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原想着平复一下心情再回家,怕被周紫燕瞧出什么来。这下好了,跟周骏通完话,情绪更差、更激动了。
丁灿灿骑上车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方才确实处于激动的情绪中,有些话说得难免尖锐。但现在想想,如果她是当年年仅十岁的周骏,或许也会一言不发。因为对于那么大的孩子来说,可能真的不理解那些事之于姐姐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丁灿灿蹬车子蹬得很慢,脸上的泪已经干涸了。
车子骑到状元府门口,丁灿灿刹住,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进去。她重新蹬起车子,往悬旗公馆的方向骑。
她现在眼睛一定是肿的。
她想,等眼睛肿得不那么厉害了以后再回家比较好,省得周紫燕担心。
悬旗公馆丁灿灿进出过多次,熟门熟路地做好访客登记后,便朝着六号楼的方向去。
丁灿灿把车子停在楼西侧,锁好,随后猫腰钻进绿化带,穿过一片竹林,沿着小石子路走。
唐鲤房间亮着灯,她踮着脚敲了敲窗户。
窗帘很快拉开,唐鲤的脑袋探出来。
“不用猜我也知道是你,只有你会扒窗户。”唐鲤的语气原本很轻松,一瞧丁灿灿红着一双眼,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丁灿灿吸吸鼻子,说:“你出来。”
唐鲤听话地从窗户跳出去,还顺便从自己课桌上拿了一包抽纸。
丁灿灿不客气地连抽三张,擤了擤鼻涕,声音沉闷又沙哑:“我再也不要当侦探了!”
“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唐鲤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我小的时候看动漫,电视上放《名侦探柯南》还有《金田一少年事件簿》。长大了识的字多了以后,我迷上了侦探推理小说。什么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松本清张、东野圭吾、江户川乱步之类的,他们的作品我几乎全看过。”丁灿灿擦干净鼻子,将用过的纸巾团在手里,“以前我经常拉着我妹还有我堂弟玩侦探游戏,天天幻想自己是个侦探……现在我才发现,当侦探一点也不好玩……我再也不要当侦探了。”
颜悦为什么砸玻璃,蔡雪卿为什么冒死跳车,唐鲤、沈忱为什么性格自卑,以及周紫燕为什么得了抑郁症,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的真相都让她觉得刺心。
真相从来没有温和的面目,它一直都是血淋淋的、狰狞扭曲的。不知那些从小陪她长大的侦探先生、侦探小姐们,在案件告破直面真相时,是不是也如她此刻这般内心震荡,所有悲伤、愤怒、难过的情绪在身体中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唐鲤知晓了丁灿灿的情绪是从哪儿来的,不免担忧,“是不是阿姨出什么事儿了?”
周紫燕向来很关心他,他心怀感激,也很担心周紫燕的病情。
丁灿灿摇摇头,说:“你别担心,她现在在家里,挺好的。是以前的一些事儿……”
唐鲤又递给她一张纸巾,丁灿灿擦了擦泛红湿润的眼角,“我只是刚刚情绪有些激动,但又不想让我妈看见我这样,所以来你这儿避一避,过会儿再回去。”
丁灿灿坐在草坪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初夏的天色尚明,天空由远及近地染着亮色,花枝竹枝在她身边摇曳,但她无心赏花折竹。
“我以前只以为她最大的不幸是丧夫丧女,但是从来不知道她在丧夫丧女之前还经历过什么……”丁灿灿将两手中握着的纸团塞进一只手中,向唐鲤伸出手。
唐鲤默默地听着她倾诉心中的不平,见她伸出手,以为她想要纸巾,立马抽出一张新的放在她手中。
丁灿灿眼里含着泪,被唐鲤这个憨憨气笑了,将纸巾丢回去。
“我不是想要纸巾。”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我是想让你握住我的手。我心情很不好,也知道咱俩都属于那种不太会安慰人的,所以也没指望你说什么话安慰我。我就想提前预支一点明年的待遇,让心情好一些。”
唐鲤一听“预支明年的待遇”,这才明白丁灿灿伸手是什么意思,赶紧将纸巾随手一放,伸过手去,握住了丁灿灿的手。
丁灿灿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汲取到了些许力量。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肩并肩地坐在草地上。
“唐鲤,我大学想学心理学专业。”丁灿灿说:“我一定要为你和我妈妈做点什么。不然我真觉得自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只会说‘我会陪着你们’。”
唐鲤手心有些出汗,还是有些不适应男女之间的亲密互动,心脏紧张得跃动节奏变快。
“我了解你的心情,你那天跟我说过。其实我还好,阿姨更严重一些,我也挺担心她的。”
“诶对了,唐鲤,你知道哪所大学的心理学最好嘛?”
“这个我知道。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全国排名第一。要是单论心理学专业,清华北大都要排在它后面。韩江雪老师就是北师大心理学部毕业的。”
丁灿灿看向唐鲤,眼神忽然变得坚定。
他在她眼中,似乎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勇气。
“那我要像韩老师看齐!我要考北京师范大学的心理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