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打扮实在很有落差感。
在此之前，罗佳峪至少还会穿件赞助的名牌卫衣，他条件很好，怎么套都盘靓条顺。但今天，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上衣和牛仔裤，本来就不太显年龄，眼下更加年轻。不是说这样不行，只是和颜涩站在一起，实在很有违和感。
演播室有嘉宾一语中的：“怎么搞得跟贵妇包养男学生一样。”
哄堂大笑。
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画风，但综艺还要照录，两个人只能边聊天边去剧院。
排队的时候，他们也聊天。
大致内容如下。
颜涩站在前面，转过身来，头往他那一侧倾斜：“平时看话剧吗？”
罗佳峪手拿着票，听她说话时目光向前，看着地砖：“嗯……不太看。”
沉默。
罗佳峪看向她：“你呢？”
颜涩笑起来，用票稍微遮挡脸：“我也不怎么……”
罗佳峪点头。
沉默。
颜涩问：“今天吃饭了吗？”
罗佳峪一开始没听清。
颜涩又问了一次：“要喝水吗？”然后递出矿泉水。
罗佳峪抬手挡了一下。
颜涩双手捏着票，手臂垂落在身前。
沉默。
颜涩低着头，罗佳峪用票给她扇风。她抬起头，他笑着问：“很热吧？”
“是的。”颜涩也拿出票给他扇风。
两个人一起朝对方扇风。
沉默。
简建玟说：“颜涩不正常啊。”
苗莉低头看着笔记本，随口抛出噱头：“遇到真的目标反而怯场了吗？”
事实是，拍摄的时候，颜涩的确花了一段时间去调节状态。她本来期待闪亮登场能让罗佳峪乱阵脚，结果他反应太平常，害她大跌眼镜。为了得到预期的效果，她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他，期待他流露出任何一丝丝破绽。然而，等反应过来，自己就又重蹈覆辙，落入了似曾相识的循环。这么关注他，反而令她左摇右摆。
罗佳峪是不是吃防腐剂了？为什么感觉他越活越年轻？不过，颜涩不得不承认，就在节目开拍几天前，她在葬礼上遇到他，那时候的他比现在憔悴得多，眼圈很重，所以也显老很多。
好在颜涩很快还是找回了步调。
满当当的赞美，偶尔的肢体接触，适当提到其他男嘉宾，然后及时停止。
演播室的嘉宾赞不绝口。
苗莉更是放话：“在看吗？电视机前的在看吗？还愣着干嘛？做笔记啊！教科书式的小技巧了吧？
“夸也有技巧的，强夸不可取。男三也夸人的，但是总夸不到点上。这个颜涩和鞠艺彬都很擅长。人对自己是有评估的，被夸的人对自己什么方面有自信，或者在那方面专程做了准备，这才是值得夸的点。
“skinship之前聊过了。说别的男生，本身容易激起竞争心。而且这里有一个前提，颜涩是对其他男嘉宾释放过信号的，也比较成功。她是很受欢迎的。羊群效应在这里也有用。
“适当停也很重要，欲擒故纵嘛……这里有一个可以提到的点，颜涩她进来的时候反应有点……过激？可以这么说吗？强调自己没看过原创话剧，然后刚坐下的时候咬耳朵……本身这里也是个肢体接触……她说好新鲜，剧场好有艺术气息。这其实算示弱吧？有时候我们也说是‘卖蠢’，选对了对象的话，这还是挺提升好感的，尤其她比男方年纪小。男人的劣根性，总是喜欢能凸显自己强的啊——”
“这一招她对黎赣波也用过。”有嘉宾插嘴。
简建玟突然开了口：“而且有一个……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
“就现在他们看的这个话剧，作者是个戏剧学院的学生来着。首演是他们学校内部的一个课题表演，他认识的人里有J3已出道的艺人来着。所以……啊，可以说名字吗？”简建玟看向工作人员。
苗莉霍地笑了，抬手阻挡：“我知道你说的谁了。”
“反正就给了票吧，内部的。我当时从朋友圈里看到了他们和主创合影。”简建玟语速不快，娓娓道来，“颜涩去了。”
演播室里的大家目瞪口呆。
简建玟更明确地传递信息：“颜涩是看过原创话剧的，而且还就是这一个。”
一下气氛就被炒热了。
“所以颜涩撒谎了……哇，狼！”
“这是为了博取好感还是真的是狼啊，救命。”
“请个女爱豆来当狼，现在恋综都这么拼了吗？！”
演播室这边也讨论了一下四处钓人的颜涩是狼，但为了制造悬念，后来播出时被剪掉了。
但直到这时候，其他工作人员都并没有太多反应，正在准备后面的一波反转。
拍摄当时，观看完毕，罗佳峪和颜涩走出了剧场。
颜涩认为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虽然几个小时下来，她觉得他就像个黑洞，静静旋转着，把她扔过去的东西不分好歹通通吸纳，却不给半点反应。但她不相信罗佳峪不吃这套。
他们接下来步行去餐厅，颜涩有点累了。说实在话，她觉得素材够了，应该没有什么必要再跟罗佳峪纠缠下去。况且，她虽然不讨厌一些与人相处的技巧，不过面对罗佳峪，没什么成就感，反倒还有负罪感。
她准备跟工作人员提起，摄像机还在拍。她才转头，身旁突然传来声音。罗佳峪说：“涩涩。”
“干嘛？”她懒洋洋地回过头。
等看到对面视角工作人员奇怪的表情，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个称呼，虽然不是不行，之前粉丝俱乐部也很多人这么叫。但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太亲昵了。
她对上罗佳峪的表情。
他朝她笑了。
“有件事一直没说，我很抱歉。”罗佳峪说，“也对不起节目组的staff。我其实应该一开始就说明的。但我怕我说了，恐怕就会失去这次机会——”
颜涩发不出声音，很怕他下一秒就要抽出刀把工作人员和她给杀了。
可他只是说：“其实我是电动圆规的粉丝。”
他在说什么？
电动圆规的后援会在开放24小时内签约人数破纪录，签约需要缴纳年费，能在第一时间收到组合的消息推送。但在解散后，官网就撤销了她们的这一功能。罗佳峪不疾不徐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属于两年前的会员截图。抬起头时，他脸上浮现起笑容，眼睛微微泛光，有点迟疑，但难掩欣喜。
他在干什么？不会是认真的吧？他是故意捣乱还是真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无邪？颜涩打量着他，可是却无法判断。罗佳峪，她命运的定时-炸-弹。招惹他是她不对，她跟他道歉不行吗？！
罗佳峪说：“我是你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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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演播室里一片死寂。
最终的最终, 苗莉的发言是：“这个B……哦不，这人真是太神了。”
简建玟倒是鉴定者混乱邪恶的立场来了句：“行吧，这样一来, 一切就说得通了。”
比较逗趣的是，这里作为更替文件的部分，导演还特意中间插了个片花给演播室看，算是工作人员们自己私底下的恶搞, 播出不一定采用。大致就是一轮创作团队制作至当时的一些感想吐槽, 为了喜剧效果, 还特意给大家眼睛打上马赛克, 非常有案件受害者的风格。
编剧说：“做了这个项目，我的想法是, 真人秀综艺, 最重要的还是选人。人选好了, 你就能放飞自己, 最后弄出个出人意料还挺传奇的东西。我现在都能想到，这播出去观众绝对说‘有剧本’‘太扯了’。父老乡亲们，现实有时候比剧本还剧本。”
艺人统筹说：“有的嘉宾是怎么做到让我想烧高香的？我很想拜他一拜，我们何德何能……”
摄像说：“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我是不是进了一个节目……不是恋爱综艺，是那种整蛊电视人的综艺。他们故意找了个演员来, 做一些让人上头的事, 然后再出乎我们意料一下, 之后有隐藏摄像机拍我们制作团队的反应。我以为我在镜头后面, 实际上我在镜头里。我以为他们是戏中人, 结果我是戏中人！”
后期说：“赶ddl赶到半夜, 每次做他的内容我就精神了。我们团队的小姐姐都想问他一下, 他有没有女朋友，能不能勾搭——”
休息时间，苗莉拿着水壶去找导演。
“其实选人的时候，他一开始没兴趣的。”导演说，“我去了两次？三次他家里。两次是新加坡那边的家，一次就是国内这边。我基本是哄着他做的取材。录事前采访的时候他都没敲定来。我一开始其实有做他和女四这条cp的规划，但他们前几天都表现得不太熟，我就把这条线撤掉了。”
苗莉问：“你那时候就知道了吗？粉丝和爱豆？”
“不知道。”
“那你不是自相矛盾吗？”苗莉有点困惑了，“你又不知道这层关系，又做过他们有一条线的准备。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
导演思考了一下子，继而笑了，坚定地掩埋了不能说的事：“这个就是商业机密了。”
“切！还有什么瞒着我们啊？！快说！”
电视节目很神奇。编创者知道的事，拍摄和制作的工作人员不一定知道。拍摄和制作的工作人员知道的事，录制嘉宾不一定知道。录制嘉宾知道的事情，观众不一定知道。
但正因此才叫人浮想联翩。
能站在上帝视角的话该多有趣啊。
-
前一天晚上，颜涩喝得酩酊大醉，上蹿下跳发酒疯，隐约幻觉看到了罗佳峪。他像二十二岁时一样伸出手，让她能像十七岁时一样从围墙顶端一跃而下。
颜涩只记得自己蹲在地上，抬不起头来。罗佳峪在她跟前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帮忙，连劝带骗送她回了宿舍。
醉得一塌糊涂，她只当那个罗佳峪是梦，还模模糊糊地想着，梦里的罗佳峪真是有够冷酷的。
而眼下，罗佳峪就像《美国精神病人》里的杀人狂，掏出刀子，一鼓作气，把在场众人捅了个遍——以上比喻并不针对人，只是就事论事单纯形容这一举动给人的冲击感。
一下子，刚才干了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些概念在颜涩这里全都消失了。
但她不需要做出反应。
因为罗佳峪马上说：“你今天应该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他向工作人员点头致意，然后又和负责自己的人说了“我要去一趟银行，那边电话叫我去办柜面业务”，算是打招呼报备，然后就这么转身离开，临走还回过头朝大家挥挥手，笑着说了声“拜拜”。
他就这么走了！
他把所有人都炸得晕头转向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颜涩连自己根本没说不想一起吃晚餐却被料到都顾不上，整个人处在晕晕乎乎的震惊当中。
她坐在车上，还是很久都没反应过来。路口的红绿灯太久了，不知道该说有缘还是车没开多远算必然，罗佳峪刚好从面前的斑马线经过。
颜涩盯着他，颇有一番“你还敢这么优哉游哉”的怨气，电子烟送到唇边又拿下，她翘着腿不住地抖动。远处交通灯的秒数还有好久。
她试着忍耐过，但忍无可忍，还是掏出手机，找出二十一世纪前二十年比较流行的社交软件，想发消息给删除添加过好几次，最后为了展现自己是大人，还是留在了通讯录里的联系人。
对着顶端被备注成图标的聊天框，颜涩打打删删，熬到最后，绿灯亮起。
车开过去时，颜涩一不做二不休地开口：“麻烦前面靠边吧，我也去办点事。”
银行不难找，尤其在还知道对方方向的前提下。颜涩跳下车后快步过马路。
她边环顾四周边找，手机里打开了电子地图。附近有刚拆的警戒线，学生们陆陆续续拉着行李经过。颜涩心无旁骛，到达银行门口时，罗佳峪刚好走出来。他好奇地望着她，她则默默地看回去。
两个人一起坐地铁回去。
按照颜涩的风格，本该是要叫出租车的。也怪她一开始太呆了。罗佳峪跟她问了声好，她就也单纯眨眨眼。他根本没把她当成是来找自己的，二话不说就进了站，颜涩只好也随波逐流，硬着头皮跟进去。
局面就变成了这样。
地铁里几乎没有人，颜涩和罗佳峪各自站在门两侧。她时不时抬眼瞥他一下，他则盯着外面的荧光广告牌。
纵使是颜涩也感到意外，她知道这很不像样。分手这么多年，在恋爱综艺久别重逢，却直到进度过半才面对面好好谈谈。这匪夷所思的状况不是由一个原因导致的，众多因素夹杂在一起：言不由衷，侥幸心理；她的心虚，对爱情的排斥抵触；他的谨慎，过于漫长的审时度势。
她曾在早餐后故意走出去，但他没有跟上来。他也曾在休息时向她搭话，但她唯一的反应是尴尬。
本来录制就只有短短几天。
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颜涩用了不怎么样的开场白：“最近过得怎么样？”
罗佳峪还是望着外面：“还可以，你呢？”
“挺好的。”颜涩说。
她又说：“你没有留在美国。”说完之后，她也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
“嗯。”罗佳峪也用同样平淡无奇的口吻回复她，“你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