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丁灿灿微微蹙起眉头,唐鲤赶紧加以解释:“虽然我初中时就有过想去死的念头,但我一直不舍得死。我的清单从最初的三五个愿望,到现在的一大长串,这不就能证明我对这个世界还是很留恋的嘛。”
但另一个事实是,他无数次地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在睡梦中戛然而止,因为这么多年来,日积月累的每一句谩骂都让他对睁开眼睛的清晨没有了任何期待。
丁灿灿的眉头没有因此而舒展开,唐鲤只好和她聊些别的,将话题从生死之事上扯开,“你家那只猫是你妈妈养的嘛?”
丁灿灿嫌弃地努了努嘴,说:“那只无毛猫是颜悦的,我怕都怕死了。”
唐鲤夹起了第二只蒸饺,又尝了一口盛在纸杯里的豆浆,口感香醇,“它叫什么名字呀?”
丁灿灿仔细回忆了一下,颜悦之前跟她说过。
“噢,她那只猫叫赫淮斯托斯。”
希腊神话中的火神与工匠之神。
“怎么取了个这么难记又拗口的名字?”唐鲤不解,“我们家的狗叫来福,又土又好记。”
丁灿灿不喜欢那只长得丑还老爱来蹭她的无毛猫,嫌弃地说:“颜悦说,因为它长得皱巴巴丑丑的,跟赫淮斯托斯一样丑,所以取了这么个名。”
“他是天后赫拉的儿子。”唐鲤忽然没来由地说。
丁灿灿点点头,“对,赫淮斯托斯确实是赫拉的儿子。”
唐鲤掰开盛有枣泥糕的一次性餐盒。出自周紫燕之手的小点心一向精巧细致,每一块都由不同的模具印出不同的形状。
唐鲤拿起一块枣泥糕,咬了一小口,“我一直觉得,我和我爸爸的关系,就像赫淮斯托斯与赫拉的关系。”
赫淮斯托斯跛足且奇丑无比,而赫拉是个高傲而强大的女神。她高高在上,语气中透露着嫌弃与无奈:“跛脚的孩子啊,真想不到,你竟然是我的血脉。”
他的父亲唐沛枫就像高居神座的赫拉,而他,则是垂首站立在赫拉身前,一心希望得到赫拉认可的丑陋且跛足的赫淮斯托斯。
丁灿灿有些不屑地说:“赫拉有什么了不起的?赫淮斯托斯最后不也成了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嘛,跟她并尊。同样的道理,你爸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能考上北大看把他牛逼的!我就看不起他那个样子!北大每年有多少毕业生,又有几个像他一样这么神经病!他没有资格贬低你,唐鲤,你要永远记住一点,你和他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你要支棱起来!他再敢犯病,干死他!”
丁灿灿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完全忘了两个月前提起“江枫老师”时满脸崇拜地说“他16岁就以咱们T市理科状元的身份考进了北大”、“他现在可是T大的教授呢”、“为了见偶像我也一定要考T大”。
唐鲤吃着枣泥糕,被她气愤难当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看她这样子,不仅塌房了,塌房之后还脱粉回踩,踩得十分用力且凶猛。
丁灿灿恨铁不成钢,伸长了胳膊,作势要打唐鲤,“你还笑!你笑什么笑!听见没有!我这是在替你气不过!支棱起来!和他硬刚!你爸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她话还没说完,唐鲤的房间门忽然被推开。
唐沛枫探进个脑袋来,语气和态度还算温和:“唐鲤,早饭做好了,来吃早饭吧。”
唐鲤嘴里嚼着枣泥糕,含糊道:“不用了,我点了外卖,有专属的外卖员配送。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之前能敲敲门?”
唐沛枫依然温柔,甚至笑了笑说:“抱歉抱歉,下次一定改。灿灿也在呀?你吃早饭了吗?叔叔早上做了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喝一碗?”
丁灿灿拿不准刚刚那些话被唐沛枫听见了多少,心虚地笑了笑,赶紧打招呼:“叔叔好……我已经吃饱了。”
唐沛枫责怪了唐鲤一句:“有客人来,你怎么不请人进来?”
“没有啦,叔叔,我一会儿就回家啦。”丁灿灿刚刚口口声声让唐鲤“支棱起来”,现在自己原地变怂。
唐鲤的书桌邻窗,背对着卧室门,他看不到唐沛枫的表情,只能看到丁灿灿怂唧唧的表情。他笑得幸灾乐祸,用口型说:为了见偶像我也一定要考T大。
丁灿灿瞪了他一眼。
唐沛枫说:“那你们聊着吧,我先去吃饭了。”
说罢,将门虚掩上。
随后他去而复返,叮嘱唐鲤道:“今天我预约了两个装修公司的师傅,要来把咱们家这些碎了的东西都换换。我一会儿去超市买点东西,你记得给人家开门。”
“知道啦。”唐鲤答应了一声。
唐沛枫从前固执得很,对于唐茂松、唐锦萱的劝说油盐不进,现在倒是从善如流,手脚也很麻利,今天就联系了工人师傅上门。
此举在唐鲤看来,无异于亡羊补牢,未免有些晚。
但再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丁灿灿越想越觉得心里有鬼,对唐鲤说:“我先撤了……那个……我妈妈说,如果你中午还是胃口不好,来我家吃饭,她中午做你爱吃的菜。”
“帮我跟阿姨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