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孟没说话。
裴世月不也擅长逼人，她有的就是好耐心，“今晚先试一试，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明天就不来了，行吗？”
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拒绝这样温和又带着善意的裴世月，江孟刚在心里竖起来的围墙，就被裴世月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凿开了一道门。
曙光，瞬间照亮了这一方阴暗的角落。
裴世月在回家的路上都保持着好心情，等回来万名苑，她匆匆跟钱姨打了声招呼后，就上楼去了书房。
二楼的书房原本只有她一人使用，现在既然要帮江孟补课，裴世月先去楼上的杂物间搬凳子出来。
裴世月刚把书桌配套的另一凳子找出来，江孟就已经过来了。
后者二话不说，直接从裴世月手中接过凳子，在走过裴世月跟前时，他难得主动开口道：“以后这种事情叫我就行。”
裴世月站在杂物间里，看着江孟校服衬衣的袖子被挽至手肘，单手拎着背椅，那肌理线条带着几分凌厉的性感，动作看起来不知道比她吭哧吭哧双手并用要轻松多少倍。
裴世月望着后者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浅浅的弧度。
第13章
施如安的情报挺准确，在裴世月给江孟补习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
像是英语语文这一类需要日积月累的科目，尤其是英语，江孟先前掌握的词汇量应该不少，裴世月在跟他讲高一的英语时，除了一些新语法知识点江孟不太熟悉之外，他能凭着语感将长篇阅读翻译出来。不过，后面的数学物理等科目，就不能仅仅靠着“吃老本”完成习题。
好在裴世月是个很耐心的人，平日里就有不少班上的同学主动找她问题卷，她知道从什么角度讲题能让听的人最快最容易理解。
江孟最开始本来只是想要裴世月知难而退，他等着裴世月叹气，等着裴世月说他是一块朽木而放弃，但没想到裴世月真的半句怨言都没有，甚至在他最开始故意走神的时候，裴世月还会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是累了吗？”
当耳边传来裴世月轻柔的声音时，江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愧疚。
他摇摇头，“没有，继续吧。”
裴世月倒没有勉强他，“如果累了就告诉我，明天我们再来。”
江孟没想到她还要继续，他本能想拒绝，可是在对上身畔的少女那双翦瞳后，后者眼里尽是信任，他那些拒绝的话忽然一下就有点说不口了。
他又不是真的狼心狗肺，看不出对方的好心和假意。
在江孟点头答应时，裴世月不由抿唇笑了。
十月一晃而过，裴世月每天晚上都按时给江孟补课，后者从最开始的烦躁敷衍，到最后竟然也真的慢慢听了进去。
裴世月觉得跟江孟讲课还挺轻松的，后者其实挺聪明，同样的类型，他很会举一反三，不需要自己在同一个问题上讲解很多遍。
这天晚上，裴世月正在跟江孟讲到排列组合，当她看见江孟将差不多类型的三道大题都解出来后，裴世月不由下意识问了两句：“最近随堂测试怎么样？”
英辰高中部每周都有随堂测试，有些老师是一周一次，有的老师是一周两次，能让学生一直保持在一个能自主掌控分配考卷时间的状态，避免忽然进入大考模式，因为在考场上时间分配不均匀而导致后面的题目空白丢分。
江孟被这么一问，浑身有点僵硬，“还不怎么样。”
“给我看看，好吗？”裴世月问道
江孟是有点抵触的，可是在听见裴世月用这样商量的语气跟自己讲话时，他仍旧老老实实从包里将试卷拿给裴世月。
跟裴世月每次几乎逼近满分的成绩相比，江孟觉得自己的试卷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他虽然这段时间在很认真听裴世月讲题，可几年的知识点，只在这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哪能补完？
江孟有些意外紧张看着裴世月的表情。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不对劲儿，他早就已经不在乎成绩，可为什么现在会在乎裴世月的反应？
裴世月低头盯着手中五六张的随堂测试的试卷，没有露出江孟担心的什么失望，反而笑道：“进步很大呀。”她抬头看着跟前的少年，后者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得更加明显，下颔线条流畅优美，又带着几分桀骜的锋利，她很快又挪开了目光。
江孟松了一口气，刀锋似的眉眼也在这一刻因为裴世月的这句话软和了不少，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还是错得很多。”江孟说，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从前那些叛逆和不驯，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用残酷的事实告诉他放纵的后果。
裴世月温和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她说的是“我们”，这让江孟忍不住又一次转头，朝灯下少女看了一眼。
在裴世月身边，虽然江孟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能在靠近裴世月时感受到一股安宁。裴世月说话总是温和极了，不带着一丝浮躁，他的暴躁和烦郁像是被一阵清风吹散，被一只柔软的手抚平。
现在，也会这样。
这周周五，英辰中学的学生没有在放学后就立即回家。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像是英辰这样的国际学校，对于西方各种节日都很有兴趣，今晚在学校礼堂就有万圣节party。
裴世月放学后就被施如安拉去了学校后街的教师公寓，王佳佳和顾之舟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们俩。
她一推开门，差点被面前两人吸血鬼的妆容给吓一跳，甚至还拍了拍胸口。
施如安嘻嘻哈哈从她身后走上前，“宝贝儿不至于吧？每年你怎么都能被吓一跳？”
裴世月无奈朝她瞪了眼，往常几年她也是没一点兴趣，说什么都不要跟这三个人一起化妆，可眼下是高中最后一年，等明年高考结束，大家很可能各奔东西，再难像是在英辰这样轻而易举聚在一块儿。
施如安就是知道裴世月心软，拿这一点“要挟”对方，裴世月当然不会再拒绝。
王佳佳家的客房她们早就来了很多次，轻车熟路，施如安将裴世月推了进去，然后关门塞给她一衣服袋子，“换上！”
裴世月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好像是一条浅粉色的小裙子，她心里放松了一点。幸好不是外面那两人“衣衫褴褛”的服装，这种裙子应该还算是正常。
可当裴世月将浅粉色的小裙子拎出来一看时，她整个人就不好了。
“这，给我吗？”裴世月转头看着这时候已经脱了校服穿上了一身黑裙的施如安问。
她手里拎着的是一条连衣裙，袋子里还有一顶医疗十字架的标志的帽子，裴世月看了眼，脸色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施如安点头，走过来伸手就要扒开裴世月的衣服，“对啊，怎么了？不好看？”
裴世月：“……这会不会太短了一点？”
这裙子根本不是一般正儿八经的护士服，很短，还很紧身，裴世月还没有穿在身上，但就看着腰间这点尺寸，也差不多能猜想到穿到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怎么会啊？”施如安伸手趁机在裴世月腰间摸了一把，“难道你喜欢我身上这条裙子？我们换一换也是可以的。”施如安眼里跃跃欲试。
裴世月吓得赶紧摇头，生怕她真要这么做。
护士裙虽然是短了点，但好歹胸口还是方领，不至于太暴露。但是现在施如安身上那条黑暗女巫的小黑裙，下摆虽然是不规则参差不齐，但短的也很短，最重要的是黑色的小吊带，这么清凉的穿着，裴世月更不能接受。
有了施如安在一旁“上下其手”，裴世月还是换好了裙子。她还有些不自在，站起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伸手用力去拽着裙摆，像是这样用力就能将裙子再拽得长一点一般。
施如安余光看见裴世月的动作时，差点没直接笑出声，“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
裴世月一张脸都泛了红，“这，真的不奇怪吗？”
先前王佳佳已经把家里的穿衣镜给挪到了客房里，裴世月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这裙子很贴身，面料也很软，但是她总觉得这像是什么有特别含义的制服诱惑，浑身都不自在了。
施如安将她拖到位置上按下去坐好，一边拿出粉霜和散粉，准备给她上底妆，“有什么奇怪的？你穿着挺好看啊！一般人没你这身材，都不敢穿呢！”
不是施如安对好姐妹的滤镜，而是裴世月真有这样的好身材，不然也不至于每一次英辰有什么重大节日需要她主持时，那段时间学校论坛里关于她的照片的帖子那么多了，就是因为穿着礼服的裴世月，蜂腰翘臀一览无余，谁不喜欢漂亮姐姐？何况，她那张脸也着实好看。用曾经里论坛很土味的一句话就是“天使的脸庞魔鬼的身材”，没有不让人喜欢的地方。
处于信任，裴世月将自己这张脸交给施如安之前就只说了一句，“不要太夸张。”
之后的时间，裴世月就乖巧地仰着脸蛋任由施如安涂涂抹抹。
“啊啊啊宝宝你睫毛真的好长，我还给你剪了假睫毛好像也用不上？”
“啊啊遮瑕也不用了！”
“太可爱了，想亲。”
施如安一边给裴世月化妆，一边不停笑眯眯说。
裴世月感觉不同的眼影刷似乎在自己脸上刷了很多次，就在她要忍不住开口询问时，施如安终于停下，“好了！”施如安说，然后她趁着裴世月没注意，伸手就按在了她的唇上，重重一抹。
裴世月低呼一声，“妆花了……”
施如安嘿嘿一声笑，拉着她的胳膊，走到一旁的穿衣镜跟前，“没有花！要的就这效果！”
裴世月望着镜子里的人，整个人有点不好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美瞳是施如安选的，海洋蓝，里面还有星光碎点，泛红的眼尾，还有脸上被红色的眼线笔勾画出来的缝针伤疤，红唇一抹，口红好像是花了，却是给人一种别样的破碎的美感。
施如安站在她身边，“怎么样？好看吧？世月，你今天出场，肯定惊艳我们全校！”
裴世月：“……”
惊不惊艳别人她不知道，反正现在她本人是想逃跑了。
施如安还摸着自己的下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长腿，细腰，大胸，雪肌，靠！我爱了！”
第14章
裴世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黑暗女巫装扮的施如安，还想再挣扎一下，“大家都是这样吗？”
“当然！”
裴世月抿了抿唇。
施如安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世月，你别用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啊！今天是万圣节啊！又不是你们学生会纪律部去汇报工作！”
裴世月：“……”
教师公寓外面保不准会遇见自己的科任老师，裴世月就以此为借口，在去礼堂路上用校服包住了自己。不过即便如此，她刚从客房里出来时，不论是王佳佳还是顾之舟，在看见她时都被惊艳了一番。
平日里裴世月是百分百好学生，就算私下里不穿校服，那也是乖乖女的造型，什么时候见过她穿过这么短的裙子，还画着让人看了一眼就难以从她脸上挪开的妆？
“靠，这太绝了。”王佳佳这个胖子，当即拿出了相机，“世月，你今晚的照片我承包了！”
听他这么一说，裴世月更不好意思，她伸手还拽着自己的裙子，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很奇怪是吧？”
王佳佳疯狂摇头，“怎么可能？简直太好看了好吗？！”
裴世月不相信他的话，转头看着顾之舟。
顾之舟这时候轻咳一声，这样的裴世月他也未曾见过，大约就是从仙女变妖精，尤其是当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眸朝他看过来时，顾之舟罕见地忍不住错开了跟裴世月对视的目光。
“很好看。”他说。
施如安换了一双黑色水晶流苏高跟鞋，走出来直接勾住裴世月的小细腰，“我说吧，绝对好看！”
裴世月放弃挣扎，一行人去了礼堂。
施如安没有撒谎，不过才短短一个多小时时间，英辰校园里已经几乎找不出来还穿着校服的学生，大家为了今天的派对，都很拼。若思现在穿着校服才奇怪，反而引人注目。
裴世月胆子不算太大，尤其是看见学校竟然还有人扮着丧尸，那狰狞又夸张的血盆大口，让她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朝施如安身后躲去。
裴世月怕鬼，平常这种片子的海报都不敢看一眼，眼下她已经隐隐有些后悔答应了施如安。
更要命的，施如安说得没错，今晚她这造型，真吸引了不少人。虽然从前在学校，裴世月也有不小的名气，可她是英辰的“仙女”，有胆前来搭讪的并不多。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仙女下凡了，变成了妖精，不论是从前就认识的同学，还是不认识的人，都想过来跟她搭讪。
施如安也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当裴世月落单时，他看着那些活灵活现的“丧尸”“僵尸”“吸血鬼”们，裴世月只想去洗手间藏起来。
可裴世月也没想到，就算是去洗手间的走廊上，自己竟然也会被人拦住。
大约是现在“丧尸”真很流行，大家的化妆手艺也越发精巧，以至于裴世月在看见从走廊尽头朝着自己跑来的一面颊干裂“血肉模糊”的同学时，尤其是在听见对方还在叫自己，裴世月忍不住惊呼一声，下意识就后退了好几步。
这一退，顿时就让她从女洗手间门口退到了男洗手间。
裴世月很想逃，可洗手间已经是走廊的尽头，她哪里都跑不了。
就在裴世月心慌想要对朝着自己奔来的人叫停时，忽然她的后背贴上来一人。
这一变故，本来就警惕极了的裴世月，那紧绷的神经像是一下就断了，她没忍住捂住了耳朵叫出来。
而此刻在她身后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江孟：“……？”
江孟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结果没想到门口一道身影直接后退着撞进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伸手要推开，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