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连着三节自习课的课间, 周依侬来十四班找丁灿灿, 都没找到人。她借来唐鲤的手机,给丁灿灿打电话也打不通。而后一打听,得知王登科中午好死不死地把丁灿灿拉到他妹妹王乐面前做介绍。周依侬气炸了,她先是把王登科数落了一通,嫌他没脑子记性不好忘了丁灿灿的妹妹已经去世了;接着脑补出来丁灿灿可能躲在哪个角落生闷气。二话不说,就要翘了接下来的自习课去找人。
丁灿灿听完只觉得离谱, 周依侬这个二傻子和她认识十几年了, 连她的脾性都摸不清吗……她像是那种因为生一个人的气就躲起来偷偷哭的性格吗……那是周依侬自己会干出来的事儿吧, 她也太会“以己度人”了。
周依侬脑补完之后, 开始坐镇瞎指挥——她和唐鲤负责出去找人, 王登科负责在教室里等, 一旦丁灿灿回教室了, 他赶紧通知他们一声。
丁灿灿被周依侬这一套骚操作弄得头疼。她问:“周依侬还在找吗?”
唐鲤如实回答:“没有……就我一个人在找。十三班班主任今天值班,周依侬刚出教室还没下楼,就被她班主任逮住了,现在在教室门口罚站呢。”
想想周依侬“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走廊罚站,再想想王登科被无缘无故安上了一项罪名还等着她回去跟她道歉,丁灿灿就觉得十分无语。
丁灿灿无语良久后,说:“我今天下午失踪,跟王登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挺喜欢王乐的……”
她只要一开口说话,便牵扯着左耳疼。麻药劲儿小,早就压不住那种无孔不入的疼痛。她中午一不小心“英雄救美”,而后便“喜提”了下午的医院半日游。
丁灿灿因为耳朵上的伤,说话不敢太用力,唐鲤没听清她最后的这句话。
“你先下来,有什么事儿下来说。”他想先哄着她从天梯上下来。
这话让丁灿灿很尴尬。她小时候便有不开心就去高处待着向远看的习惯,今天也是习惯使然。但没想到爬上天梯容易,想下去却难了。她在天梯上坐了一个小时,冷风吹得她都僵了,她要是敢跳下去,早就下去了。
“这么高……我不敢往下跳……”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丁灿灿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加之身上有伤又吹了许久的冷风,现在整个人最多算是佝偻在天梯上强撑着。
“没事儿,你尽管跳,我在下面接着你,不会让你摔着的。”
唐鲤作势要接着她,弄得丁灿灿更紧张了,不由得抓紧了天梯的金属杆,“我胆子很小的……”
寸头少年的外表下,住着一个胆小的姑娘。丁灿灿知道自己向来胆小,估计这辈子的胆量都在下午那场惊心动魄中消耗殆尽,以至于她现在连从天梯上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要不,我上去把你带下来?”
丁灿灿没明白,唐鲤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上面先别动,抓紧。”
唐鲤手脚麻利,三两下就爬上了天梯。
但这些运动器械年久失修,随着他爬上来的动作,天梯晃了两下。丁灿灿出于害怕,抓得更紧了,并且开始认真怀疑下午自己是怎么有胆子爬上来的。
“抓住我。”唐鲤说。
丁灿灿不明白是怎么个抓法,“啊?”
唐鲤听出她因为害怕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只好换了个直白的说法:“抱着我,我带你跳下去。”
丁灿灿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
唐鲤抓紧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比这金属杆还冷。
“抱着我。”唐鲤又说了一遍。
丁灿灿抓住了唐鲤的手,心里没那么害怕了。她顺势抱住了他,眼睛紧紧地闭起来。
唐鲤一只手护着丁灿灿的后脑勺。手触摸在她剃得极短的头发上,像是摸到了一地的嫩草芽。他靠近她时,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两人的呼吸短暂地缠绕在一起,一冷一热。
唐鲤落地很稳,丁灿灿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爬上这种鬼地方了。
她的双脚终于落到了实处,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丁灿灿倚在天梯的栏杆上,饥饿、寒冷、伤痛之下,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顺着栏杆缓缓地坐倒在地。
黑暗中,唐鲤听闻到了一阵极力压抑着的哭泣声。
他在她身旁蹲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唐鲤又闻到了血腥气。
“你受伤了?”
丁灿灿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受伤尚在其次,她之所以不受遏制地哭,是因为那句“下贱胚子”唤醒了一段极为不堪的残旧回忆。
她是为周紫燕哭,也是为自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