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搭在交叠的膝盖上,面无波澜,已经瞧不出方才走神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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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爹的突然出现,耽误了梁橙一段时间,回办公室便忙碌起来。
下午财务部又送来一批报表,她注意力全部投放在工作上,太过专心,大家是什么时候下班的都不知道。
谭珍珠走之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她:“徐总今天不在,你手头没要紧事就回家吧。”
梁橙抬起头应了声“好”,转头便又沉浸到大堆的文件之中。
再次回过神,是因为一阵有脚步声。
环境太过安静,那声音分外清晰,极有节律。
她抬头才发现,窗外已经被深蓝色的夜幕笼盖。
整层办公室,只有她座位上还有人,徐晏驰走进来,抬腕看看时间。
他应该是从外面回来的,衬衫袖子挽起两层,此时正好站在灯下,炽亮光线钻进微开的衣领,染上他半截锁骨,闪耀着光泽。
“还不走?”他问。
梁橙目光从那里收回:“这份资料快弄好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徐晏驰说。
梁橙“哦了一声。
把最后一段文字敲完,文件保存好,她关掉电脑,收好桌面,徐晏驰恰好从他办公室里出来。
梁橙把所有门窗电器关好,跟在徐晏驰身后往外走。
她盯着徐晏驰平顺的黑色裤脚,不由得想起爸爸。
小时候,她曾经因为爸爸心怀负疚;现在,徐家又成了他们的仇人。
他们梁家和徐家,也不知上辈子是结了什么恩怨,这辈子彼此不放过。
到电梯厅,一号专属电梯门打开,徐晏驰走进去。最近经常跟在他身边,一号电梯梁橙搭了好多次,习惯性抬脚跟了进去。
到负二楼,徐晏驰往外走,她再次跟上。
跟了一段,终于在停车场独有的空寂中反应过来,脚步乍然一停。
她来停车场干嘛?
她一个因为不喜欢开车至今没有驾照的人。
梁橙无奈,她真是想事情专心过头,把自己想傻了。
徐晏驰回头瞧她:“怎么不走了?”
梁橙说:“我不走停车场。”
行政楼停车场与整栋楼风格一脉相承,冷金属色的现代感,深灰褐色地坪漆上画着笔直白线。
车辆被下班回家的职员开走一大半,显得格外空旷。
徐晏驰单手插兜,站在一根承重柱旁。
他好似有一点意外,眉峰挑动寸许:“我以为你终于按捺不住,想跟我回家呢。”
梁橙:“……”
我按捺不住你个头。
被徐晏驰这一气,被爸爸的那点思绪倒是不见踪影了。
她麻木地说:“我也没有那么按捺不住。”
徐晏驰不紧不慢问:“那你跟着我下来做什么。”
走错这种理由他肯定又不信,梁橙面无表情地胡扯:“我就是下来送送你,停车场这么大,怕你迷路。”
“怕我迷路?”徐晏驰认可地点了点头:“我方向感确实不太好。那你走前面,带路吧。”
梁橙借坡下驴:“你车停哪里了?”
徐晏驰道:“1109。”
梁橙自己的方向感还不错,跟着悬在上方的指示牌,寻找1109的方向。
地下车库面积太大,她跟着指示牌绕来绕去,成功找到徐晏驰那辆白色宝马。
她扭头正要跟徐晏驰说找到了,瞥见他身后,那根挂着安全门标识的承重柱,和旁边落满一层灰的棕金色尼桑车,越看越眼熟。
这地方应该也许好像是走过……
徐晏驰倒是知恩图报,解了车锁,说:“辛苦梁秘书了。作为报答,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徐晏驰住的地方和她公寓一个方向。
梁橙思考几秒,走过去拉开车门。
暗恋的锅都背了,每天还得配合他演戏,这秘书做得如此辛苦,不蹭白不蹭。
第三十一章
徐晏驰对樾府已经熟门熟路, 车停在公寓楼下,梁橙准备下车前,听见他说:“明天晚上我约了人吃饭。”
梁橙不解地回头看他一眼:“好的。祝你们吃的愉快。”
工作日程同步给她也就算了, 现在连私人行程都要提前通知她了吗?
徐晏驰不作声,车顶昏弱的小黄灯,把自己仅有的光芒盛入他眼中。
他盯着梁橙,眼神让她捉摸不透。
女人心若是海底针, 那男人心就是山上的土。
针有可能找得到, 土, 谁能分得清是哪一粒。
梁橙用自己贫乏的职场经验, 试图揣测这位老板的心思。
事实证明,陈昇总助的这个位置, 不是随便谁都能坐的。能靠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徐晏驰的用意, 他可能是修过读心术吧。
“是需要我替你们订餐厅吗?”她猜测。
徐晏驰长指搭着方向盘, 指尖在黑色皮革上轻轻一点:“不用。Amour Honoré已经预留了座位。”
法餐啊。
那大概率是女人。
梁橙便顺着往下问:“那需要我帮你订一束花, 或者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吗?”
“她这个人不为金钱所动,可能不太喜欢收礼物。”徐晏驰的手指又敲了第二下,说:“花可以。”
什么样的女人这么洁身自好,竟然不能用金钱和礼物收买。
尽职尽责的梁秘书又问:“那你想要订什么花?”
徐晏驰询问她的意见:“你喜欢什么花?”
他自己似乎对此没有什么主意,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一个一心奉献给事业、连女明星都能冷硬拒绝的直男, 没有感情经验。
“我喜欢什么不重要, 她喜欢什么比较重要。”梁橙的表现堪称专业, “方便问一下, 你和她有发展成恋人的倾向吗?”
她问这话时表情严肃, 不让自己的探究表现出来。
徐晏驰的私人感情, 可是她的重点关注方向。
“不排除这个可能。”徐晏驰的回答模棱两可。
看来他对那个女人有兴趣。
梁橙了然地点头, 给出建议:“那送玫瑰或者郁金香都可以。”
她想了想:“玫瑰吧。没有女人不喜欢玫瑰的。”
徐晏驰很好说话:“可以。”
梁橙默默把明天订一束玫瑰花这件事记上,见徐晏驰仍用那副神情瞧着她,便问:“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徐晏驰的手指敲了第三下,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梁秘书好像很淡然。”
梁橙一下子没理解。
徐晏驰的左手从方向盘上撤开,眼神漫不经心地瞥扫过来:“我要和别的女人吃饭,你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妨碍我们见面,然后取而代之吗?”
梁橙沉默好几秒,才明白他为什么要通知她这个约会安排。
委实没想到,这年头,暗恋老板也有KPI。
梁橙觉得自己有点缺氧,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没有那么狭隘,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去妨碍别人。你和谁吃饭,是你的自由。”
徐晏驰挑眉,似乎不以为然:“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是小气的,还是说,梁秘书其实在骗我,并不是真心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都是你自己脑补的么。
梁橙此刻才算是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有理说不清。
她咬了咬牙:“我是不是真心的,你不清楚吗?”
徐晏驰不慌不忙:“确实不太清楚,不如你详细说说?”
梁橙才不说,一脸正色地给他讲道理:“你对女性的认识太偏颇了。我们喜欢一个人也不是非要得到不可,我们也会大方祝福。”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徐晏驰目光幽晦看着她,沉默片刻才评价道:“梁秘书很大度。”
梁橙反手一个马屁:“跟在老板你身边,耳濡目染你学的。”
徐晏驰并不接她不走心的恭维,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我这个人比较狭隘,我喜欢的,必须得到。”
梁橙心说,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人了。
心胸狭隘且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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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橙并没有“妨碍徐晏驰与不知名女人见面并取代而之”的打算。
只是那天晚上回去,躺在床上,她又想起那串神秘的数字,0422。
会和这个女人有关系吗?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翌日一整天,梁橙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心神。
中午大家一起订餐时,谭珍珠问她吃什么,她也心不在焉,最后叫来的意面不合口味。
谭珍珠看她不喜欢吃,拿自己的焗饭和她换。
七点十五分,梁橙从的士下车,站在了Amour Honoré门外。
天色将黑未黑,法餐厅装潢温馨优雅,店内坐着成双成对的人。
她来可不是为了取而代之,而是打探情况。
徐晏驰言语之间,似乎对今天约会的女人很有好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好感等同于成功的一半。
梁橙觉得这个女人也许有机会成为盛来的未来老板娘,作为卧底,她势必要第一时间掌握对方的底细。
幸运的话,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瓦解徐晏驰的关键点。
想到这里,她再次坚定了信念,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推门进入餐厅。
Amour Honoré是云沂颇负盛名的法餐厅,座位需要提前预定。梁橙今天运气很好,打电话过来时,刚好有一位客人取消预定,让她捡了漏。
她低调进门,被服务生引到座位上,用只写着法语的菜单遮住脸,小幅度地转动脑袋,隐蔽地观察四周。
没费什么功夫,就捉到徐晏驰的身影。
他的座位在右前方不远处,背对她。
餐桌上铺陈白色餐布,瓷质杯盘盏碟细腻洁净,金属餐具亮得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