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到时候别找我喝酒。”
两人吃完,陆衎又交代了送餐人一些事情,然后才出门。
到了一个大学门口,登记好信息,走进学校。根据他从常宇手机里了解到,于珊珊说的另外两人是赵远和赵鹏,两人是表兄弟,从小玩在一起,只是赵远出国了,赵鹏在国内读书。
常宇和赵远不是一个学校,但是都是三本院校,也都集中在这一片。赵远是城南大学艺术系的学生,当初确实和常宇等人在一个学校,所有信息都能对上。
陆衎和张松晨来到学校一个小亭子里,然后他拨通电话,说了地点,就在亭子里面坐着等。
很快,就见一男子向他们这边小跑而来。
二十出头的男孩,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脸上,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穿着黑色T恤和一条破洞牛仔裤,背着一个单反。
他打量两人,问道:“你们找我?”
“你是赵远?”
“恩,那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认识常宇吗?”陆衎开门见山,拿出证件。
赵远有那么一丝慌乱,笑容凝固,放下相机说:“认识,初中和高中同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死了。”
第35章 双生(十四)
岑歆中午三点多就回了家,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低头看到袋子上的logo,不自觉的笑了。单手捋发丝别到耳后,打开门进去。
阳台上的帘子早上陆衎拉了起来,这会儿阳光刺了进来,不热,很暖,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旋。
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从厨房里拿出盘子,把饭盒里的东西腾出来倒,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整理完,她摸了摸温度,凉透了才放进冰箱里。
换上冰箱门,她来到客厅,看着沙发。早上虽说出门匆忙,但是沙发上陆衎睡过的地方,被子叠的很整齐。甚至连着那一块地方堆的东西都重新理了一遍,她记得,明明以前他屋子,乱得坐人的地方都没有。
岑歆刚抱起被子,就看到旁边的柜子上的一本书。她停下了动作,拿起书看着,这是之前那本陶哓哓寄错的样书,她说明天来取。
样书没有塑封,岑歆一边拿着给陶哓哓发了微信,一边来到书桌前,找到一个很好的位置,晒着太阳,躺腿慵懒的靠着凳子,笔记本电脑上,里单曲循环着一首慢歌。
岑歆可能是写小说多了的缘故,很多桥段很熟,就看得快,可这本却深深的吸引住了她。
小说内容是讲述校园暴力,很隐晦克制,但是又能让人从文字中知道是发生过什么事,并没有像一些伤痛文学一样,文艺又做作,这一点倒是和她接触下来的于珊珊给人的感觉不太像。
“不是每一个人的青春都是绚烂多彩的,也不是每一个人的黯淡无光,大部分人都是平平无奇,伴随着数不清的试卷,开始和结束,我也希望如此……”
随着这段开始,岑歆认真翻看,虽然是第一人称来写,但是一开始,每个人物都立住了。书中那些人的青春,仿佛都披上了血淋淋的一件外衣,施暴者,围观者,被害者……那些内心的伤痕,阴暗都被直接撕开,暴露在眼前。
或许有人会觉得很假,可当经历过人世间的一些黑暗过后,便会觉得,这世间越是荒诞残破的事,越是接近真实。
岑歆还没看到结尾,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又回到那可怕的噩梦中。
梦里,尘封记忆的匣子被一点点撬动,她不断地想要挣脱,却只得被困在原地,看着,可怕的事情一遍遍在面前上演。
有个男人的声音说:“岑歆,你看,是不是很美。”
“救我……”
“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她却感觉嗓子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呐喊,哀求。她懦弱,她无能,在黑暗的漩涡里,不断地下沉。
坠落,不见底,她快要放弃,可是那眼皮出现了一点光,温暖的,和她说:“岑歆,以后有我护着,不会再受伤了。”
岑歆眼角不断溢出眼泪,可身后,那无尽的黑暗总是有个声音:“为什么,不救我,你一个人活着,为了什么?”
她快要崩溃,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听到一声钥匙扭动的声音,一瞬间就惊醒了。
已经到了黄昏,房间只有狭长的夕阳的余晖,客厅一片灰暗。有那么一刹那,岑歆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她又回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那几年,在那个地方,呼吸吓得屏住,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岑歆?”一个温柔又浑厚的声音响起,随着他慢慢走来。岑歆呆住,夕阳的光洒落在他身上,迎光而来,就像第一次他出现时一样。
宽厚的手掌拉住她,踢掉刀刃,抱起她,说:“别怕。”
岑歆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不断落下,像断线的珠子,砸到陆衎的心头。陆衎慌了,他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按下灯开关说:“岑歆?哪里不舒服?”
她被他环住,很暖,是陆衎,不是那个人,是现在,不是过去。
岑歆慢慢消化,努力的平息情绪,如同练习很多次一样的勾起嘴角,却扯不动,她只好别开脸,抹去眼泪说:“没什么,恩,刚看了本不太好的小说。”
在他面前,一切的伪装都会被看透。
陆衎是看过无数次她这个模样,可同样,每一次都让他心抽得疼,尤其是,她总是要假装很好,不让人担心的样子。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有很多话想说,可看着她还在颤抖的身子,伸手到了半空中,岑歆下意识的闪躲,陆衎只得忍住,悻悻收回手来。
岑歆沉默,陆衎克制。
岑歆知道,所以,她咬牙,调整好一点后,乖巧的穿上鞋子,低垂下头,黑亮的发丝遮住了面容,呓语般说:“我去洗把脸。”
“恩。”陆衎应了一声,担忧的看着她的面容,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反锁上门后,长叹了口气。
他很快就看到桌上的书,拿起翻看了两三页,岑歆就走了出来,仿佛变了个人。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泪痕已经洗去,刚才看到的模样仿佛错觉一样。
陆衎蹙起眉头,岑歆立马指着地上的箱子问:“这是什么?”
里面的东西听到动静,陆衎蹲下打开,探出一个脑袋来,响起一个奶奶的声音:“喵~”
很小的一只猫,毛色是夜色的黑,双眸是清澈的蓝。
岑歆退后了一步说:“我不喜欢猫。”
她是喜欢的,陆衎知道,她在看到小猫的瞬间,眼底闪过那么一丝惊喜,嘴角的弧度都扬了起来,只是很快她就压了下去,脸沉住,垂眸冷淡的说着不喜欢。
陆衎没拆穿,他蹲下,摸着它的脑袋,小猫还配合的蹭了蹭手心,岑歆不自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陆衎说:“是张松晨家的饭团刚下的小猫,他还说你肯定喜欢,让我带给你一个。其实我知道,他是没地方送了,他媳妇不是刚生完孩子吗?暂时不适合养。你看我一个大老爷们,自己有时候都顾不过来,肯定是养不了。”
“我……”岑歆想说,我更养不了吧?
陆衎仰头,望着她,说:“那,如果你不要,我扔了?”
那黑幽幽的双眸,和脚下的小猫一模一样,无辜恳求的望她。
岑歆咬咬牙,眼神闪躲,狠心说:“扔吧。”
陆衎站起来,说道:“别啊,说到底也是条命,要不这样,先搁你这儿,它的吃喝拉撒我都包了,怎么样?有个宠物陪着你,挺好的,恩?”
岑歆看着他,又看了眼那小东西,内心里,仿佛有东西正在倒塌。
“我,不是,老陆,我讨厌它,我讨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无论如果,它总有一天会先我离开,那……”岑歆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惊住了,怎么就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了。
我是个怪物。
陆衎一边心疼,一边也欣喜,他心疼她总是伪装,在他面前也是一样,欣喜她总算忍不住说出真实的想法,欣喜她对世间也是会有眷恋。
陆衎走近一步,尽量放缓声音说:“岑歆,这世界上万物都有生命,哪怕它有一天先离开你,可是它来过这世界,它好好的活过存在过……”
“你想说什么?”岑歆察觉到他的意思,仿佛被看透了,她背后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陆衎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我想说,哪怕有一天它离开了,我也会在,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隐藏伪装,无论你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都会爱你。你不是怪物,不过是这世界几十亿不同生命中的一种,每个不同都值得被珍惜……”
“老陆,那你能保证不会死吗?”她打断了他。
他说的爱,当初,那个撑起她们天空的人,也说过会爱护她们一辈子。可是,当生命消失的时候,他也会倒下,铺天盖地来的黑暗,已经将她们所有的信仰吞噬了。
过往的记忆,也仿佛有了生命,一点点苏醒,那沉重梦境,才不是什么梦境,是残忍的真实,一点点在撕咬着她。
每当想起一点,她便少了一点走向他的勇气。
她岑歆,何尝不想,不顾一切的走向那个如春光温暖的人,可是她,是在那个人身边活了几年的人,是从那恶心的深渊里出来的人。
她害怕她的手上沾了血……哪怕想不起,但是她会怀疑,为什么她对手术刀的使用如此熟悉?为什么她对于尸体一点也不恐惧?为什么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的致命点在哪她都知道?
岑歆手心紧紧拽紧,如果,她真的是梁易堃身边的人,那么,如此污秽的她,怎么能弄脏清白的陆衎?
陆衎也沉默了,无法回答,他的职业特殊,也许会在哪次任务中受伤,也许也被仇家报复,祸及家人……
其实就算是连正常人,都是生死无常,做不了自己的主的,更何况是他。
岑歆实在不忍看他这种模样,心中的坚持又一次倒下,叹了口气软下来说:“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还有,它留下吧,但是你说的,它的吃喝拉撒你负责。”
陆衎英俊的脸庞露出一笑,“你答应了?”
岑歆点点头,却后知后觉,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到底哪里怪了。
陆衎哪里会告诉她,这句话的另一个含义,不就默许了他与她要同进同出了吗?哪里是照顾小猫的吃喝拉撒,连她的也包了,总有一天,他会让岑歆走出那个笼子。
岑歆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的饭菜问:“你饭吃了吗?”
“没吃,张松晨那家伙,真有福气,生个女儿,宝贝得要命,我也不好多待,就先回来了。”
“哦,那刚好,早上你送来的饭菜,热热就可以了。就是,饭不够。”
陆衎饭量大,然后菜也不算多。
岑歆拿上钱包说:“我去买把面条吧,刚好要去买点其他东西。”
“我陪你去吧。”
“不用,再说,你不先把它安顿好?”她指了指小猫,陆衎无奈答应。
岑歆下楼,去了马路对面超市,只是刚买完东西,低头看手机,不小心撞到门口的人。
“抱歉……”
“岑歆?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以沫?”
第36章 双生(十五)
“不会怀疑我跟踪你吧?”
看到岑歆疑惑怀疑的模样,覃以沫笑了笑,直接问。
岑歆摇摇头,跟着她走到前面些。
天渐渐暗了下来,在路边的巷子口,她慵懒的靠墙,街口路灯的光晕洒落在地,背对着光的缘故,一半脸隐藏在黑暗里。覃以沫依旧画着浓浓的妆,再加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很难辨别出原本的模样,不过这五官,细细的看,真的很像杨舒。
岑歆无意识的往超市门口看了眼,在注意到超市门口摄像头时,萌生了一个念头。
覃以沫顺着她的目光,只是一眼便已经看穿她的动作,抬眸间,直视着岑歆说:“岑歆,我对镜头很敏感的。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常宇的死不是我做的。”
“你知道常宇?还知道他死了?”岑歆也不拐弯抹角。
她轻笑:“呵,我们是同学,又怎么会不认识,更何况……”
何况什么?岑歆没问出口,她皱了眉头。
覃以沫抿抿嘴唇,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相信我,这事不是我做的。”
“为什么和我说这话?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覃以沫垂眸,似乎岑歆的问题让她有些懊恼,她想抽烟,伸手往包里掏东西,却拿出了一颗糖,在手心里,右手拿着打火机动作僵住。
她收起打火机,然后垂眸一笑,拆开包装,含在嘴里自言自语小声说:“我倒是忘了我在戒烟。”
岑歆蹙眉:“以沫,到底谁告诉你的?”
“你啊,你忘了?就喝酒那天,在车上你和我说的,你还说了很多事。”
“那你就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你不该躲着。”
覃以沫玩弄着糖纸,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细碎,遮住眼眸,打断她:“岑歆,问你个问题。”
“恩?”
“你们这行特别喜欢一句话来规劝别人,要相信这世间有正义的存在,它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那迟到的正义算真正的正义吗?”
“自然……”
“嘘……别急着回答,听我说个故事呗。”覃以沫她含着糖,嘴角上扬,可她却清楚的看到满眼的悲伤苦楚,脑海里,不断地闪过岑栖的影子。
她声音伴随着晚风,有些凉,柔柔说:“故事的主角是个初三的学生,某一天,她被人强/暴了,她记得老师教过她,遇到事情要报警。她很听话,报了警,哪怕他们再三“善意”追问细节,她忍着不适详细说了,其实后面很多人也很详细的追问过她,说多了,就不觉难堪,也就有人不信了。然后没几天,她要起诉,老师来找她,奶奶来找她,很多人劝她,说,算了吧……”