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苏暮晚打量他一会儿,慢条斯理的道:“你不是我座下的人,本来就不必这样恭敬,更何况,以前我就免了你行礼,现在又这样拘泥礼节起来,倒有些不同寻常。”
陆辰看苏暮晚神色缓和,随即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慢慢蹭到床前,与苏暮晚只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您是免了我行礼,只是我三年没见您,对您甚是想念,所以情不自禁表达对您的尊敬,不知您对我再次见面的态度感觉还满意吗?”
他目光默默地望着苏暮晚,平静了许久的眼中已没了之前暗藏的危险,只有纯粹的仿佛见到故人的喜悦。
还没等苏暮晚有所回应,门口就传来敲门的声音,两人眼睛同时向房门看去。
门外秦越带着新找的医生刚好回来。虽然已是晚上,但以陆辰在帝都的身份地位想找为他服务的医生还是很容易的。知道自家老板对苏暮晚的重视,所以秦越一起带了好几个医生回来,绝对让陆总满意。
他在病房门口刚准备敲门,不经意间竟看到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嚣张霸气不可一世的陆总竟然单膝跪在苏小姐床前!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是陆总为爱人单膝下跪,苏暮晚倚靠在床头,垂眸与陆辰对视,两人之间隔着短短的距离,气氛融洽,温情脉脉,别有一番深情意味。如果不是没有鲜花和戒指,这简直就是一个求婚现场啊!
吓!咦?
秦越手疾眼快,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转完,已经先把门敲响了。
这一刻,秦越是无比慌乱的。
撞见自家尊贵的霸道总裁卑微跪求的场面,请问他还有活路吗?
我与陆总从小认识,一直为他办事,为他卖命,一朝不慎看到了些许不该看的场面,应该不会被灭口吧?
在线等,急急急!
病房里苏暮晚慵懒地倚靠床头,笑了:“还不起来,等人来看你笑话吗?”
“他不敢。”陆辰顺势站起,面上毫不在意,显然脸皮较厚,并不怕人说,或者说是有恃无恐,“秦越为我办事那么多年,他知道什么该记心里,什么应该忘得一干二净。”
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服,对着门口:“进来。”
秦越带着四个医生进来,面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走到陆辰面前:“陆总,医生到了。”
陆辰道:“几位先看看病人吧。她今晚突然吐血晕倒,不知是不是内脏有损伤没有查出来。”
医生闻言围在床前,秦越把苏暮晚进医院时急诊医生做的检测和病例拿给他们看。
四个医生看了病例,又是听诊器又是把脉地看了半天,围在一起相互交流看诊结果。
陆辰上前握住苏暮晚的手,关切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手这么凉,快躺下休息休息。”
苏暮晚把手抽回来,并不理他,闭目养神起来。
陆辰心急,不敢冲她作出厉色模样,只好对着医生冷声道:“病人情况怎样?你们看了半天,看出什么病症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医生说道:“从检测上来看,病人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虚弱之外,并没有其他病症,只要静心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又建议道:“也不用吃药,最好是做一些滋补药膳。”
陆辰不信:“既然身体没事,那怎么会突然吐血?”
苏暮晚平静躺下,好整以暇:“本来就没事,就算再查也查不出什么。”
陆辰看她躺下,近前为她掖好被子,动作轻柔。
“你说没事没用,如果不是身体有问题,怎么会吐血晕倒?还是要好好查查,也好把病情消灭在萌芽中,免得拖成大病。”
苏暮晚闻言微微一笑,她的眼神安静得有些奇怪,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
身体有问题吗?就算有问题,也不是现在,不是拍个片子就能查出来的。
医生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等明天做一个全身检查。”
说到这里,陆辰知道这几个医生确实是查不出什么了,就让秦越送他们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苏暮晚和陆辰两人,陆辰搬把椅子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苏暮晚闭目躺着的静谧模样。
苏暮晚安静躺了一会,感觉病房悄无声息,睁开眼睛看到陆辰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不禁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你就算这样看着我,我说没病还是没病,你放心,我也不会再无故吐血晕倒了?”
陆辰抓住话里的疑点:“既然不是无故的,那就是有原因的了?”
说着伸手整理刚才没掖好的被子,“我听说你今天跟人动手了,把看到的人吓得不轻。”
“看到的人?谁看到了?他们是你的人吧?”苏暮晚审视的眼神看向他,她虽然是躺着仰视的姿势,但却给人俯视的感觉,就算虚弱的躺倒,也是高高在上的眼神,并不会让人觉得弱势。
陆辰沉默片刻,绕开苏暮晚的问题,只是说:“你今天只是抬了抬手就让那两人平地腾空摔倒,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奇怪。我知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事,已经把消息封锁了。你放心,不会有半点风声透露出去的。”
苏暮晚不以为然:“真正想知道的是封锁不住的,更何况,看到的人也不会再传出去了。”
陆辰奇怪,心中猛然一惊,有了一个猜想。
他知道,苏暮晚是不怕杀人的。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苏暮晚现在如果还有想杀人就杀人的能力,那又怎么会因为教训两个喝醉酒的人就吐血支撑不住呢?
若暮晚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那恐怕,就要缓缓图之了。
心里正想着,耳中听见苏暮晚哂然一笑:“你怕我把人杀了?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用灵力,难道用一次就要杀一次?我敢用就不怕被人看到。”
陆辰不解:“那是为什么?”
“我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用圣廷之主灵尊上的身份下过旨意,所有关于我的事情都不会传到本界域凡俗世界之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思而不想,他们现在虽然知道,但是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听到。”
陆辰顿时放心,笑道:“这是属于灵尊上的专属特权?”
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暮晚在来这里之前下了这样的旨意,不敢有丝毫声息传回她原本所在的灵界,不敢被人知道,倒像是在躲着什么。以暮晚在那一界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能让她躲的人?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暮晚好像从没有用过超凡力量,今天用一下灵力,还没怎么伤到人,反而把自己送进医院。
失踪的那一年,我和楚韬无意间看到了灵界,在圣廷待了一年,虽然和暮晚相处的不多,但每次遇到她身边都跟着很多伺候的人,就算没有别人,圣廷卫首段正轩也总会跟着,这次怎么就暮晚一个人到了这里?不像是平常游玩,倒像是避祸。
如今,暮晚正是虚弱,毫无自保之力的时候……
陆辰脑子里转动着不可告人的阴暗思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也是平静的:“是圣廷出了什么问题吗?还是您的身体?”
苏暮晚眼中依旧不改的审视意味:“你不是早有猜测了吗?不然为何我来这里只有一个半月,你倒是派人监视我月余,甚至找人监视还不放心,自己又亲自上阵观察。”
她目光中是看透一切的了然,让陆辰心里咯噔一声,蓦然感觉不妙。但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松了一口气。
第3章 见面第二步
苏暮晚面无表情,语调平稳无波无澜:“我知道但凡生命都会有追求强大力量的本能,自古以来那么多书籍文献都记载了凡人对超凡力量的渴望,没有人不想要长生,不想凌驾他人之上。你也在灵界待了一年,见识了超脱世俗的力量,想要得到这力量也在所难免。”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句话在陆辰听来充满诱惑意思。
我想得到你!
陆辰喉咙动了动。
苏暮晚竟只觉得他想得到超凡的力量,难道她不知道,她自己才是最诱人的珍宝?
是了,在圣廷的时候听人说灵尊上冷情冷性,高傲冷漠,大有“存天理灭人欲”之态,恐怕从来没有动过感情,更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又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呢。
只是这样一来,想要她爱上人就更难了。
现在正是机会,若不把握时机,再想得到她就难了。
不过,不能操之过急。
想到这里,陆辰再次问道:“您是不能动用灵力了吗?”
苏暮晚感觉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倒像是在确认什么,不由疑惑:“嗯?你想知道什么?怕我不能用灵力就不能让你修行了?”
“哪里的事,”陆辰轻笑,他知道苏暮晚这句话就是对他问话的正面回答。
失去了力量,无力自保的苏暮晚……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啊。
“这些事先不急,之前在圣廷多承您照顾,现在我侍奉您也是应该的,若您有空想教导我修行,我愿一直敬候您。”陆辰道。“您来到帝都,还请您允许我略尽地主之谊,您若愿意,就是我的荣幸了,哪敢与您索要报酬啊。”
苏暮晚失笑:“从前倒不知你这么会说话,也罢,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陆辰又道:“您既想隐藏身份,我总是这样敬称不免让人觉得奇怪,请您允许,我以后唤您的名字可好?”
“你倒会顺杆儿爬,”苏暮晚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想这么叫就叫吧,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尊不尊贵也不在叫什么名字上。”
“是,那谢您的恩典。”陆辰语气俏皮地回答,却有一种暗藏不发的宠溺与得意。
苏暮晚没有在意,现在已经是晚上近十二点了,她晕倒后并没有睡多长时间,今天又确实是受了伤,已感觉神思倦怠。
陆辰看她昏昏欲睡,伸手轻轻地把滑落的被子盖好,柔声说道:“睡吧,明天再做个全身检查,要是没问题后天再出院。”
苏暮晚将手放在被子里,对他温柔的照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她是圣廷之主,是高高在上的灵尊上,再周到的服侍都觉得平常,因为她早已习惯这样理所当然的照顾。
口中回应:“用不着检查,现在我的身体状况不是这些机器能查出来的,何必麻烦。”
陆辰道:“只是求个安心,还是查一查得好,您不用觉得麻烦,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随你吧。”苏暮晚看他坚持,倦怠的思绪懒得和他争论,闭上眼睛,慢慢沉入黑暗中。
等了一会,感觉她睡熟了,陆辰静静站在床前,语调是无比缱捐的温柔:
“暮晚,晚安。”
——
苍茫的宇宙中偶尔有星光闪过,巨大的星体不时膨胀或缩小,有彗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扫帚尾巴,倏忽消失在远方天际。
掠过星空,不断下沉,下沉,直到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在深渊的深渊,幽深的能把世间所有一切都吸进去的渊底,是万事万物,一切众生的终点。
宇宙的终点,世间的终末,终结万物的黑暗。
苏暮晚站在广阔无垠的星际,垂眸看向深渊。她的头顶是照耀星空的光芒,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一半光芒一半黑暗,就如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半是笼罩光明,半是沉沦黑暗。
作为宇宙诞生后代表一切终结的深渊,从最初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会终结一切,让宇宙化为荒芜,然后再重开,形成新的宇宙,诞生新的生命。
万事万物都有寿命将尽的时候,小到一花一木,大到行星宇宙,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在逐渐走向死亡。人会死亡,行星会膨胀爆炸,浩瀚无垠的宇宙也会在某一天走向末日。
望着远方的星空,一个小行星已膨胀到极点,爆炸的声音因为离得太远还没有传过来,但苏暮晚却仿佛在这一刻听见了一个世界、无数生命临死前的哀嚎与祈求。
但这都是她的想象。其实在行星毁灭很久以前,上面的环境早就不适合生命存活,她听到的只是一个浩大星体毁灭的幻音。
走向终结的星体膨胀爆炸的尸体并没有向四周喷溅,而是不断下沉,慢慢的脚下的深渊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将这尸体吞噬吃掉了。
苏暮晚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表情沉静淡漠,像是无机制的生命,无情地任由这个存世旷古久远的行星被终末吞噬。
因为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
但她无法阻止,万物有生有死,有出生就有死亡,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阻止的规则。就算是她也无能为力。
她可以创造孕育生命,但在生命诞生的那一刻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归于时间的流逝。时间可以带走一切,岁月是把杀猪刀,折了腰白了头,只能眼看着曾经熟悉的人和事逐渐远去,消失无踪。
但偏偏,她活的太久了。
这时,遥远的远处接连不断的几声星体爆炸声,苏暮晚平静的表情变得无比惊疑诧异。毫无疑问,行星的毁灭速度超出了正常范围太多太多,这不正常的一幕让苏暮晚感到的不是匪夷所思,而是疲惫。
她久久地望着脚下深渊吞噬行星尸体的画面,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荒墟……”
随着她的话发生的,是脚下深渊突然旋转,像是超大版的黑洞,强劲的吸力要把她带到渊底,带着她沉沦黑暗,永不见天日。
——
猛然睁开眼睛,苏暮晚默默躺在床上,目光熠熠,丝毫没有刚刚从梦中惊醒的无措。她心平气和地转过头,看到陆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趴在床上她腰的位置,睡着了。
苏暮晚的腰极细,一手可以揽住,躺在床上,空出老大的位置。
窗外,有微弱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显然时间还早。
“暮晚,你醒了?”虽然苏暮晚并没有发出声音,但陆辰还是莫名醒了。他伸手放在苏暮晚额头上,试探温度。“有觉得哪里不好吗?”
苏暮晚拂下额头上的大手,不解地问:“我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发烧,医生也说没问题,你为什么如此担心?”
“我觉得你的身体状况没那么简单,只是你不说,我也查不出来,只好自己多关注了。”陆辰语气像窗外透过窗帘的微光,穿透黑暗的温柔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