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不能碰刘海,会乱的不好看,”颜婳急匆匆捂住头发,怕捂结实了又用手指整理了几下,“你和我们一起去呀。”
他微微扬眉。
颜婳以为他不愿意,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见没人就凑到纪殊身边,扒着他的手臂垫起脚尖,小声道:“你知道的,我本来还担心不知道和姥姥说什么,现在我不怕了,我可以和姥姥聊这些。”
说来也奇怪,平时她可健谈了,即使是遇见不熟悉的人也能从天南聊到地北,可是在纪殊和他姥姥面前,这个技能仿佛被关上了一样。
说话做事都有些不自然,会下意识想很多。
她嘀嘀咕咕地把这些话都说了,说话时怕被姥姥听到嗓音压得低低的,浅浅的气息拉伴着淡淡的清香味缠绕在纪殊鼻尖,惹得他眼眸倏然变得深邃。
颜婳说着开始赞美大自然:“……你知道吗,玛格丽特王妃是开起来超好看的,是重瓣杏黄色的,柔顺又有质感,真的很漂亮。”
纪殊垂眸看她。
她今天是淡妆,同样眉目如画难掩精致潋滟,说起花草时眼睛清清亮亮的,似乎落满了星子。
是很漂亮。
他眸光沉沉,声线有点哑:“嗯。”
他这是信还是不信啊。
颜婳琢磨了一下:“真的,我没骗你,我家庭院里种了三颗,就在银杏树后边的墙上。”
可惜昨晚和他去庭院那,她满脑子风花雪月,忘了给他介绍那些宝贝。
纪殊抬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没有说不信。”
颜婳用怀疑的目光看他,他是没说啊,可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
没等她琢磨透,纪姥姥出现站在门口朝颜婳摆手:“婳婳你再等会,你说的消毒剂突然找不到,我去翠翠那里看一下。”
翠翠,刚刚和纪姥姥一起玩蹲蹲的那位老太太,听说就住在隔壁。
颜婳笑盈盈地说好,等纪姥姥消失在门口,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纪殊微挑眉:“不是说不紧张了吗?”
“说归说,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紧张的,”颜婳伸手,拇指与食指比划出一点距离,“就这样一点点。”
纪殊哄着她:“一点点也可以不用有,你看,姥姥很喜欢你的。”
那你呢?
颜婳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眼眸一转,意有所指“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没什么经验嘛。谁让我之前还是母胎单身,没谈过恋爱更别提见男朋友家长了,不像某人……”
“不像某人什么?”纪殊接话。
“不像某人,见家长却一点也不紧张。”颜婳拉长尾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见过女朋友的家长,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才不紧张的。”
纪某人这下懂了她的意思,轻咳一声:“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不紧张”还是“以前没见过女朋友家长”?
颜婳装作不在意地看向天花板,耳朵竖得高高的。
好在纪殊没有卖关子。
他伸手,在她额上很轻地弹了一下:“不要乱说,我以前也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见过所谓女朋友的家长。”
他说没有噢!!!
颜婳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都透着喜意:“没事,那你现在有经验了。”
他扬起唇角:“托颜小姐的福。”
第08章
十几分钟后,纪姥姥回到客厅,见颜婳面色泛红,下意识拍了纪殊一下:“小殊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欺负婳婳了?”
纪殊:“……”
颜婳噗嗤笑出声,上前搂住纪姥姥的手:“姥姥您误会了,他对我很好的。”
纪姥姥这时也回味过来了,想当年她也是年轻过的,立刻清了清嗓子假装没事发生过一样。
她拍拍颜婳的手:“走,咱们去看宝贝。”
花园里的“宝贝”确实不少,颜婳将园里的植物全部看了一遍,又花了快半小时才大致作出区分,需要处理拯救的植物也找出来放在一边。
至于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按照姥姥说的,是前段日子片区组织了一场花草种植比赛,民间组织的,也不怎么正规,不过住这里的大多是退休的老人,时间比较多,所以不少人报名参加。
姥姥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是新手,对这些植物的习性不了解,于是这边买买那边买买,就有了今天小花园的场景。
刚刚纪殊和颜婳过来时,姥姥正和邻居在商量要怎么处理徒长的熊童子。
现在好了,颜婳主动提议帮忙处理,把姥姥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到小花园后就跟在颜婳身边转悠。
颜婳将裙摆打了个结,直接蹲在地上处理,边处理边和姥姥讲话。
“一般来说,姥姥的玛格丽特王妃之所以只长个子不开花,大部分是土壤和浇水问题,这些土壤要换掉,现在是秋冬,浇水时保持半湿就可以。”
“蓝鸟和熊童子徒长的话可以砍头摘心处理,黑法师也可以这样处理成多头的。”
“姥姥您要是喜欢花的话,我下次给您带几盆丽格海棠过来,和玛格丽特一样的,也是重瓣的,能开到十二月。”
她说得认真,姥姥也听得认真,听得开头处就拿了个小本子塞到纪殊手里:“小殊你来帮姥姥记要点。”
颜婳好奇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
那是一本封面印有小猪佩奇的粉红色笔记本,只有巴掌大,笔是橙色胡萝卜形状的,一端粗一端细,这两样本来就可爱,此刻放到纪殊手上更显得迷你。
画风不对,颜婳下意识想像出他坐在宽敞的顶楼办公室拿钢笔签名的画面,再看现在,很好,两者一对比更让人忍俊不禁了。
她是那种看见乐子却视而不见的人吗?
显然不是,所以在接下来的处理过程中,故意时不时使坏,停下动作问他。
“多肉摘心后可以涂点多菌灵粉,这点很重要的,纪先生你记下来了吗?”
“嗯,这里的土壤调配,泥炭土和颗粒土的比例要记住呀。”
“还有这点,纪先生,玛格丽特王妃要定期施肥定期浇水,保证每天6小时的光照。”
她说第一句时纪殊没发觉,到第二句第三句的时候,他渐渐发觉,写到第六句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她的裙角,动作顿住。
从早上好几次护着头发说怕变丑爱漂亮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古红的缎面裙摆落在地上,马丁靴上也被打上水与土混合的痕迹。
在纪姥姥的提醒下,颜婳注意到了,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哪有摆弄植物不沾泥土的?没事,等下我洗洗就好啦。”
见他不说话,她仰头看,瓷白的脸颊右侧都沾了一点泥:“纪先生?”
纪殊莞尔失笑,低低应了一声:“嗯。”
颜婳继续捣蛋:“我刚刚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我可以看一下吗?”
纪殊将本子和手换到同一手递到她面前,另一只手停在她脸颊旁边。
颜婳眨眨眼,下一秒他虚虚握拳,大拇指在她脸颊上抹过。
她有点懵。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摸她的脸?
“脸上沾到泥土了。”他缩回手,冷白的大拇指指腹上沾着一点泥土痕迹。
噢,原来是这样。
颜婳抿唇,脸颊无端端一红,十分自觉地在内心忏悔。
是她思想不干净了,刚刚差点以为纪殊对她有想法了。
颜婳理亏心虚,接下来的处理过程中就偏向中规中矩,不敢再使坏,反倒是纪殊,闷笑着问她,这句要不要记,那个数据是多少。
纪姥姥全程都在一边,虽然她看似心神都落在宝贝植物上,但实际上她分出了大半注意力在纪殊颜婳身上,见过两人的互动后,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小殊这孩子啊……这下她终于能放心一些了。
“姥姥?”颜婳轻声唤道。
纪姥姥回神:“诶,姥姥在呢,婳婳你说。”
“姥姥您看这里,这里已经全部黑腐了,这一株风雨兰不能要了,下回我给您带新的来,您说好不好?”
“那太麻烦你了。”
“没事。”颜婳眉梢眼角染上笑意,“我也很喜欢这些,知道姥姥喜欢我也开心。”
“好好好……”
一老一少两人凑在一起,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格外有话说。
这时纪殊电话铃声响起,还没开口,就见正在谈论的两人不约而同摆摆手,示意他尽管去。
他摇头失笑,走了几步接起电话。
“老四,我几条散货船在北美过海关被时扣留了,”电话那头传来两声按打火机的声响,“对方前天上船取了样品,今天说货物非法不给出关离港许可,现在还在港口滞留,想问问你有什么渠道……”
“我知道了,你先联系这个电话,”纪殊念了个号码,声音沉着冷静,“我让那边的人去问问,你可以联系他询问进度。”
“哎,谢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对了,你回国这段时间怎么样,是不是还是一个人住?哎,可惜兄弟们现在都不在京市……”
“不是一个人。”纪殊侧首看了远处的颜婳,眼神柔和些许。
电话那人明显很意外:“啊?这是有情况了吗?弟妹是哪的?怎么认识的?性格怎么样啊?我这就和老大和老二说,兄弟们一起去京市给弟妹见面礼。”
纪殊赖得理他,又说了几句散货船的事情便挂断电话,想了想又打了两个电话这才往回走。
颜婳正好处理完最后一株重瓣太阳花,刚站起身看到纪殊不由得嫣然一笑。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折腾,发丝有点凌乱,漂亮的衣裙也弄脏了。
纪殊脚步顿住,忽然想起刚才老三的问题。
她的性格……
大概是个,活得比满园子缤纷花草都鲜活灵动的人,也是个口中说着“不许弄乱我的头发”,脸颊裙摆被弄脏时却毫不在意的人。
有点矛盾,又十分吸引人。
几人回到屋内稍作洗漱,纪殊接了个电话走出客厅,颜婳陪姥姥看电视。
电视屏幕上正好在播放一部现代偶像剧,目前播放到的剧情十分简单,因为男主角不愿意听从家人安排相亲,自己找了位女生,也就是剧中女主角假装伴侣。
假伴侣……
这个剧情有点微妙,不适合现在观看。
颜婳头皮瞬间绷紧,时不时偷偷瞄纪姥姥几眼,纪姥姥浑然不觉,边看还边和她讨论电视剧情。
电视里,男主角女主角签合约后,两个人互相背习□□好。
纪姥姥:“这里有意思,以我的经验看啊,后面说不准这两小年轻会露馅。”
颜婳脖子缩了下,想起差点被爸爸问倒的事情。
电视里,女主角被人指责说两人家世不配,她不配站在男主角身边。
纪姥姥战略式后仰:“现在怎么还讲究这个?这个女配自己喜欢秦少吧?”
秦少,剧里那个长相帅气,性格桀骜不羁的男主。
颜婳沉默了一秒,想为姥姥鼓掌。
电视里,男女主被爆料是假情侣,爆料者说话还有理有据:“我都跟踪他们一整天了,都不牵手拥抱亲吻的,谁家热恋中的人是这个样子的?”
纪姥姥拍掌:“她说得对啊!诶这可真是个漏洞啊,做戏没做全。”
一听这话,颜婳倒吸一口气,这个人都不好了。
啊?她和纪先生似乎也没……
正乱想着,突然电视中配角高声喊:“就是骗人,你都是喊秦少先生的,谁会喊自己的男朋友先生?你说不出来了吧?啊?!”
高昂的声音透过电视扩音器回荡在整个客厅中,如同鞭炮炸响,声声短促高亢,有些尖锐刺耳。
“你倒是解释啊!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客气,一直喊你男朋友先生的?”
这话怎么像在说她?!天啊天啊她要完蛋了!!
颜婳傻眼了,下意识扭头看姥姥,脑海中一片混乱,如同鞭炮燃放后的旷野,零碎的红色纸屑卷着硝烟气息随风凌乱飘洒,将这一片场所搅和得乱糟糟的。
纪姥姥也沉默了几秒,然后皱眉:“婳婳啊,我知道你也是喊小殊纪先生……”
怕什么来什么。
颜婳一个激灵,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姥姥你别误会,我和纪,纪殊不是电视那样,我们那是……情-趣,嗯,情趣。”
憋出“情-趣”二字,她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我也不只是喊他纪先生,也喊过他纪殊,小殊,宝贝,亲爱的。”
门口处,纪殊拿着品牌购物袋停下脚步,眉梢微微一挑。
颜婳听到动静回头,白皙的脸颊猛地爆红,从耳根蔓延到脖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把嘴合上。
倒是纪殊,不急不缓走了过来,把品牌购物袋放她怀里,“嗯,亲爱的你说的对。”
这时,电视又炸起一道辩驳:“你说那是爱称,那你倒是证明啊,你抱一抱亲一下啊!”宛如鞭炮余响,以为燃放结束了又突然响了一声。
纪姥姥面上带了点笑意,看看纪殊,又看看颜婳。
电视里声声催迫:“你亲啊!”
颜婳头脑“瓮”地一声闷响,想也不想单手扯下纪殊的领带,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角。
一个又轻又快的吻落在上面,好似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蜻蜓振翅,水面荡漾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纪殊不可察觉地顿住,喉结上下滑动,落在身侧的指尖也颤了颤,像要抬手去捕捉兴风作浪的蜻蜓又怕惊扰到对方,最后选择再度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