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两次深呼吸以后,“是不介意关心我的方式, 是否让你们蒙羞。”
妇人稍怔。
才认真去看眼前的女儿。
脸色发白,六七分相似的眉眼。有很倔的情绪, 便不算像。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常宁不由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不明白是哪里出岔,把她养出一种英雄主义的情结。自小就对南城的旧制不满, 像要推翻腐朽王朝一般在桌上激慨地指责他们一群大人, 好像他们是多么十恶不赦。
好在没有人会与一个小女孩计较。
依旧有人私下朝常宁告诫两句。这样的性格长大了, 在南城, 活不下去。
她当然知道。
每次听杜窈讲话,与杜渐成都胆战心惊。尽管杜家是南城百年的老牌旧贵,尚能照拂她一二——要是他们离世以后呢?
于是他们只能选择不听不闻,企图在沉默里消杀杜窈出格的想法。
现在看来——
妇人轻笑,“杜窈,你真是从来没变。有时候我和你的父亲会想,是否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没让你见识险恶,才会让你成天生出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
“我告诉你,既然生在南城,就要遵照南城的规矩,没有地方会愿意接纳一个出格的人。”
杜窈抿住略白的嘴唇。
“……您说的对。”
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走廊流动的气流里。
“可能,这也是我永远成为不了你们想要的家人的原因吧。”
她往后退了两步,站远。
语气客套又疏淡,“谢谢您还愿意关心我,再见。”
-
接近晌午的日光灿金。
直晒在身上,有轻微的热。杜窈在医院的马路边站了很久,依旧手脚冰凉。
半晌,叫了一辆车回家。
睡得浑浑噩噩,抵达。走路打飘似的下车,差点撞到门廊下的柱子。
揉了揉脸。
去包里找钥匙,插进门锁里转动了两圈——江柔不在家里。
没人在家里。
杜窈推开门,站在玄关。
没揿灯,于是家里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收拾齐整,更有一些空荡荡。
杜窈默然地脱下鞋子。
踩进毛绒拖鞋,恍惚地走回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
闭眼,浑然的噩梦袭来。
一纸纸的条例与婚契风似的卷在她身后,化作凶恶的虎与豹,嘶吼地朝她扑来。
杜窈尖叫一声。
踉踉跄跄地朝前跑,从南城的大街小巷逃到上京的车水马龙。
脚下一绊,摔倒。
水泥路面一霎融成泥潭,整个儿裹住杜窈,把口鼻堵塞。
耳边窸窸窣窣的议论像蚊虫爬进耳朵——
“你不能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人。”
“你要这样……”
别说了。
“你这样没有人会娶你……”
“你要和他们处好关系。”
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