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相当自然，像是并没有意识到你不吃就给我这件事情有多亲密。
而顾菁掰开一次性筷子，认真审视了一遍——确实是没有她挑食的。
她默默把自己的外卖盒移了回来，“不用。”
尝了两口后，她又问，“怎么想到点外卖的？”
陆江离：“你晚饭没怎么吃。”
顾菁：“嗯？”
“刚刚听讲座的时候看起来心情又很差。”
陆江离说，“我觉得你快饿抑郁了，所以来拯救一下苍生。”
“……”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顾菁笑了下，顿了顿后说，“不过还是谢谢你。”
陆江离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从今早开始，顾菁的情绪就明显不太对劲。
而在刚刚听报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很重的愁绪笼罩着，眼里空空荡荡，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没见过顾菁这个样子。
除了最开始她装弱卖乖那会儿，她之后出现在他眼前几乎都是明朗雀跃的样子，陆江离很难想象她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这个性格，大部分事情基本都能自己解决才对，究竟是什么让她露出这种迷茫而摇摆的神情，还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陆江离不知道。
但他知道，无论是什么原因，食物总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存在，尤其是对于顾菁这样的美食至上主义者，这是最好哄好她的方式。
果然，她的情绪缓解了点，胡噜胡噜吃得飞快。
等快见底的时候，她吸了下鼻子，随后抬头看了一眼。
现在城市内空气污染严重，只有在这种偏僻的市郊，抬头才能看见一片星空。
在这个深秋时分，夜风吹得草丛树叶轻颤，顾菁下意识拉紧了点自己的衣服，那种茫然再次显现。
陆江离看着她。
顾菁的眼睛永远很亮，在灰暗无光的地方就格外明显。
此时她表情忧郁而脆弱，眼里却像是落着一片漂亮的星河。
他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带着两分酸涩的苦，渐渐涌上去堵住他的喉头，让他很难去问她到底怎么了。
然而顾菁却先开口了：“陆江离，我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和外校的打过架是么？为什么？”
“打架要什么理由？”
陆江离想都没想，“替人出头。”
顾菁又问：“如果被你帮的人不理解你的行为呢？”
陆江离皱眉：“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顾菁坚持问：“假设有呢？”
“那，帮都帮了，不领情就算了，还能怎么样。”
陆江离说，“反正该做的我都做了，我问心无愧。”
顾菁侧头看他一会儿，很温柔地笑了：“我想也是。”
陆江离沉默片刻，很小心地猜测问：“你是遇上了农夫与蛇的故事，还是吕洞宾与狗的故事？”
“我还东郭先生与狼呢。”
顾菁笑了下，随后摇头，“都不是。”
她很怕陆江离继续追问，垂下眼睛，筷子在汤底里随意捞了两下，语气漫不经心道，“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她话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很轻地揉了揉。
顾菁捏着筷子的指尖一顿。
她这一天都有点情绪不好，自以为藏得很好，没人会发现。
她没想到会有人把她带出来，吃了一顿让她胃里和心脏都暖呼呼的麻辣烫。
也没想到这个人听她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后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用他一贯的、安抚式的态度，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一直都这么会哄人吗。
顾菁心脏砰砰，胡思乱想。
她自以为是个很坚强的人。
当时被郭啸逼得毫无退路的时候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被全班同学无声孤立的时候在心里翻翻白眼说一群神经病，回家开诚布公地说我要转学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两分逃生成功的愉悦。
但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一个释放点。
尤其在她以为自己成功逃离，却发现噩梦随之而来的时候，那些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忍到今天，在这个安静而温暖的晚上，被陆江离轻而易举地勾出来了。
顾菁觉得自己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
她坚韧得无法摧毁的防护壳在这一刹忽然有了想从内打开的欲望，她忍着情绪，只撑着点最后的倔强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千万别给我灌鸡汤，我怕我被矫情到——”
实则是她自己脆弱不堪，摇摇欲坠，心里又酸又烦，像是踩在悬崖的边上，生怕陆江离随便一句安慰的话下来她真的会爆发。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对她呢。
为什么在她走之后，还能遇见这些人呢。
为什么他们看上去依旧过得这么好，因此反复受伤的只有她呢？
陆江离看着她，想说很多。
无数言语堆在他心头，想说你可以和我说，想说如果有人误解你那是他傻逼，他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他算账。
但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
“我就是想告诉你，需要我帮忙的话，我随时都在。”
“——哪怕是点外卖这种小事。”
他又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替她拉了拉校服领子，“吃完了就走吧。再久要被怀疑了。”
—
顾菁和陆江离分别隔了几分钟回去，虽然出去的时间有点久，但并没有被老李怀疑。
倒是季如常的狗鼻子格外灵敏，在她回去后闻了闻她的空气，很肯定地判断说，“你是不是出去偷吃了？”
顾菁：“……”
顾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这也闻得出？”
“当然！”
季如常气呼呼地磨牙，“太可恶了，你出去吃东西居然不叫我，放任我在这听了几十分钟的无聊报告，说吧，该当何罪？”
顾菁笑起来：“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季如常显然对她的态度不满意，一直碎碎念到报告结束后回宿舍，随后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周四晚上有文艺汇演，每个学校至少要贡献五个节目。现在学校要求每个班级至少出一个节目给他们初审。”
作为宣传委员的季如常自然得挑起大梁，“来吧姐妹们，大家讨论一下想出什么节目？”
而除她以外，其他人的兴致都不算太高。
“非要去吗？”
“每天学农回来都这么累了还要排节目，我看就报个集体合唱糊弄一下就行了。”
“实在不行我们班谁有才艺，让她去报个单项吧。”
“那怎么行。”
季如常严肃说，“无论是集体合唱还是单人才艺都太平庸了，怎么对得起我们文艺四班的称号？”
章音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看她：“我们班什么时候还有这个称号？”
“还不是因为我们班学习不怎么样，体育也差，只能在这个方面争取一下了！”
季如常说，“再说这个称号可是有理有据的。上次靠着菁妹出的那期黑板报，我们被评了优秀板报，你们都不记得了？”
说到这，她骤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顾菁说：“菁妹呢，菁妹你必须得支持我吧？”
顾菁这会儿正趴在自己床上，纠结怎么给陆江离发消息。
今天晚上她难得失态了一小会儿，回来以后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尴尬得她耳朵发红，恨不得立刻说点什么找补一下。
——感谢你的麻辣烫，能不能顺带清除一下今晚的记忆？
太刻意了吧。
——我今天都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听着也挺假。
她趴进枕头里，有点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
陆江离真是个危险的存在。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知道这么多她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她正在编辑消息的时候，季如常过来晃她的床。
顾菁被她从床上差点抖下来，顺口敷衍说：“支持，支持——你决定是什么节目了吗？”
“决定了。”
季如常说，“唱歌跳舞什么的都太平常了，咱们要搞就搞个大点的。我打算——排话剧。”
顾菁：“……”
顾菁想了一下一般话剧的时长：“你不会打算独揽晚会的两个小时吧？”
“怎么可能。”
季如常说，“就十分钟嘛，我们可以适量缩短一下时长。”
“……”
顾菁纠正她，“那叫小品。”
顿了顿又说，“你打算排什么？”
季如常开始翻手机挑选：“要不就这个吧。这个去年特别火，我们可以翻排这一段，我可以演妈，你演我闺女——”
顾菁想都不想，直接PASS：“下一个。”
一听说可以自己选剧本，宿舍内的女孩子们都起劲了，纷纷围坐了过来。
在经过公平公正公开的投票，以及季如常运用了几次作为宣传委员特权下的一票否决制后，最终拍板定下了。
她们要演一个小女孩被未来的自己拯救的故事。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选角色吧。”
季如常说，“首先是主角。”
“因为角色设定年龄比较小，所以我们要找一个我们班长得比较幼齿的人，才比较适合。”
“其次，她要脑子好，能顺利背得出最多的词。”
“还有，她得长得好看，毕竟要作为主角上场，肯定不能给我们班丢脸。”
顾菁毫无意识地低头玩着手机，敷衍地嗯嗯两下后，突然肩膀被季如常拍了下：“那这还用选吗？按这个标准，我们这不是有个天选女主在吗？”
顾菁抬起头。
只见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望过来，看了看剧本里的设定，又看看她。
满票通过。
顾菁：“？”
顾菁：“？？？”
等等，你们刚刚好像决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