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诗然翻了个白眼:“是你自己表情管理不行好吧?”
陈望从茶几下面抽出一盒中国象棋,掀开盒子:“会这个吗?玩这个我绝对赢你。”
“……”郭诗然盘腿坐在地上, 双臂抱胸,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陈望:“什么?”
“戏台子上的老将军, 背上插满了旗。”郭诗然说,“少说两句吧,不然输了更丢人。”
陈望:“……”
他为什么在一个同龄人这儿也要被怼。
贺焰的视线跟随沈青黛,见她过来了,原想让她坐自己旁边,却见她拿过来一个小点的沙发凳,坐在了郭诗然的旁边。
微微眯了眯眼,他双臂懒散地搭在大腿上,上身往前凑了点:“不坐过来?”
沈青黛歪头看他:“坐过去干嘛,让你占便宜?”
贺焰失笑:“有未成年,你说话注意点。
他这话说得正经,嘴角却是噙着笑,眼底的情绪似风似云,缠绵悱恻,同他说的话恰恰相反。
坐在地上的陈望和郭诗然仿佛在给贺焰认证似的,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沈青黛。
沈青黛瞥一眼,又看向贺焰。
假正经。
腹诽一句,她慢条斯理地收了视线,懒得管他。
看两个小孩下棋下到一半,她顶不住对面直白灼热的视线,挪了过去。
挨着贺焰坐,沈青黛单手撑着下巴,小声问:“老看我干什么?”
“看一眼少一眼,我当然要多看看。”
“知道了。”
他说起这种话的时候,她还有点招架不住,嘴硬不过是不服输,她其实一点也不擅长。但他心知肚明,却从不拆穿,看她像高傲的白天鹅扑扑翅膀,他只是笑着,欣然低头。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知道她需要什么。
瞥见他手上的戒指,沈青黛抓起他的手认真看起来。
贺焰靠近她,沉声道:“明天值班,不确定会不会有突发事件,戴不了。”
沈青黛点头,语气平常:“我明天主持,也戴不了。”
贺焰轻笑,故意逗她:“又想扯平?”
“我是这么计较的人?”
“你不是。”
他反手捉住她的手指,轻轻扣在指间,“当然不是。”
挨着沙发这边坐着的陈望,在热闹的家庭氛围中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充满了震惊,又不敢贸然回头。
这是他小舅能说出来的话?他小舅妈怎么会有这么娇的一面?
爱情这玩意儿,果然不是他这个要行走江湖的人能碰的东西,太刺激,太可怕了。
转过头看棋局,顿时傻眼。
他只是走了两分钟神,怎么就被郭诗然打到家门口了???
没多久就被叫到了餐桌上吃饭,觥筹交错,举杯欢庆,满汉全席间除了热闹只有欢喜。
反扣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在意的祝福悉数送达。
江景、夜空、流光溢彩的CBD高楼,还有午夜倒计时的钟声。
“新年快乐。”
这次她先开口。
贺焰偏头看她,低沉的声音宛如楼外的鸣钟,稳稳当当地敲在她的心头。
“新年快乐,乖乖。”
沈青黛盯着他,没有说话,就这么平静、泰然地看着他。
贺焰微微低头:“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就挺喜欢。”
“喜欢什么?”
“你叫我乖乖。”
咫尺距离,她清晰地听见他轻笑开来的声音,而后他说:“那我以后多叫叫。”
沈青黛哦了一声:“那姐姐呢?”
“也叫。”
“老婆呢?”
“都叫,换着叫。”
沈青黛扬唇:“称呼还挺多。”
看到她眼眸低垂时含笑的表情,贺焰顺着迁就:“你想听什么我叫什么,好不好?”
沈青黛:“都想听。”
“好。”
再平常的对话,不管怎么没营养,都因为爱,像是变成了绮丽瑰宝,哪怕只是聊天气,又或者是昵称。
家里有老人,过了零点守完岁,一大家子人陆陆续续撤离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
城市的灯火依旧通明,沈青黛被郭诗然缠着问了一堆东西,回到卧室看到靠在床头闭目等她的贺焰,心下轻轻塌陷一块。
像踩在柔软的云层,她明明没喝酒,却有些晕乎乎。
他很累。
眉宇间的凌厉因为疲倦更甚,英气硬朗,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沈青黛想抚平他的眉间,刚伸手,便被捉住了手腕。
贺焰睁眼,眼神里没有半分凌厉,含笑看她,却因为眉宇间尚未散去的戾气,显得更加勾人。
危险又迷人。
“想干什么?嗯?”
沈青黛脱口而出:“袭警。”
贺焰霎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一副任她处置的模样:“那来吧。”
“……”
她真是……
失语两秒,沈青黛让他往旁边挪一挪,蹭着床边钻进被窝,正正好窝进他的怀里。
“贺焰。”
“嗯?”
他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肩颈。
“上次你跟我说你队友的事,我觉得……如果跟自己和解不了,就算了。”她开口后,他愣了两秒,没想到她会说这件事。
闷闷地应了一声,他低头,半张脸埋在她的发间,山茶花的香气萦绕着。
细心如她,她看出来了。
作新闻记者这么多年,跑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人情冷暖,她太清楚,也太清醒。所以那天晚上,他说起曾经的队友,她哪怕本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却还是注意到了。
他没有跟自己和解。
很在意,几年过去了,依旧在意。总想着当时再快一点就好了,再快一点,就能抓住他了。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可能过去也听过很多劝解了,但我还是想说,想让你知道。”她的语气里难得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措辞犹豫严谨,又温和轻缓,“人生反正有各种各样的遗憾,有些我们无能为力。我不希望这些成为你的枷锁和羁绊,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话落,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静得能清楚地听见身后人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半晌,贺焰声音响起,伴随落在她后颈的一个吻:“沈青黛,表达爱的方式有很多种,睡我是最直接的一种。”
“……”
“我在这儿跟你谈心,你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
“没法考虑那么多。”贺焰喟叹一声,“你太漂亮了,看你说话,我只想吻你。”
他的视角,正好能看到沈青黛的侧脸,即便是素颜,唇瓣也红润饱满,说话时一张一合,总勾着他的心。
沈青黛扭头看他:“只是因为我漂亮?难道不是因为爱我?”
贺焰闻言失笑,懒散地拖着嗓音:“你挺会啊。”
沈青黛撇嘴:“没你会。”
他又吻了吻她的发顶:“嗯,因为爱你。”
-
桐江电视台后台,穿梭在人群中的声音丝毫不比演播厅内场弱。
沈青黛顺手把手机放在梳妆台上,从镜子里看乔芊子:“你不是放假了吗?还跑过来,不嫌累啊。”
乔芊子翘着二郎腿侧身靠坐在旁边的椅子,单手托腮盯着沈青黛:“来看我们台花怎么会累呢?你重新上舞台这事我可不能错过,何况还是春晚!虽然只是我们台的春晚,那也是不得了的事。”
说着她环顾一圈,“黄鹤接水接到哪里去了,照顾的一点都不到位,还不如让我去。”
沈青黛失笑,想起来,问道:“你昨天真的假扮他女朋友去他家了?”
乔芊子点头应了一声:“我也不想的,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
看着她低眸叹息一副苦恼的模样,沈青黛差点就信了。抿嘴摇头,伸手想拿杯子,才想起黄鹤一来就给她献殷勤,抱着她的杯子跑路了。
去茶水间接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算了。
待会儿稍微润润嗓子就行,水喝多了麻烦。
化妆间里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紧闭的房门降低了走廊里的声音。
沈青黛来的早,妆造全部弄好了,只等正式开始。
盯着手机壳走了会儿神,沈青黛抬眼便撞上了乔芊子的眼睛,她紧紧盯着她,在她抬眼时立马笑了起来。
笑得……不像是什么好事。
沈青黛:“看什么。”
“看美女。”
“……”
乔芊子一只胳膊挂在椅背上,另一手捏着手机:“我能拍张照吗?太漂亮了呜呜呜,不拍照纪念都对不起你这张脸。”
沈青黛面露嫌弃:“说话就好好说话,呜什么呜。”
乔芊子伸手轻轻捏着她礼服上的泡泡袖,眨着眼睛撒娇:“黛黛。”
“拍吧拍吧,你开心就好。”
“那朋友圈……?”
“想发就发。”
她这么容易松口,乔芊子倒是有点没想到,愣怔几秒:“你以前都不乐意我朋友圈发你照片的,现在怎么回事?”
“以前我怕你列表里有人顺着朋友圈要我微信,我要拒绝,还得想个不伤人的拒绝词,现在不一样了。”沈青黛挑眉,“我有老公。”
“……”哦。
她就不该问。
…
带闪电在总队训练场跑了一圈,贺焰刚进办公室,身后便响起了郑书航的声音。
匆匆忙忙,喘着粗气。
“贺队,紧急情况,特别行动调整到今晚八点。”
一个月前,刑警大队那边传来消息,跟了半年的线很有可能在春节期间有所行动。提前和他们特警总队开过大会,要协同完成这项任务。
追击毒贩。
初入支队失去队友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从未想过跟自己和解。
那晚沈青黛说的话在心头绕了一遍又一遍,虽然他当时表现得不太在意,也用心猿意马搪塞了过去。
他想过的。
那些过去的遗憾不能弥补,如果是他的队友,也希望这些不见天日的,永远都无法从底层的深渊爬出来。
看了眼时间,把手机丢在办公桌上,贺焰单手插兜关了门。
“通知突击队全组,准备行动。”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几秒后又暗了下去。
沈青黛给贺焰发了消息,来不及等他回应,整理了裙摆便走出化妆间,准备上台。
-
夜幕笼罩,冬日白雾弥漫在空气里。
街道行人稀少,只有霓虹楼宇绚烂着,南梧大道的大屏正在直播桐江电视台的春晚。
“祝大家新春快乐,我们,明年见。”
说完最后的主持词,春晚圆满落幕。
舞台的灯光很暖,沈青黛随手扯了扯裙摆,笑着和同事下台,走进后台便迎面被迫接受了乔芊子飞扑过来的拥抱。
“呜呜呜你太适合站在舞台上了!”乔芊子抱着她哼哼唧唧,“我眼睛都快粘在电视上了。”
化妆间里有小电视,乔芊子没去内场,在化妆间里和黄鹤一起看小电视等沈青黛。
沈青黛抱着乔芊子,有些无奈地跟乔芊子身后的黄鹤对视一眼。
“差不多行了,我知道我很漂亮,不用强调这么多遍。”
果然是一点矫情都不给她。
乔芊子努努嘴,挽着沈青黛的胳膊蹭了蹭:“你冷不冷啊,我去给你拿外套。”
“我不——”
话没说完就见乔芊子跟兔子似的钻进了化妆间,沈青黛抬手揉了揉眉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真像赶场女明星。
“要在台里再待会儿还是直接送你回家?”黄鹤跟沈青黛一起进化妆间。
她今天上午是被贺焰送过来的,所以没有开车。
乔芊子顺手就把毛绒绒的白色外套搭在沈青黛身上,把她裹住。
“等会儿再回。”
她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看了眼,眉间轻蹙,四个多小时前发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应。
心下泛起一丝疑惑,她忽而想起在台上时右眼突然猛跳几下。
像是某种未可知的玄学感应,她的心里袭来一阵难以名状的不安情绪。
“黄鹤,现在吧。”她突然改口。
正和乔芊子凑在一起看回放的黄鹤抬头,两个人都看到沈青黛的脸上有些凝重的表情。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起身收拾东西。
没卸妆也没换礼服,沈青黛拿上手机走出化妆间。
台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有主持人部门还在开大会。因为她不是他们部门的,主任说她不用留下来开会。
过了零点,夜里寒气逼人,出了暖和的封闭楼房往外走,冷风从大厅门口涌进来。
沈青黛裹紧了点身上的外套。
毛绒绒的白色外套下,她穿着正红色的礼服,泡泡袖,腰间有一条系了蝴蝶结的黑色带子,裙摆自然下垂,宽大的方领露出她漂亮的锁骨和纤长的天鹅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