚要是不育是不是也找汪宁替他那啥呀!老胡真的食屎啦!
我给汪宁判的七天刑期尚未结束,心里有气但是表面淡定,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汪宁道:“松手。”
“刘天朗,赶紧的,汪警官让你松手呢!”胡世奇在旁边道。
汪宁碰了我肩膀一下:“我让你松手呢。”他同时横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松开天朗,哎,我没看错吧?我就纳闷去了:我没跟他发作,怎么汪宁这个狗子的眼神似乎还对我也有点怨气呢?
“什么事儿非得闹到这个份上?”汪宁低声对李博和刘天朗道,“都是邻居,眼看这要过年了,你们是不是非得跟我一起回派出所唠唠?”
“天朗松手。别中他们的套儿!”他姑姑刘彩虹在后面说。
天朗慢慢松开李博。
“小汪警官,你不拘他?!”李博狠狠甩开膀子,质问汪宁。
我想汪宁来之前就在胡世奇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此时对李博道:“我为什么拘他?因为他爸爸之前放了火,还是因为你们觉得他也会干出来那种事儿?都不行。前者叫株连,从打有中华人民共和国起,法律上就没这条;后者是电影里的故事,你觉得这人要犯罪,提前就逮捕他?你怎么那么科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